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他便是知道又如何?
别过了谦王,他本欲直接回宫,后来一想,又转了方向往乔峥处去。
听闻外甥竟是这个时候过来,乔峥讶然,望着自进来后便一声不吭地坐在对面的赵弘佑,不由奇道,“这是怎么了?怎的这时候过来?可是又遇着了难事?”
赵弘佑抬眸望了他一眼,良久后闷闷地将谦王妃今日之话一五一十地告知了他,末了还叹了一声道,“父皇母后成亲前便是那般相处,为何后来母后仍愿嫁?以太。祖皇帝对乔家的歉疚,高皇后对母后的怜惜,若是母后不愿嫁,他们想是不会逼她才是!”
乔峥面无表情,神色淡淡地道,“因为,当年太。祖皇帝对她说,大齐的江山,只能让赵乔两家后人延续下去!”
赵弘佑心头一震,太。祖皇帝竟对母后说过这样的话?那岂不是代表着他内心定下的太子人选本就是父皇?
“我乔家男儿抛洒鲜血换来的天下,又怎能轻易便宜了旁人去!这大齐的江山,无论如何都要渗有乔家人的血。”
他的姐姐,想来也是这样的想法,或许心中对那赵瀚霆仍是有些女儿情感,可他相信,姐姐不是那等会被儿女私情迷了眼的寻常女子。
当年赵瀚霆与她闹得那样僵,偏宠余氏母子,其实他也早早作了安排,一旦赵瀚霆越过佑儿立那贱婢之子为太子,他便不惜一切代价取了那小子性命,再集合所有势力扶持佑儿继位。
而这所有的一切,姐姐也是知道的,可却没有提出半分反对之语,可见她心中也是如他这般想法。
就凭余氏那张脸,大齐,无论如何也不能让她及她儿子得了去,哪怕日后被骂乱臣贼子,他也在所不惜!
三岁前的记忆他很模糊,甚至断腿的痛苦也并不太有印象,可是骨肉亲情却是不能轻易抹去的,得知身份归来的那一日,只望了那天底下最尊贵的女子一眼,他便相信了她与自己确是亲姐弟,亲人间的血缘羁绊,纵使隔了十几年,依然无法斩断。
他不是什么好人,跟在先生身边十几年,依然无法学到他的淡然无争,这些年死在他算计中的人数也数不清,他没有父兄的忠肝义胆、光明磊落,有的只是阴谋诡计,温文的外表不过是他的掩饰罢了。
***
“果如娘娘所料,余太妃得知御药房将药送到了龙乾宫后,便想法子将这消息传到储禧宫去,看来果如娘娘所说的,她是打算借储禧宫的手……”映春压低声音凑到燕贵妃身边道。
燕贵妃冷笑一声,轻轻吹了吹指甲上的蔻丹,“余少芙也太小看徐韵兰了,还当如今的大齐后宫还是她的天下呢!借刀杀人,教唆、怂恿这一套用来用去,除了那些个蠢得无可救药的,谁还会轻易上当!你等着吧,徐韵兰不会理会她的,这种涉及龙乾宫之事,以她的精明是不会主动凑上去的!”
“还是娘娘聪明,知道御药房已经掌握在皇上的手中,将计就计让徐淑妃将娘娘的人拔了去,也好早日脱身。可笑徐淑妃只当是自己占了便宜,哪会想到那是个烫火山竽!”映春掩嘴轻笑。
燕贵妃微微一笑。
只有蠢才才会与皇上的人争权,若非她警醒,早早便发现了御药房中有皇上安排的人,只怕还会傻乎乎地继续让自己的人在里头占据主要位置。
徐韵兰既然一直对她虎视眈眈,倒不如让她将这烫手山竽接了过去,也好让自己顺利脱身。况且,御药房既然有皇上的人,徐韵兰在那里也翻不出什么风浪!
“再悄悄地将怡祥宫那位在养身子一事传到仁康宫耳中,咱们那位太妃娘娘定会有所行动!”燕贵妃懒洋洋地吩咐。
皇上并没有刻意隐瞒苏沁琬调养身子之事,可这几年她却再无法探得龙乾宫半点消息,这一回若非机缘巧合,她也不会知道御药房那些滋补药材,竟多是进了苏沁琬的肚子。
今时不同往日,如今的皇上再不是当年的少年天子,只盼着父亲也能明白这点,行事多少收敛些。否则,刘家的下场未必不会是燕家的!
