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让我们把他的档案直接退回他的户籍所在街道居委会了。”
“哪里呢?”韩敬追问。
老乡替他找了找,告诉了他地址。
韩敬一看,那地址是闹市,附近不远就是兰知以前住的地方,朱诚和杨瑛名下的那一套高层公寓。看来兰知和朱诚杨瑛,还有着名义上的养父母和养子的关系。
韩敬谢谢了老乡,抱着试试看的心态,又去了兰知以前住的那套公寓。
大热天他花了好几个小时穿越整个市区,只为了一个十分渺小的希望。
并没有太出乎他的意料,那套公寓被朱诚出租给了一对小夫妻,根本没有兰知的影子。
韩敬站在公寓的楼下,徘徊着不肯离去,沮丧而不死心。
不远处就是那家韩敬熟悉的小超市。在那家小超市里韩敬买过排骨买过年糕还买过童子鸡。
天色已经逐渐暗下来,华灯初上,空气里都飘着饭香。
不知道为什么,韩敬的眼前又浮现出兰知坐在他对面吃饭的模样。
兰知吃饭的时候很安静很恬淡,没什么话。
不过他这个人,就算不是在吃饭的时候,也是没什么话的。
韩敬很想伸出手,去触碰眼前的兰知。然后他立刻意识到自己只是在做不切实际的幻想。
韩敬痛苦地蹲了下来。
没有兰知的日子,思念如潮,他觉得自己要发疯了。
他甚至拿出手机,无望地拨打兰知的电话号码。
“您所拨打的电话已关机。”
甜美的女声一遍一遍地回荡开去,和天边绚丽的晚霞城市璀璨的夜景融为一体。
韩敬不知道,从今往后,他的精神寄托究竟该放在哪里?
有一瞬间,他甚至怀疑否定了过去的一年:或许兰知根本不曾存在过,只是他韩敬脑子中臆想出来的一个完美男神形象。
最后,他去了那家兰知曾经带他去过的GAY吧。
景依旧,人不同。
韩敬不死心,一个一个地挨个儿问过去:“请问你最近见过兰知吗?”
他得到的答案都是否定的。
很多人都认识兰知,可是兰知并没有怎么和这些人深交过。很多人对兰知的记忆似乎都只是停留在床上。
“兰知啊,”有个西装笔挺的男人醉醺醺地嚷道,“几年前他不是和T集团的那对开房玩双龙,结果把两个1一起玩到急诊室里去了吗!我们都听说过,大名鼎鼎,如雷贯耳,不服不行啊!”
旁人也醉了,神志不清地跟着附和:“是啊,是啊。兰知颜正身材好,床上又放得开,以前可是我们这吧里最有名的0号啊。话说……他已经很久没有来了吧?”
“可能换别的地方去玩了吧?”
酒吧里的音乐嘈杂,充满了情欲的气息,韩敬被挤在拥挤的人群里,只能从他们的嘴里拼凑出关于兰知支离破碎的记忆片段。
其实韩敬在听别人讲兰知的风流韵事的时候并没有什么难过或者不爽,相反,他感觉到很安慰。因为他从那些记忆的片段里感觉到了一个实实在在的兰知。兰知活生生地存在过,和人说过话,和人喝过酒,和人开过房。
兰知,并不是韩敬臆想出来的人物。
韩敬被人群挤来挤去,脑子里浑浑噩噩,就像是随波逐流的浮萍。最后,他感觉有一只手搭上了自己的肩膀。
“韩敬。”一个面孔陌生的男人准确地叫出了他的名字。
韩敬回头看着对方,觉得对方的声音听上去很熟悉。
“你怎么想到来这里玩了?”对方问他,见他一脸迷茫的样子,就笑着把手伸出来,“对了,我们还没有正式见过面。”
韩敬狐疑地和这个陌生男人握了握手。
“我叫柯振楠。”对方很淡定地介绍自己。
韩敬一听到柯振楠的名字那可是气不打一处来。
上次兰知性命危在旦夕,韩敬无奈之下向柯振楠求献血,结果吃了一个大大的闭门羹。
于是韩敬立刻狠狠白了他一眼。
柯振楠倒是对韩敬很有耐心,他对韩敬不了解,可他对兰知是有所了解的。
兰知那一天在他公寓里坚定地说:“我愿赌服输。”一句话,让柯振楠对韩敬产生了浓烈的兴趣。
是怎么样的床上功夫怎么样的“神器”才能让兰知这么苛刻挑剔的人宁愿去放手赌博一次呢?柯振楠想当然地认为兰知是看中对方的身体条件,因此很想亲自尝试一下。
所以他也不生气,又邀请道:“韩敬,你要是没事的话,不如一起喝一杯?”
