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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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铜- 第37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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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但是第一次坐火车进城,第一次住进了很高楼层的大酒店,第一次见识了电灯电话自来水龙头浴缸等新鲜东西,还是让他大脑有些消化不过来,因此,他不得不摆出一贯的淡然表情再次坐进汽车,虽然汽车颠簸得他胃里很难受。
  
  坐在前排的英国人总是瞪着蓝灰色的眼珠子回过头来找话题跟他们说笑,而且这个英国人有个很奇特的名字——大鸟。元清河心想,大概他的鸟真的很大吧,以他的身材比例来看。
  
  汽车停在山腰处一幢红色砖墙的洋楼前,洋楼大概有些年岁了,外面用白色栅栏围出了一个阔大的院子,栅栏上爬满枯死的藤蔓,有不少新萌芽的藤蔓植物沿着先辈的尸体爬了上来,但终究是春还未暖,不成气候。山间寒气重,院子里的桃李梨花还未盛开,只是包了熙熙攘攘的一树花骨朵,屏息静气的等待着,只等暖阳一声令下,便开出满院飞花,一树繁华。
  
  老迈的仆人颤巍巍的打开铁门,将丹尼尔的汽车迎了进去,汽车在尖顶的红房子前停下,老仆人领着三人自阶梯走进客厅。
  
  房子虽然古旧,但里面的装饰显然没有停留在那个时代,客厅里暗红色的枫木地板上了蜡,光洁得可以照出人影来。客厅正中摆着一套样式考究的皮沙发,颇有些西洋宫廷里的样式,古朴而典雅。角落里有台留声机,百合花形的金色喇叭里正流淌出宁静美好的音乐。墙上挂了几幅西洋印象派油画,每一扇彩色玻璃窗前都摆着一盆吊兰,生长得很是茂盛,长长的枝条柔韧的垂吊下来,挂满鲜绿可爱的长叶,显得生机盎然。
  
  一切陈设都是那么自然和谐恰到好处,显示着主人的风度与品味。客厅里的旋转楼梯一路蜿蜒向上,通向二层的卧室,石诚遐想着,待会儿从那个楼梯上下来的,会是怎样一个主人。老实说,他实在想象不出这样一个风雅的主人会做买卖武器这宗生意。
  
  老仆人引领三人在客厅沙发上坐下,奉上一套镶金边的英式下午茶具,为客人斟了红茶,谦恭的说道:“少爷还在休息,三位请稍坐片刻,饮些茶水,容老奴去唤少爷下来。”
  
  “劳烦您了,老人家,是我们比约定的时间来得早了。”石诚说得客气而有涵养。
  
  元清河却已是坐不住了,他晕车晕了一路,此时脸色极为苍白难看,他难耐的捂了嘴,绝不容许自己有丝毫的失态,特别是在那人面前。
  
  石诚淡淡的瞥了他一眼,客客气气的对老仆人说道:“老人家,劳烦您带我们去一趟盥洗室,一路舟车劳顿,这一身风尘,实在是失礼了。”
  
  那老仆人不禁细细打量了石诚两眼,见这个年轻人举止温和有度,谈吐谦恭有礼,对他相当有好感,便颔首道:“两位请随我来。”
  
  石诚朝丹尼尔点了一下头,丹尼尔很绅士的微笑着做了个“请”的手势,石诚就拉着元清河离座。他和丹尼尔在商场上打了大半年交道,对彼此的诚信和人品都作出了极高的评价,已经成为了亲密无间的商业伙伴。
  
  元清河一进盥洗室就蹲下身,捧着抽水马桶吐得昏天黑地。石诚掬起一捧清水洗了把脸,对元清河说:“我先出去,你暂且在这里休息一下,实在不行就别出来了,走的时候我来叫你。”
  
  元清河心中着实不愿让石诚看低了自己,可是眼下吐得两腿发软,他也是没有办法,只好继续在盥洗室呆着,眼睁睁的看着石诚掩上门走出去。
  
  石诚刚在沙发上坐下,丹尼尔用牙签戳了一方金黄酥脆的桂花糕递过来,眨着蓝眼珠亲亲/热热的说:“来,阿诚,吃这个。”
  