将心中这些烦扰压下去,又想到那余太妃,不禁有些不屑地撇撇嘴,过气了便是过气了,哪怕她曾经无限风光,也是过去了,还真以为自己聪明绝顶,能将人玩于股掌之上呢!
只一会,心中突然又有些期待,只希望那余少芙不要太蠢,徐韵兰不上当,可有一个人,一个比宫里所有嫔妃都要恨苏沁琬的人,她会否如她所愿,那可就未必了!
唇边扬起了笑容,又有好戏看了,真是期待啊!
☆、88|86。85。84。81。531
“娘娘怎不多睡一会?”放轻脚步进来的芷婵,见小憩的苏沁琬比预期中要早地醒了过来,一面上前服侍,一面低声问。
“也不知为什么总也睡不安稳,心里头闷得慌。”苏沁琬靠坐在榻上,揉着额角无奈地道。
“娘娘怕是想皇上了!”捧着一盆温水进来的淳芊听到这话,笑得贼兮兮地道。
“胡说!哪个想他了?”苏沁琬红着脸啐了她一口。
淳芊芷婵对望一眼,连忙板着脸一本正经地一唱一和。
“凭他是哪个,左右不关娘娘的事!”
“可不是,咱们的娘娘一心一意给皇上绣荷包,哪有那个闲功夫想别有的没的!”
苏沁琬一下闹了个大红脸,结结巴巴地虚张声势,“谁、谁一心一意绣、绣那个、那个了,你们再、再胡说,我、我便让柳霜罚你们!”
‘噗嗤’一声,淳芊两人异口同声地笑了出来,待见苏沁琬红到几乎要滴血的脸,只得忍着笑意认错求饶,“奴婢错了,不该打趣取笑娘娘,娘娘可千万饶了奴婢这一回!”
苏沁琬努着嘴嘟囔了几句,终是扔下一句‘下不为例’便别过脸去,假装看不到那两人掩嘴偷笑的动作。
好一会,芷婵方止了笑意,上前为她梳着如锦缎般顺滑的满头青丝,“刚娘娘歇晌的时候,皇上命人送了些新鲜瓜果来,娘娘可要尝尝?”
苏沁琬摇了摇头,“口里淡淡的什么也不想吃。”只顿了顿,又装作不经意地问,“皇上可还有别的话?”
将手中的碧玉簪子插到苏沁琬如云般的发髻上,芷婵才笑盈盈地道,“有倒是有别的话,只是娘娘想是听腻了。”
苏沁琬呼吸一滞,片刻之后嘀咕道,“难道又是让人家乖乖的不许耍小性子?”
望着铜镜中芷婵的笑容,她瞬间便明白自己猜对了,嘴唇动了动,最终长长地叹了口气,双手托着腮帮子撑在梳妆台上,对着镜中的自己发起呆来。
芷婵摇头笑笑,“今日天气好,娘娘不如到外头走走,散散心,也总好过坐在屋里。”
苏沁琬本想拒绝,转念却想到当初赵弘佑叮嘱她的话,只得点点头,“好。”
带着芷婵一路往东徐行,天气好,御花园里肯定有别的人在逛,她懒得应酬她们。况且,宫里每个园子各有特色,御花园逛得多了,间或也得换换地方瞅瞅。
“咦,是皇上!”芷婵吃惊地叫出声,苏沁琬顺着她的目光望过去,果然看一身常服的赵弘佑背着手独自一人站于不远处的亭中,清风吹动他的衣袂,拂起他的发丝,哪怕这般远远地望着,仿佛也能感觉他那身上那股清朗的气息。
一丝欢喜的笑意在苏沁琬唇边浮现,她提着裙裾,迈着小碎步往那挺拔的身影而去,芷婵跟了几步,像是想到了什么,一下便停了下来,直到苏沁琬走得渐远,她才不紧不慢拿捏着距离跟上去。
察觉有人靠近的郭富贵皱起了眉,正要打个手势让禁卫去赶,却在看清来人容貌后停了动作,假装什么也没看见一般微低下头。
拂过的清风吹皱了湖面,伴着洒落的阳光,带来一*熠熠的点点光亮。
赵弘佑有些失神地望着前方,自知道父母当年那些恩怨后,他这些日子总是觉得心里像是被东西堵住了一般,闷闷得难受。
突然,一阵柔软的触感贴到他后背,他先是一僵,下意识便要伸手去扯,却在闻到那熟悉的浅浅馨香时止了动作,与此同时,脸上也不由自主地浮现无奈的一抹笑容。
“小狐狸……”将身前的小手包在大掌中,他叹息着唤。
苏沁琬笑嘻嘻地从他身后探出小脑袋,仰着脸望向他欢欢喜喜地问,“皇上怎知是臣妾?”
