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被掌声和道贺声淹没之前,金俊秀对金在中吐出了这两个字。
要知道,比起内场的热闹,这茗缘会的结果就像一把油,把外围的赌圈炸了起来。尤其是地下酒吧和美洲会这两个据点,顿时一片混乱。
收盘时,玉露坊的赔率是二十,有多于四分之三的人将钱大把大把地砸给了贡院。被媒体那样一炒,本来都以为藤原盛要放水给贡院的,如今,变成了贡院放水给玉露坊。但无论过程如何,贡院输了就是输了,大把大把的钞票就在那一秒有去无回了。
任谁都明白这当中有问题,可是早已无法补救了。
雪茄室里,燃着半截雪茄,优雅地升腾着烟雾,沙发还热,其上的人,早已不见踪影。与此同时,伏一也翘了翘狡黠的嘴角,不动声色地退出了酒吧,任里面咒骂与啤酒瓶碎裂声一片。他出了门口,呼吸几下新鲜空气,便拨了报警电话。
没过几分钟,警车便呼啸着驶来地下酒吧。而伏一呢,早与朴有天碰头。
在看到从桥那头走过来的吊儿郎当的身影时,朴有天习惯性地感到全身肌肉如作战一般绷紧。
他兴奋起来,那种兴奋带着些许嗜血的味道。好比深藏已久的獠牙终于得以发挥其用处,一点一点刺破肌肤显露出来。等朴有天意识过来时,自己的喉腔早已先于理智发出了低沉的笑声,然后他在栏杆上摁灭了刚燃起不久的烟头,也摁灭了两人间最后一点光源。
“呵呵……伏~~一~~”
自朴有天口中而出,带着诡异声调起伏的两个字,瞬间换来肃然的杀气。
金在中误以为的肌肉麻木和疼痛,实际上都是神经痛的症状,郑允浩在车里给他喂下解药后,依然起效缓慢,干呕不止。那种疼痛是钝麻到骨子里的,某种程度上很像戒毒者的症状。
金在中缩在郑允浩怀里,解药缓慢起效后身子开始一点点抽搐,嘴里也神志不清地喃喃说这话,一下喊着谁的名字,一下又是哭,折腾了近个把小时才力竭睡去。郑允浩心知这解药是喂慢了的,回去还要请医生来看看。
看着怀中的人睡着,郑允浩缓缓低下头,慢慢吮吸干他眼角的泪水,而金在中恰似被这一举动安抚下来了,沉沉地不再梦语。
由于郑允浩是自己开车而来,姜赫俊也不见人影,便打算提前离席,将金在中带回去。车子正要发动时,一辆熟悉的别克越过自己驶离了。
那是郑适启的车。
而司机位置上,如果没看错,那个侧脸分明是姜赫俊。
郑允浩回头看了眼后座上安稳躺着的金在中,开了档不紧不慢地朝那别克跟了上去。
姜赫俊在经历了这么多天的无用功后,是盘算好趁今日这机会进郑适启本宅探个清楚的。而且老天爷也貌似站在了他这边,茗缘会上郑适启无来由的喝得酩酊大醉,姜赫俊两三句话骗走其本来的司机,然后就轻而易举地以正当理由载着郑适启离开了。
郑允浩看着前面的别克进了院门,又在外面晃悠着绕了一圈才开进去。保安笑脸相迎,知道这对父子关系不融洽,于是也没对这别扭的一前一后进门产生什么怀疑。