  石诚笑了,觉得这个英国人有趣得紧,一摆手说:“大鸟你别闹。”
  
  两人正在说笑,楼梯上传来脚步声,两人不约而同的望向楼梯的方向。
  
  那人穿着一身烫得有棱有角的灰色西装,手中依旧托着那个银亮的水烟袋,与半年前不同的是,他脑后,束了一条黑亮飘逸的马尾。他带着一如往日的平和微笑走下楼来。
  
  他刚才站在楼上,远远就看到了从车里出来的人。
  
  他看到那人长高了一点,依旧是那副平和宁静的表情,眉眼间少了一份瑟缩,多了一份沉稳凝重的气场。
  
  那一刻,说不清是震惊还是惊喜的情绪瞬间将他淹没。他终于明白这半年以来的怅然若失的心情由何而来,原来,他把心的一部分,落在了那人那里。
  
  他抱着他的猫,轻轻的抚摸着它的后颈,猫咪舒服的发出咕噜声,在他手心伸展前肢伸了个大懒腰。李今朝将它托到面前,喃喃说道:“小东西,给我送来这么大一份礼,你真是我的幸运儿。”
  
  石诚眼中掠过一刹那的讶异,但也只是那么一刹那而已,这半年多的军旅生涯所淬炼出来的淡定从容的风度很快让他恢复了平静。待李今朝在他面前站定,他微笑着冲他一颔首:“见过李先生。”
  
  这样强大的自控能力让李今朝感到些许意外,时隔半年多,再次站在他面前的,已经不是昔日元家庄那个表面怯懦却心深似海的小伙计了。他细细打量着石诚,不论是那用料上乘做工考究的黑色西装,还是式样庄重擦得光亮的皮鞋,无一不显示出他如今的地位和品味。浑身上下没有一样暴露身份的赘余物,没有一处突兀,找不到错处,没有缺点。石诚打扮得堪称完美无缺,将过去的自己和自己的过去严丝合缝的遮掩在这样庄重优雅的穿着之下。他没有像都市的摩登青年那样擦生发油,黑色短发垂顺着,在额前落下一片阴影,一双沉静的瞳孔微微含笑的看着他,显出一个老成持重的商人应有的气度与模样来。
  
  英国人走上前来,困惑的看着两人,问道:“你们认识?”
  
  “岂止认识?”李今朝做了个请坐的手势,三人一同在沙发上坐下。
  
  丹尼尔显然放松了下来,笑着说:“既然认识,也不需要我做介绍了……”只是下一个瞬间,他已经变了脸色。
  
  石诚循着他的目光看过去,却见元清河已经从盥洗室出来,无声无息的出现在客厅里,像个鬼魅一般站在李今朝身后,拿着一把手枪,枪口正对着李今朝的后脑,食指扣在扳机上。
  
  李今朝听到脑后一声机括的脆响,紧接着,一个硬物抵上后脑,英国人脸色变得煞白,他也大概猜出发生了什么事。
  
  他没有回头,只是淡淡的抬眼望着石诚,石诚霍然站起身,眼中掠过一丝慌乱,但他很快就将情绪压制下去,沉着脸轻斥一声:“清河!”
  
  元清河脸色有些青白,表情阴郁的低头看着李今朝,他从盥洗室出来就看到这个人,昔日不堪回首的情形一幕幕涌入脑海,他本能的拔出枪就跟了上来。
  
  李今朝微微侧过头,脸上挂着万年不变风度翩翩的微笑,对元清河说道:“有朋自远方来,何以一见面就动刀动枪?”
  