他知道韩敬没什么钱,就又补充一句:“我请客。”
韩敬怎么会被这种蝇头小利诱惑呢?他现在的脑子里只有兰知了,根本装不进其他任何的男人。
“你最近见过兰知吗?”他开门见山地问柯振楠。
柯振楠被问得颇有些无趣,摇头:“没有。他不是住院养病吗?”
既然没见过兰知,韩敬觉得自己就和他没话好讲了,转身要走。
柯振楠拦住他还想搭讪,韩敬不耐烦起来,推开他,说:“我对螺蛳diao的男人没兴趣!”
柯振楠一愣:“你说什么?”
韩敬很不屑地瞥他一眼:“你装什么傻?”
“你是说我那里尺寸小?”柯振楠很诧异,虽然他涵养很好,到底有些不爽,“谁和你说这么荒谬的谣言?”
韩敬见他死不承认,想到他两个半月前死活不肯给兰知献血,差点耽误了兰知的手术,就故意存了要打击他的念头,当即冷笑了一声,回答:“别装了。是驴子是马,拿出来一溜不就一目了然了吗?”
柯振楠毕竟是高学历,很快就推测出来,问:“是兰知跟你说的?”
韩敬鼻孔朝天“哼”了一声:“他给你面子,没说。不过你遗留在他床头柜里的那盒安全套的螺蛳尺寸,我可看得清清楚楚。”
说着他存心要恶心对方,就拿手在自己裆部比划了一下:“我就算是软着的时候,也根本套不上去呢!”
柯振楠那是博士学历外加公司高管,说不出像韩敬这样低俗直接的话来。他的脸色有点不好看,不过还是强行克制了一下,否认道:“我从来没有在别人家里遗留物品的习惯。那些东西的尺寸……”他顿了一顿,才隐晦地继续:“你应该知道,兰知对前期的准备工作看得比较重。”
韩敬闻言愣了一下。
虽然柯振楠说得很隐晦,可是韩敬又不是傻子,怎么会听不明白呢?他的脑海中出现了那一次兰知惩罚他之后,自己在一根细按/摩/棒上熟练地套了一个安全套,放到身体里抽/插做前戏润滑的场景。
难道说……难道说……那些安全套……是兰知用来润滑的?
韩敬突然想起来,他第一次拉开兰知床头柜的抽屉时,看到里面躺着的,不仅仅是一盒小尺寸的安全套。
不仅仅是一盒,而是好几盒。
有香味型的,有超薄型的,有螺纹型的,各种不同类型的小尺寸安全套。
这一切韩敬记得很清楚,因为当时他嫌自己一晚没洗澡味道不好闻,还特意挑了一个茉莉花香的安全套。
如果这些安全套是柯振楠和兰知一/夜/情留下的,显然是说不通的。没有人会为了一/夜/情而留下这么多的安全套。
柯振楠看韩敬哑口无言,就笑了一声,很得意地道:“你不爽我和兰知好过,对我有成见。所以兰知为了说服你,让你能来问我化学题目,才故意骗你的吧?”
韩敬不服气地瞪了柯振楠一眼。
是啊,他怎么就没有想到兰知是骗他的呢?
可能是他当时以为柯振楠的尺寸很小,所以就心理有了优势,得意忘形了,根本没有注意到这里面明显的细节错误。
兰知,还真是对他韩敬的心思拿捏得十分到位啊。不过分地讲,简直是不露声色玩弄于股掌之间。
韩敬突然感到非常的沮丧。
兰知能够这样准确地了解自己的心思,为什么还偏偏要一走了之呢!
