即使只是通过电话交谈,老管家还是一脸的恭敬之意,站立的身子背部微微弯下,姿势比管家专业的教科书还要标准。收起电话的老管家站直了身体,继续全神贯注的盯着监控室里的那些显示器,几十个显示器里居然有差不多三分之二的屏幕显示的是一个地方,那是一个男人安睡的脸。
“————————我是无聊的分割线————————”
“醒了?”沈子楚没有停下手中分割牛排的动作,只是在季煜宸收起电话后随意的问了一句。
“嗯,不过又昏过去了。”季煜宸故意将管家口中的“睡”说成“昏”,不知道他出于什么心理,只是在冥冥之中被他道出了真相。
听了他的话,沈子楚终于肯从那块澳洲九级和牛比斯特牛排的盘子中挣扎出来,嘴里还在咀嚼着一块牛肉,“他那个样子怎么搞的,不是前天才看到和一个漂亮女人坐车出去吗,不会那个女的其实是个男人,把他给强了吧?”
“那倒未必,”李致霄优雅的用餐完毕,擦了擦嘴,又一脸鄙夷的看了眼两腮塞满牛肉,鼓得像只田鼠的沈子楚后说道,“看他那个样子,倒像是合女…干。”
“那倒也是。”沈子楚虽然有些不爽那个鄙夷的眼神,但是考虑到男人身上除了青青紫紫的吻痕还有那处只是轻微红肿外,其他地方并没有伤痕,觉得李致霄的说法完全有可能,或许连“合女…干”的都算不上,完全的你情我愿罢了。
虽然如此,可沈子楚还是心有不忿,故意将剩下的牛排全部塞到嘴里,还吧唧吧唧的嚼得声声作响,最后更是豪气的地用桌布抹了抹嘴,丝毫不介意周围仆从那副生吞了苍蝇的表情。
“我吃好了,嗝——”沈子楚将人整个蜷在了椅子里,揉着肚子,甚至毫无形象的打了个饱嗝,又好像故意要恶心人一样吧唧吧唧嘴回味一下饱嗝的味道,然后成功的看到李致霄一张俊脸变得漆黑,心情顿时愉悦了起来,“还是去看看吧。”
从华美的餐厅走到雍容的中庭,经过一处精美的小型喷泉,三人走上台阶又进入了奢华的长廊,沈子楚刚刚吃的太快,肚子有些涨,他伸手揉了揉自己的胃,“我说宸,你至于把自己的家弄得和凡尔赛宫似的吗?”
听了这句话,走在最前面的季煜宸停了下来,衬着身后精美奢华的背景,本就俊美不凡的年轻人像极了某个欧洲国家的王子,他的笑容沁到了嘴角,好想已经知道了自己说完那句话后沈子楚会有的动作,“这本来就是比照着凡尔赛宫建的,我记得跟你说过几百遍了,不过凡尔赛宫里可是从来没停过八万块钱的跑车。”说完,也不管愣着不动的沈子楚,季煜宸转身去追已经走出老远的李致霄。
“啊,季煜宸!!!”这句怒吼传遍了这所宫殿似的豪宅的每一个角落,真正的余音绕梁,三日不绝,“你给我站住,打死你这个不炫耀会死星人!”
