朴有天话未说完,只见得郑允浩突地站起身来,夺门而出。
☆、第二十二章
十字形的铁板上,金在中像待屠宰的羔羊一般,平躺着被桎梏得死死无法动弹。修长的四肢由皮拷扣住,他大口大口喘着气,胸膛剧烈起伏着。
所有的肌肤毫无遮掩地□在外,一双粗糙而满是纹路的手像探寻什么奇异的丝绸而一寸寸触摸上去。从脚尖到指尖,每到一处,激起金在中一阵鸡皮疙瘩。
金在中金闭着眼,忍住胃里翻腾的恶心感觉,还是不自然地挣扎了两下。
“钥匙在哪?”
突然间听到问话,金在中缓缓睁开眼,对上藤原盛近在咫尺的视线。沉默不语的他引来藤原盛的两声冷笑。
忽而金在中感到一阵旋转,厚重的十字铁台被后面活动的三脚架撑了起来。金在中整个人竖起,脚底却踩不到地面。他现在才得以仔细打量这房子,百来平米的屋子竟是由竹条编织,里面应该是有摆设的但却被藤原盛移空了。金在中的视线落到窗户外头,百叶窗外隐约透着枝繁叶茂的植木,在滞热的空气中拥挤而沉寂。
“……啊啊啊——!”
猝不及防地身上传来一阵火辣辣的疼痛,金在中脑袋里的神经仿若被突然揪了起来,张口呼出声。而一道横跨胸膛的鞭痕赫然出现在那瓷色的肌肤上,浅红的伤痕再逐渐加深变暗。
精细的牛皮鞭套着金属尖头,打击在皮肤上像被冰凉锋利的刀刃刺到一般。五鞭子过后,金在中额头上便已泛出豆大的汗珠,为忍住痛呼而咬紧的唇舌也被他咬破,露出血印来。
“……钥匙,不在我这。已经……在……郑允浩……手里……嗯唔!”
伤口被藤原盛并起的指尖按住,一点点加大力道。金在中绷紧浑身肌肉,抵抗侵入骨髓的痛意。
“我当然知道。你以为……我要杀了你吗?不会,我怎么会?”藤原盛轻微摇摇头,右手顺着金在中的胸膛,脖颈,一路抚摸到金在中被冷汗打湿的脸上。他的声音仿佛要沉到嗓子眼里。“我可是救你,离开他身边的。”
金在中一震,低垂的头颅无力抬起,只动了动眼珠。他突然才意识到自己处在何种境地里。
“第二个问题,你恨他吗?”
声音飘渺得像是从苍穹之外传来的。金在中咽了咽混着血腥味的唾沫,依然没有回答他。面前人是个疯子,着了魔障的疯子!
男人捏起在中的下颌,逼他将涣散的目光聚拢起来,然后缓缓皱起眉头自说自话道:“你有多恨他,曾经就有多爱他……他到底哪里值得了,嗯?虚伪,深算,又刚愎自用的男人!回答我!”
藤原盛说着逐渐透出愤意,他推倒十字的刑台,让金在中头低脚高地倒躺着。几分钟后,两块厚重的布料分别盖在了金在中嘴巴和眼睛上,并均在其后系上了死结。
刚陷入一片黑暗中的金在中,没几秒就感到一股冰凉的激流从鼻腔里窜进气管,直接通到肺部。他恐惧而激烈地挣扎起来,痛苦地呛咳却吐不出水。窒息与溺死的魔爪紧紧笼罩住他。那灌进四肢百骸的水流将赖以生存的呼吸堵住,缺氧的血细胞似乎要爆炸开来一般。
空旷清净的屋内,就听得金属撞击与金在中挣扎的呜咽。忽而那置人于死地的水流断开,金在中本能地深深大口吸进救命的空气,但没过几秒,又是一连串的水流再次倒灌进来。足以对待穷凶极恶犯人的严酷水刑,被用在这个仿若能轻易折断的男人身上。一连三五遭下来,金在中已处于神智不清的状态了,偏偏身体如实地感受着一遍又一遍的痛苦。
短短几分钟对金在中来说如几个世纪般漫长,他像濒临垂死的鱼,无法自控地抽搐着身体。当眼睛上的布被揭开来时,外界的自然光都恍惚得仿佛来自天堂。
藤原盛替他一点点拭掉脸上到脖颈的水渍,看到金在中脸色苍白如纸,不禁又压按着他的眉眼,似是要让其透出生气来。
金在中微睁的双眼因毛细血管破裂而眼球红肿着,那眼角盛着水光,仿佛要滴出血泪来。
“你既然不愿出声,那不如将浑身每个孔都这样堵住。我一直都让你如愿以偿的不是吗?”藤原盛微微皱起眉头,任视线肆意在金在中身上游走,他再次竖起金在中让他得以解脱,却绕到其身后,一双手从肩膀顺着他的手臂抚摸过去。那扑打在脖颈后的呼吸让金在中战栗地抖了抖。
“……呵,你爱的……不过是个虚渺的影子。你悼念的……也不过是自己,还未展开就已失去的心情。你真是可怜……唔!”