郑允浩将车开到侧门靠近树丛的地方时,刚好看到姜赫俊搀扶着郑适启从停车场出来。他将外套盖在在中身上,关上车门便远远跟了上去。
说郑允浩疑心也好,多虑也罢。他早几日前便对姜赫俊的身份产生芥蒂了,太过干净的背景更惹人生疑,但允浩只是看他暂且并未对自己不利,于是压着未表。
郑允浩看到里面的佣人将喝得烂醉的郑适启接过手去,姜赫俊便退了出来。若是他就此调头离开便罢,偏偏姜赫俊开始装作无事闲逛一般绕着房子打起转来。
郑允浩皱了皱眉头,一时摸不准姜赫俊到底要干嘛。若是财迷心窍,那么潜伏在自己身边那么久,还真是为难了这个耐心的小贼。若他是商业间谍,茗缘会的事情却不见他搅什么乱子。
姜赫俊最后站定在了一扇窗户底下,测量了一下高度。而当郑允浩意识到姜赫俊盯到了哪里时,一双本来还带着戏谑的眼眸,顿时冰冷阴鸷下来。
那是他母亲的房间。
姜赫俊丝毫没有察觉到身后的视线,只觉得心脏在这寒夜中跳动得特别快,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要做这偷鸡摸狗事情的缘故。
姜赫俊在将那至高焕于死地的案子,通查了一遍后,同样将焦点放在了这个叫凉颜的女人身上。郑允浩的母亲,郑适启的亡妻。
当年,高焕接手时,是以绑架案立案的。而被绑架的,则是刚出生没几个月的郑允浩。
二十七年前,中国茶叶市场都是各家齐头并进,竞争激烈,并未有垄断品牌崛起,而贡院也不过是众茶行佼佼者中的一枚。这一绑架案引得一时轰动,不为其他,只为最后历经一个多月绑匪也未能被捕,郑允浩虽然获救,但作为牺牲的凉颜,却死在了那废弃的写字楼里。
到底,凉颜是在与绑匪争斗中被误杀还是另有隐情,就不得而知了。总之,当时是如此结案的,更重要的原因,是当事人郑适启并未过多追究,正合无力刑警的意愿,而郑允浩又被救了回来算是大功告成,这件事就不了了之了。
姜赫俊在顺着水管翻进窗户后,被屋内的摆设大大吃了一惊。整个屋子一点都不像人住的地方,尤其还是个女人。房间里摆了三个雕有镂空花纹的木架子,其上满满的都是收藏品,大到青铜雕塑,小到陶瓷汤匙应有尽有。虽说藏品多,但摆放的错落有致,颜色与背景都搭配的巧妙,倒不觉呆板了。
姜赫俊转了一圈,目光落到靠墙的銮金床上,干净整洁的被套让他心下冒起一股寒意。毕竟是已故之人的房间,多少有点慎得慌。
除了床、藏品架、书桌、茶道桌外,整个房间别无他物。姜赫俊踱了几步,视线又落到那枣红的书桌上,觉得有些说不出的怪异,他凑上前去蹲□,摸了摸,又左右敲了敲,除了断定出是块好木头以外,别无所获。倒是那漆,颜色有些亮,与房间色调似乎不太搭。
姜赫俊本来也没打算一举所破什么,毕竟这房间二十七年前一定也有过刑警来彻查过了。现在一晃几十年,就算有些蛛丝马迹也可能被掩盖了。他嘀咕着站起身来,再打量了一下房间全景,自觉无趣,便走到窗户旁打算离开了。
“司机先生参观得怎么样?”