李致霄在前面闲庭信步,瞥向那个活跃的影子眼里含着抹不去的宠溺,后面两个人打得是鸡飞狗跳,当然鸡飞狗跳是季煜宸形容沈子楚的,待三人穿过一个又一个长廊、中庭,登上一段有一段华美却盘旋的让人发憷的楼梯后,终于站在了南清言住的那间卧室门前。
“还是你进去看看吧。”沈子楚扒了扒自己已经乱成鸟窝的发型,又抻了抻皱的和抹布有一拼的外套,然后很有自知之明地对着身旁那个和自己笑闹了一路,但是看起来还是个优雅小王子的季煜宸说了那样一番话。
季煜宸耸了耸肩表示无所谓,反正人是他先看到的,又用他的车送到他的家,现在进去看看他也是理所当然的,让管家备了些点心茶水,用托盘端在手里后,就扭转了门锁,走了进去。
☆、忆章。十三
季煜宸一手端着托盘,然后转身用另一只手将门关起来,良好的修养让季煜宸不自觉地放轻手脚,背靠着房门,望向房间尽头的大床,黑暗中的仿墨丘利厅很有看头,记得当初自己改动最多就是这间卧室,原本悬在床上的那个华丽的快要掉下来的顶被撤掉,屋顶空出了一片裸露的白灰,而其他已经画满了精妙图案的地方也被自己勒令全部毁去,恢复房子刚建好时的那种苍白,至于现在存在于穹顶上的画作,还是自己那时候亲手画的,不出自哪个经典中的任何一节,纯粹是兴致到了,信手拈来而已,况且根本不会有画匠把天使画的那么胖,记得画好之后阿楚还笑自己,那些圆滚滚的小天使特别能逗婴儿发笑,该不会是给自己儿子准备的儿童房吧,而且当年的墨丘利厅正是路易十四给他的幼子安茹公爵居住的,后来的安茹公爵还成了西班牙的国王,多好的彩头。还有那两盏都要垂到地上的水晶吊灯也让自己派人卸了去,只命人在墙壁四周安了精美的金色壁灯,倒是和房间本来的强烈的巴洛克风格的相得益彰。
这样一间被自己改造的不伦不类,从装修完自己就不忍心再进去看它一眼的房间此刻却显出一种格外的宁静,被他捡回来的男人正安安静静地躺在仿墨丘利厅尽头的大床上,季煜宸小心的走近,又慢慢的将手里的托盘放到床前三个矮榻的其中一个上,然后走到床边,挨着男人坐下。
他静静的看着男人的睡颜,想要摸摸男人在穹顶的微光下显得光滑细嫩的脸,再摸摸娇艳欲滴的唇,不知为何现在躺在床上,在微光下若隐若现的容颜和季煜宸最初见到的有些不同,虽然还是能一下确认男人的身份,但却给季煜宸致命的吸引,他从不否认自己的眼光挑剔,只是,伸在半空的手顿了一下,又讪讪地收了回来。
季煜宸看着自己的那只手发怔,心里为自己的唐突有些烦恼,男人是阿楚看上的,而他本身还可能已经有了男友,自己没必要横插这一脚,让本来就已经不简单的事情变得更加复杂。
他失了继续观赏男人睡颜的欲望,动作有些粗暴的摇了摇男人蜷在一起的身子,“喂,醒一醒。”季煜宸这样叫着男人,自己的手隔着被子还能感觉到男人身体的温度,有一种怪异的冲动从心底涌起,他更加用力的摇着男人隐在被子底下细弱的腰,这样粗鲁的动作,季煜宸自己也感觉到有些不妥,可是却止不住莫名的烦躁,脸上经常挂着的微笑已经收起,取而代之的是皱成川字的眉心和抿紧的嘴唇。
南清言现在很不舒服,原来只是肌肉的酸痛和下腹的疼痛,慢慢变成了全身的灼痛,还有愈演愈烈的趋势,男人能够感觉到后穴有液体向外淌出,黏腻的感觉让他作呕,脑袋也是沉沉的,不断在清醒和昏迷中徘徊,迷迷糊糊中让他想到自己初到德国的时候,也是那样的孤单无助,也是陌生与疼痛交替的折磨,没有人替他分担,直到——“喂,醒一醒。”他的耳边突然响起了一声叫喊,是在叫我吗……同时南清言又感到身体被一阵剧烈的晃动,他艰难的想要睁开眼,可尝试了几次,都失败了,而身体的晃动又让他产生不可遏制的晕眩,一片天旋地转中,南清言觉得刚才的种种应该是自己的幻觉,又有谁来关心着他?不单是同情,不单是把他看做任务,而是真正的关心他,只是把他当做他,不再给他附加其他的身份,这怎么可能呢,自己已经回来了,那个曾经默默地照顾他,真正的关心他的人,对他的依赖,已经因为自己养父母的一道口谕,被自己永远的留在了异国他乡,再也不会有了,至于邱岩?呵,他还是个孩子,即使对他做了那种事,南清言觉得如果自己再见到邱岩,对他说的仅只有让他重新做人,回头是岸罢了,至于对自己的伤害,那又有什么呢,反正别人有意无意的伤害,他也忍了三十年,无所谓再多出这么一件。