“在这后宫当中,除了你这只无法无天的小狐狸,又有哪个敢这般没规矩!”赵弘佑没好气地瞪了她一眼,顺手又捏捏那软软嫩嫩的脸蛋。
苏沁琬也不恼,依旧是抱着他的腰,整个人却转到他身前,面朝着他撅着嘴抱怨,“皇上在这看风景也不去怡祥宫陪陪臣妾……”
赵弘佑一愣,随即失笑,也就只眼前这位如此胆大,竟然这般直白地怪他不去陪她。
“如今你可不就来了?”手指痒痒地又要去捏她的脸,这一回苏沁琬却躲了过去,一头扎进他怀中,瓮声瓮气地道,“是臣妾偶尔寻来的,又不是皇上找去……”
赵弘佑干脆搂着她在亭中石椅上坐了下来,笑道,“朕不去,难道你就不会来?”
话音刚落,他却先是怔了怔,还不及细想,却见苏沁琬猛地从他怀中抬起头,眸光闪闪地望着他,“臣妾以后想见皇上了,就可以去找皇上么?”
赵弘佑轻笑一声,凑过去在她唇上亲了亲,“小狐狸哪回到龙乾宫去,朕没见你的,嗯?”
苏沁琬这下可真的高兴了,乐得直往他怀中钻,一会无限娇媚地在他脸上亲了又亲,一会又将脸埋到他胸膛上娇娇地笑个不止。
别人都不敢常往龙乾宫跑,皆因皇上不喜后宫女子过于接近那处,可她如今却是得了圣意的,日后去龙乾宫可就是大摇大摆、理直气壮的了!
她这副像是得了天大好事的模样可把赵弘佑逗乐了,终忍不住哈哈大笑,任由她在自己身上放肆,只把她搂得更紧了些,以免她一个不注意掉下去。
闹了片刻,他终是顾忌如今可是在外头,不比在屋里,是以连忙禁住她在怀中胡乱蹭着的身子,额头抵着她的笑道,“好了好了,又不是什么了不得的大事,值得你这般高兴?连‘娘娘仪态’都不要了,如今可是在外头园子里,万一让人瞧见,到时可别又向朕抹眼泪。”
苏沁琬‘吧吱’一口重重地亲在他脸上,一仰脑袋得意洋洋地轻哼一声,“本宫就是高兴!”
赵弘佑一乐,伸手捏住她的鼻子摇了摇,“彼一时此一时的小狐狸,上一回还埋怨朕让你再没有主子体面了,如今就不怕没主子体面了?”
苏沁琬冲他笑得甜蜜又欢喜,任由他将自己抱到石椅上端端正正地坐好,完全一副乖巧听话的好姑娘模样。
赵弘佑望了又望,直到余光瞄到郭富贵慢吞吞地踱过来的身影,只能不甘心地飞快在苏沁琬腰间挠了一把,低声说了句,“你给朕等着!”
不等苏沁琬反应,他便扬声问郭富贵,“可是纪渊到了?”
郭富贵见他问起,不由加快脚步走了过来,一躬身子回道,“回皇上的话,确是纪大人到了,如今正在御书房外候着!”
“嗯,朕知道了。”赵弘佑点点头,回过身去捏了捏苏沁琬的小手,顿了顿仍是觉得不过瘾,又捏捏她的脸蛋,这才笑着道,“小狐狸先回去,朕还有事!”
“哦。”苏沁琬愣愣地应了一声,随即朝他福了福,目送着他的身影渐渐远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