话头被堵在喉咙里,藤原盛掐紧金在中的脖子,令他发不出一声来。
“这幅样子,到底谁更可怜呢……”藤原盛另一手五指张开,将金在中的手掌给摊平。“分明这么漂亮一双手,侍弄起茶叶来无所不能。偏生给毁了!”
藤原盛突然俯身拾起牛皮鞭,并将那一指长的金属头死死捏紧在手中。他再次细细摩挲了那只手,描摹出每个指节和指缝的轮廓。
“不要……不要……”
眼见着藤原盛将那利器的尖端对准了自己的手,金在中惊恐地缩了缩。连番的刑罚下来让他燃起本能的恐惧与逃避,那噏动的嘴唇无力地吞吐出字眼。
在利器扎进去的刹那,金在中瞳孔猛地一阵收缩,痛呼被无声地堵在嗓子眼,他圆睁的双目瞬间染上死灰一般的颜色。但是那金属并未如尖刀般锋利,反而带着钝劲从皮到骨一寸寸被推进金在中掌心。
肌腱断裂的痛感直接在几秒钟内将金在中至于昏厥的境地。他胸膛猛地一挺,脑袋便歪过去了。
金在中再醒过来的时候,手上的伤已被简单的包扎止血,而当意识占据大脑,他讶异地发现即便所有金属皮拷已经松开,他仍然动弹不得,浑身上下没有一块肌肉能够使用。
此刻的在中只能勉强转了转眼珠子,认识到自己正侧躺在地面,他不可置信地又试了试,却发现还是无用,这个身体仿佛不是自己的一般,只有大脑意识还残存。
“没用的,我给你注射了肌肉松弛剂。”
藤原盛的声音准确无误的传达到金在中耳朵里。他眨了眨眼,像个不能动弹的娃娃,任由藤原盛将他平抱起,放入一个玻璃箱子里。
“如果郑允浩还不算太蠢,应该能找来了。”藤原盛隔着玻璃箱,嘴角是深藏的笑意。“你不是要以死报复他吗?那我帮你个忙,让你看看他的狂妄会把他自己拽向什么深渊。如果这次,他能幸运不死,那就让他一辈子活在亲手葬送你的悔恨中也好。你更喜欢哪种结局呢?”
在金在中的注视下,藤原盛点了点自己的心脏部位,又指了指天花板。在在中视线可及的地方,一个小巧的机器进入眼帘,它紧黏在顶上,闪了闪红光。
“但无论郑允浩会是哪种结局,你跟我……呵呵哈哈哈……”藤原盛发出狷狂的笑声,而在这片笑声中,金在中呆呆怔住,他无法将任何情绪靠表情体现出来,他只能听到自己心脏的声音,强健有力地撞击着胸膛,诉说着它最后的生命。
“外面可真茂盛,明年春天就又开花了。”藤原盛忽而止住笑声,出神地望着窗外那密密的松月樱林,声音不失温和。“你想必是没见过那番景象的,急速的绽放与陨落,最后化为灵魂的归处。你的血液会溶进这片土壤,溶进一枝一叶一瓣之中,说是绝唱也不为过。”
“我们有许多怎么聊也聊不完的话题,那日之后,我们便都驻足在这里,肉体的死亡又算什么?”