南清言的身体越发的难过,而思路却逐渐清晰起来,他如今陷入怎样规劝邱岩的思考中,没有注意,或者说男人的听觉神经已经被过高的热度烧的迟钝,感觉神经也变得不好使,所以在很长的一段时间内,他意识清醒的没有感觉到一群人的手忙脚轮,直到热度退下。
“啊……咳咳……”不得不佩服南清言的绝活,用自己的口水把自己呛到半死,当然他的咳嗽声还有随之而来上半身剧烈的抖动也成功引起了一直密切观察着南清言的老管家的视线。
“报告少爷,醒了。”老管家尽职尽责的向少爷报告,即使现在只有凌晨四点多。
“……”
“是,少爷。”老管家收起电话,招来副手过目了一遍今天将要准备的吃食还有一些零零碎碎的杂事,又交待一下需要注意的地方,就活动了几下僵硬的脖颈,捶了捶腰,心里念叨着什么“人老了,毛病越来越多了”“人不服老不行”之类的话踱进了自己的卧房,补觉去了。
南清言还在一片惊天动地的咳嗽声中挣扎不已,被错咽到气管里的口水还是坚挺的呆在它不应该呆的地方,让男人十分难受又无可奈何。
突然他的颈后出现一只大手,将他上半身慢慢抬起,另一只手拿了一杯清水,递到了男人面前。
男人被忽地抬起反而觉得好了很多,不是很呛了,他又象征性的咳了两声,才拿起面前的那杯水喝了起来。
“好点了吗?”一种南清言形容不出来的好听声音在他耳边响起,那个音调很特别,让人不自觉的想要多听几遍,不是清澈的,不是醇厚的,也不是沙哑的,当然更不是什么空灵的甚至飘飘欲仙什么的,很真实,却真的形容不出来,但不可否认,男人有点喜欢这种音质。
男人将视线从水杯里移到旁边,那个声音发出的地方,只是,他身侧那个有着浅灰色的眸子栗色的发的男孩——“Adolf——?”南清言呆呆地望着身侧的男孩,这个酷似Adolf的男孩,有点不可思议,男人低笑着摇了摇头,否认了自己的想法,也为刚才的失言有点尴尬,怎么可能会是他,自己已经来到距他千里之遥的洛灵,那段回忆也能是回忆了,心里的失望让原本光亮的眸子变得晦暗,周身的酸痛更是让南清言的脸色愈发难看。
“咳,”季煜宸不想再被被那张清秀的面孔深深地吸引,于是在心中默默地做出了一个决定,他清了清嗓子,面无表情的说出了能让男人羞愤欲死的话,只是声线还是和刚刚问男人好了吗一样那样平静动听,好像在说现在天气不错一样,“你体内的东西已经清理干净,也涂好药了,热度也退下来了,至于身上的淤青这两天可能没办法退干净了,看来你已经没什么大问题了,最起码比我在市郊捡到你的时候强,。顺便介绍一下,我是2001级工管新生,季煜宸,我在我们的开学欢迎会上见过你,南清言老师。”关于检查结果,季煜宸并没有悉数告诉男人,在他体内,发生了一件更加让南清言无法接受的事实。
到现在,每当南清言回忆起最初的那段日子时,也不会忘记季煜宸对自己说的话是多么的恶劣,对自己造成了多么大的伤害。
时间再回到2001年9月7日,那个可以称之为南清言之耻的早晨,南清言一身狼狈的从那个华丽的巴洛克风格三段式对称结构的豪宅中逃出,他都不知道自己是如何在那栋迷宫似的建筑物中准确的找到出口,而没有从晕眩的楼梯上跌落摔死,也没有在一个又一个长廊拐角中迷失方向,只是冥冥之中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