  石诚绕过茶几走到李今朝身后,将元清河的手枪生生的按了下去,从眼神中向他传递了一条常人读不懂的信息——璧笙少爷的死和他没有关系。
  
  是的,没有,但是这个人知晓他的一切隐秘,并且试图将他从这个世界上生生抹杀。而他,痛恨每一个妄图觊觎着鲜卑墓葬群的贪婪世人。
  
  当然,也包括石诚。
  
  元清河一把甩开石诚的手,径直朝大门外走去。
  
  李今朝仰起脸对石诚无奈的笑道:“你们家少爷脾气还是一样的坏嘛!”从元清河一身戎装的出现,他就大致猜出了两个人现在的身份,只是他暂时无法看出,两人的幕后是谁。
  
  石诚没有答话,只抱歉的朝李今朝欠了欠身:“失礼了,不知道李先生今晚是否有空,我们约一个合适的地方,容在下致以更深刻的歉意,李先生认为呢?”
  
  客套话说得熟练之至,一副商场老手的做派,对于元清河那样的冒犯,他只以一句“失礼了”作为致歉,让李今朝不得不答应在晚间赴约。
  
  更何况,是他亲口的邀约。
  
  话已说道这份上,李今朝极有风度的起身送客,把英国人惊得目瞪口呆,他原以为,出了这样的叉子,两拨人会在这漂亮的宅子里火拼了,没办法,中国人给他的就是这样喜欢争斗的印象。没想到这两人仍旧风度不减,微笑着握手道别。
  
  元清河已经坐在车里等着,他低垂着头,望着自己的军靴,眼中一片荒凉的死寂。
  
  石诚晓得他又沉湎于撕心裂肺的回忆之中,每当这时,他眼中的一切情感都会消失,只剩下漆黑岑寂望不到底的深渊。
  
  石诚没有惊扰他,只吩咐车夫开回所下榻的饭店。
  
                      
作者有话要说:  




☆、第 26 章

  
  入夜时分,天边飘来一朵镶着金边的暗红色的乌云,不多时就淅沥淅沥的开始下雨。雨丝如针如线,随风入夜,街道渐渐宁静下来,偶有黄包车夫拉着车从濛濛雨雾中穿过,消失在霓虹闪烁的街道尽头。
  一辆黑色的道奇汽车停在伊丽莎白饭店门口,车门打开,下车的黑衣男子托着一把亮银烟袋,他有着极其清俊精致的眉眼,白皙细致的面庞,脑后一条黑亮飘逸的长马尾为他平添了几分优雅妩媚。这样一个惹眼的男子,随随便便这么一站,就引来无数羡艳的目光。
  两个门童迎上来,一个引领车夫将汽车开往指定地点停放,另一个撑着伞引领这位身份尊贵的客人走进餐厅。
  这是一间西式餐厅,建在伊丽莎白饭店开阔大堂的一隅,餐厅并不大,主厨是西洋人,西班牙风味的牛排是他的拿手菜。
  也许是因为下雨,此时餐厅里的客人并不多,走廊尽头的留声机里流淌出绵软甜腻的流行歌曲,客人多半为黑发黑瞳的中国人,因此今天播放的音乐也就跟着客人的口味走了。
  李今朝面带微笑的环顾了四周的餐桌,径直走向偏僻角落里的那张桌子,光洁的大理石桌面倒映出坐在桌前男子俊逸清秀的脸。
  “等了很久?”李今朝在石诚对面坐下。
  “没有,”石诚回过神,看着他,眼中氤氲着笑意,随后他招手叫来了一个白俄侍者。
  “他和英国人都没有来?”李今朝环顾四周,漫不经心的接过侍者递上来的菜单。
  “我不懂洋文,你看着点几样菜吧,据说这里的牛排很好吃。”石诚捧着一杯加了一片柠檬的汽水,眼神越过菜单,笑得坦然。
  年轻英俊的白俄侍者谦恭的弯腰倾听,李今朝指着菜单叫了几个菜名,外加一瓶龙舌兰酒,侍者记下点单,彬彬有礼的鞠躬离去。 
  李今朝两手交握,手背撑着下巴,细长优美的眼角眯成一条弧线,一眨不眨的盯着石诚。这个少年老成了不少,并不仅仅是容貌,而是将那种端庄稳重淬炼在了他一颦一笑一举一动之中。
  石诚放下汽水,诧异的摸了摸下巴:“我脸上有东西?”
  “你过得……好不好?”李今朝在心里叹息,他承认这是明知故问,只是,隔了半年多再见到他,他以为心中那处缺损可以补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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