藤原盛仿佛一个垂死的老人,在临终前喃喃自语,时而露出返照的兴奋神情,扭曲了面庞。忽然,屋外传来阵阵纷杂的脚步声,藤原盛抬眼望向门口,缓缓站起身。
“来了。”
他只轻吐出两个字来,然后低头深深看了金在中一眼。
门是被猛烈地撞击踢开的,而郑允浩随后满身的戾气冲了进来。他握着枪柄的手在看到屋内这一幕时瞬间颤抖起来。
只一眼便可看见,金在中躺在那透明的棺材里,动也没有动。
“你对他做了什么?”
咬着牙问出话来,郑允浩将全身力量都集中在了手里的枪上,而那黑洞洞的枪口已然对准了藤原盛胸膛。在他无法看清的地方,金在中眼眶湿润起来。
藤原盛云淡风轻地牵出一抹笑容,丝毫没有在意郑允浩的怒意。他摇摇头说道:“我什么都没有做,一切都交给你选择。相信我,你不会想杀我的。”
“还轮不到你来教我!”
郑允浩高声吼着,手枪上膛的声音彻响在空气中。他浑身都因太过用劲而颤抖着,那双眼睛像是要冒出火来。对于金在中可能已经尸陈在此的认知让郑允浩情绪顿时无法自控。还没好好补偿过什么,而今后也再也不能了。
杀死这一切,剥夺这一切的罪魁祸首就自己枪口之下。
“不要!郑允浩!”
随后赶来的众人中,金俊秀远远嘶喊着。
郑允浩死命要紧牙关,摇了摇头,驱散模糊了的视线。他深深吸了一口气。
就在枪响的那刻,金在中眼角终于滑出一行泪来,没入发迹之中。
还是为他哭了。
砰砰砰三声,藤原盛像个筛子般抖了抖,血液顿时顺着身上的窟窿往外流窜,几乎每一枪都是致命的。穿过心脏的那颗子弹甚至直直穿透在后面墙上。
藤原盛啪地跪倒,斜着眼无力地看了看金在中,他连眉头都没皱一下,反而大大扬起嘴角。
接着只听到滴地一声长音,飞快跳动的红色数字映入金在中瞳孔里。
“糟了!”
后头的朴有天灵敏地动了动耳朵,反应极快地跃了起来,冲上前要将郑允浩拉走。而后者死命地与他反方向使着力要冲进房间去。
“没用了!来不……”
朴有天的后话没入在一声震耳欲聋的轰响之中,千钧之刻,伏一像猎豹般将两人扑到在地。
整个房间顿时燃起汹汹火海,狂傲的火舌卷吞进一切,且迅速蔓延到四周簇围着的松月樱林上,一发不可收拾。
三人离门口近,火势还算小,最先恢复意识的伏一,搭起朴有天手臂就往外拖,刚将人放到安全的地方并折返回去,就见到郑允浩的人影踉跄地消失在了火光里。任伏一在后头怎样高声呼喊,依然义无返顾地朝里头冲进去。
耳膜似乎在那爆炸声中撕裂,郑允浩一时间听不到任何声音,眼前的所有景象在尚未完全清醒的脑海里都像慢动作一样,只能感觉到灼热的气流烧得皮肤刺痛。他满脑子都塞着金在中的音容相貌,而这一切就都这般葬送在了火海里。泪水与烟熏遮盖住了他昏沉的双眸,在看到满地碎玻璃渣与其中浑身是血的人之后,郑允浩再也无法维持站着的身形,他啪地瘫跪在地上,战栗着将冰凉的人抱到怀里。
“在中……在中……在中……”
这破碎的身躯,四处的虐痕伤口与血迹让郑允浩抬着手不忍抚摸下去。
天花板在不停往下稀落尖利的碎片,噼里啪啦的灼烧声音郑允浩统统听不见,他只细细看着怀里人的眉眼,无措地哽咽住然后开始失声嚎啕起来。
这烈火再怎样也温暖不了一具冰凉的身躯,郑允浩想将金在中给抱起来,却动不了两步就双双摔倒,天花板掉落的巨大砖块粉碎在两人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