忽然从背后传出这样个冰冷的声音。
姜赫俊打了个寒颤,猛地转过身来。只见郑允浩不知何时站在了门口,他斜靠在门框上,插在口袋里的手抽了出来。
姜赫俊压根没想到郑允浩会这么早回来,或者说他压根没想到郑允浩会回这间房子里来。本以为这些天暗地里早已将面前的人摸清,却不料被反打一耙。姜赫俊在这湿冷的房间里,背心有些流汗。他想起高焕的死相,狰狞而痛苦的样子。
姜赫俊不知道自己陷入麻烦的程度有多深,但他脑袋里早已闪过千万种说词想要脱身而出。
这是郑允浩,并不是郑适启。他想说服自己一切还有得挽救。而且,姜赫俊并不清楚郑允浩知道多少以及是何种立场,似乎都还有余地。想到这里,姜赫俊被挤掉的理性又瞬间回来了,职业敏感带来的睿智让他迅速分析了一下利弊,并作出最妥善的决定。
他清了清嗓子,先于郑允浩开了口。
“我们谈谈。”
作者有话要说:这文也差不多到一半了 真沧桑-皿-我不会告诉你们下章是肉的、
☆、第十四章
金在中在沙发上翻了个身,目无焦距的盯着电视机,手中的遥控器按了又按。
自茗缘会以来两个多星期了,由于外界不断的骚扰,金在中只得闭门不出。唯一能够出门的时间,便是每个星期三次去贡院给二十来名学生教茶道课的空当,都是在晚上,而且由郑允浩专车来去接送。
刚开始,郑允浩说怕他一心自责,连电视都不让他开,所以避过了外界风风雨雨闹得最狠的那段时间。后来舆论平息了些,才放松了对他的管制。
在这两个多星期里,金在中唯一的收获,便是和言可珈熟悉了起来,但同时也埋下了隐隐的不安。从和言可珈的交谈中,在中不难分辨出她对郑允浩直白的爱慕,而金在中的无奈在于,他无法以任何立场去宣告所有权。
其实金在中本不在乎二人的关系是否大白于天下,他更在乎两人间的坦白明朗与互相扶持,但一旦遇到言可珈这种情况,便是有苦说不出了。更何况,金在中也知道这个女人并不知情,单纯喜欢一个人何错之有,于是更不可能胡乱怪罪到她的头上。
这些麻烦事金在中本就不爱想,也想不清楚。他明白自己在生活的需求上,和郑允浩有着本质的差别。
他不像其他男人那样,有野心成就一番事业,或者渴望呼风唤雨的权利和轰轰烈烈的爱情。金在中基本上算是一个清心寡欲的人,相处久了甚至会觉得无趣。他更希望能和郑允浩生活在一个没有如此多交际的地方,过黄泥小灶,白雨幽窗的日子,能享受彼此间的温存。
可是郑允浩,恰恰相反。
他仿佛是一个没有强烈刺激与新鲜东西就活不下去的人。
这些彼此性子的差异,金在中早在那一年的相处磨合中知晓的一清二楚。说到底,两人共通的地方实在少得可怜。至于为什么会走到一起,金在中认为和那致命的吸引力是分不开的。但相爱的两个人,除了吸引力,必然还需要其他的东西吧,否则共同生活只能是天方夜谭。
所以为了避免重蹈覆辙,金在中愿意去做一些改变,来应和那一句,说好的重新开始。而郑允浩,目前为止并没有让他失望。即便金在中总觉得,这其间似乎少了一点什么,却又道不明。但现在,两人之间的关系,就像一张刚刚粘合好的塑料薄膜,双方都在尽力维持与修补,所以金在中自然无暇顾及这微扎的倒刺。
只有时间,时间能告诉他对与错,值得与不值得。
也许是空闲太多,金在中才会胡思乱想。不用像过去六年那样早起贪黑的劳作,每日三餐余妈也都会服侍好,金在中倒不太习惯了。
五月的天气渐渐暖和,穿薄毛衣偶尔也会嫌热。金在中从沙发上坐起身,活动了活动筋骨,看院子阳光正好,打算将被子都拎出去晒一会儿。
这不是个简单的活,刚把两床被子搭好,就听到院外渐近发动机的声音。郑允浩就将车停在了院子门口,摇下车窗冲在中招了招手。金在中疑惑的跑过去,一般郑允浩下午才会回来。
在中到车边时,郑允浩刚好替他打开后车门。
看到后座上坐着低头摆弄魔方的昌珉,金在中落到嘴边的疑问都消散了。喜悦感直接冲击了他的大脑,在中缓缓蹲到车门边上,仔细打量了一下孩子。浑身上下白白净净的,要不是他一直都没有给予在中正常的反应,都要误以为这孩子完全正常了。
“治疗效果不错,孩子现在很安定,没攻击性。”
在中感激地望了允浩一眼,试探着唤了两声昌珉的名字。可惜,后座上的孩子只是出神地摆弄着手里的魔方,对外界毫无反应的样子。
“不急,这要慢慢来。治疗到第二阶段,医生说要多给孩子些亲人的关心。”郑允浩上前将在中牵起来,补充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