兰知难道不知道自己会伤心会难过会发疯般地去找他吗?
或者说,兰知觉得……自己不会?自己会最终忘了他?
韩敬想得心都凉了。
柯振楠见他失魂落魄魂不守舍,知道今天和他搭讪是没戏了,就很识相地理了理衣服,和韩敬道了别,离开了。
“等等。”韩敬从酒吧里追出来,“你知道兰知可能会去哪里吗?”
他把发生在兰知身上的事情和柯振楠简单地说了一下。
柯振楠想了想:“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何况国内的学术圈子很小的。他其实学术上还是很有成绩的,我要是他,我就出国远走高飞,再也不回来了。”
韩敬一听兰知可能出国了,那可真是急了,头上豆大的汗珠噗噜噗噜一下子全冒了出来。
柯振楠见状就安慰他:“也不一定。而且出国还要申请签证,不是一天两天就能搞定的。你说他上周才出院,我估计他现在人应该还在国内,只不过躲着不肯见你而已,你抓紧时间,再仔细找找。”
柯振楠给了韩敬一个希望,可是人海茫茫,光A市就有千万人口,上哪儿去找兰知呢?
韩敬锲而不舍地给GAY吧里每个人都留了电话,让他们一旦见到兰知就给自己打电话。
他又不死心地在闹市街区转了几圈,希望能够撞见兰知。
第二天他灵光一现,突然想到了一个办法:兰知不是有车吗?如果兰知打算出国,肯定会把车卖了的。
于是他打了个电话给刘明。刘明的爸爸是A市的公安局局长,如果能举手之劳帮忙查一下,说不定会有线索呢?
刘明倒还挺热情,隔天就给了他答复。“车已经过户了。”刘明在电话里说,“双方是通过中介现金交易,原车主没有留下新的地址,只有一个手机号码。”
手机号码也是好的。
韩敬忙不迭地要求刘明将手机号码给他。
“韩敬,”刘明却道,“我有个你不希望听到的消息要告诉你。”
韩敬抓着手机的手本能地抖了一下。
“你知道我是在出入境管理局工作的吧?”刘明接着说,“帮忙帮到底,我又替你查了一下。兰知昨天下午乘坐O公司的国际航班,已经离境了。”
韩敬拿着电话站了三秒钟。
他以为他会受不了,可事实上他觉得自己比想象中的要冷静很多。
或许他早就不抱什么希望了。所以当绝望真的彻底来临的时候,他反而很坦然。
“能告诉我他的目的地吗?”
“是K国的P市。”
韩敬“哦”了一声。“谢谢你。”他发现自己竟然变得和兰知一样的有礼貌了。
然后他就挂了电话。
挂掉电话后不知为何他突然觉得整个人像被掏空了一样,失落得很。兰知,好像已经融入了他的灵魂和血肉,这样的抽身离去,让他的身体无法承受。
韩敬在空荡荡的屋里坐下,打开电脑,打开浏览器,打开google map。 他很快就在地图里找到了K国P市的位置。
太平洋两岸,半个北半球,这就是他和兰知的距离。
韩敬木然地看了一会儿,然后他很平静地关了电脑,随即简单地收拾了一下,就搬去学生宿舍,开始了他崭新的大学生活。
大学生活很精彩也很忙碌。学业,社团,同学,满满充斥着韩敬每一天的生活。
时间一天一天地过去,韩敬觉得自己对兰知的记忆如同滴入清水里的墨汁,也在逐渐逐渐地淡去模糊。
到后来,他发现,自己已经不再想念兰知了。
正如兰知在那些废弃的草稿里写的那样,韩敬开始了全新的生活。
他上课,他参加社团活动,他周末和朋友一起出去玩:去做运动,去打游戏,去看电影,甚至和热烈追求系花的哥们一起跑到女生寝室下,大声地起哄唱歌。
每一天都是那么的阳光而快乐。
兰知,早已经被遗落在丰富多彩的大学生活的角落里。
直到几个月后,当韩敬在高数课上冷不防看见一个戴眼镜的助教,抱着一叠试卷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