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就被禁止随意在家里走动。偌大的房子,孩子如同被软禁一般只能留在那间属于他的卧室里孤独的度过。连下人都很少经过他的门口,除了清洁卫生的时候,他已经很少能够看到一个活人出现在他的视野里。孤独和寂寞如影随形的捆绑着他。
他以为自己会一辈子关在这间卧室里直到死亡。
突然有一天,他被下人带到了客厅里。整个客厅都被埋在一片阴郁的白色之中。母亲的黑白相片被一个丑陋的黑色镜框固定着放在灵台上,两边还有两盏苍白色的蜡烛。父亲的手臂上缠着一圈黑纱,脸色沉重,哥哥姐姐的黑纱上还有小块红色的方布条。父亲说母亲死了,当时孩子还小他并不明白死亡的意义。看着躺在棺木内的母亲不会动也不会说话,脸色白得像一张纸,又想起母亲看着他的眼神充满了拒绝和憎恨,孩子很害怕害怕的大哭起来。
孩子没有被允许参加葬礼,因为他的姐姐说他不配。就连下葬他也没有权利出席,他的母亲就这样消失了,从他出生起直到她的死亡,母亲一次也没有亲手抱过她的孩子,甚至像见了鬼一样对着她的孩子疯狂的尖叫。那孩子永远都忘不了当时母亲眼里的憎恨。而他的姐姐就像看着路边的一堆垃圾一样看着他,有时候还会对他拳脚相向,在下人面前大骂他是个小野种、小畜生,直到大哥把激动的乱砸东西的姐姐拖走。二哥对他不冷也不热,偶尔还会安慰他两句。大哥只是冷漠的远远的望过他几眼而已。
渐渐的那孩子终于发现了真相,他不是母亲亲生的。他是父亲和外面的女人生下的孩子,也就是姐姐口里骂得野种。孩子无法接受这个残酷的事实,他哭着去问父亲,父亲端坐在书桌旁冷冷的看着他,说,他的确不是与哥哥姐姐一母所出的孩子,他是别的女人生下的孩子。只不过那个女人不是‘外面’的而是‘里面’的。他的亲生母亲曾是家里的一个女仆。
姐姐鄙夷的说是那个女仆恬不知耻的勾引了酒醉的父亲,利用和父亲的一夜情怀上了孩子,然后仗着肚里的孩子向父亲勒索钱财,母亲就是为此一病不起,最后郁郁而终。为了息事宁人,父亲支付了那个女人一大笔钱还替她办了移民的手续,于是那个女人心满意足的飞去了美国,再也没有回头,只是把未满一岁的孩子扔在了铁门外自生自灭。父亲接受了孩子是他的骨肉这个事实,但对于这个不被期待降生到世上的孩子没有任何爱意。
而后,父亲将孩子一个人送去了美国留学,并且告诫他完不成指定的学业拿不到规定的学位就永远不能返回祖国也永远不能再踏入家门。
从此他开始了一个人孤独的异乡生活。其实他并不是十分思念故乡,因为他知道那里没有他可以立足的地方,家里也没有等待他回去的人。家里汇入他户头供他读书生活的费用只是刚好够用而已,其余的额外费用都要靠他自己努力打工取得。最初的时候语言不通,又遭受到周遭的鄙视和排挤,他只能一个人默默忍受,漫长的求学生涯他终于辛苦的熬了过来,他终于能够顺利毕业并且以优异的成绩取得自己理想中的学位回归祖国。
原以为当他再次回到家里的时候父亲会对他刮目相看,哥哥姐姐会改变对他的态度,然而,残酷的事实告诉他,一切仍旧和过去一样,父亲依旧不会正眼看他,哥哥们对他始终保持着无形的距离,而姐姐虽然不再如过去那样对他破口大骂,但是高高在上的姐姐已经成为家族企业领袖的姐姐比过去更冷漠更功利更没有人情味。她只把他当成一颗棋子,一个可以换取更大更丰富的利益的工具。
在外人眼里,他们是一个美满富足的家庭,名誉财富地位,每一样都叫人眼红艳羡。而这座偌大的房子里却体会不到丝毫的温暖,它冷的就像一座坟墓,把所有鲜活的喜怒哀乐都埋葬进去。所有生活在这座宅子里的人都已经像一具行尸走肉,灵魂也随着时间的流逝被这座宅邸慢慢侵蚀了。
姐姐给弟弟安排了相亲,他想拒绝的,但是他不敢也不能。因为他不想再回到一个人独自生活的世界里,留在这里起码他还有一个虚伪的家,即使它只是一座空空的躯壳,那也是一个能够被称之为家的地方。除此之外,他不知道自己还有哪里可以去的地方。世界之大,却未必有他安身立命之处。他只能听从姐姐和父亲的安排顺从这个相亲的结局。好在对方是个温柔贤惠的小家碧玉。所有时下娇女有的缺点她都没有。她安静清白的就像一株水仙花,淡雅的散发着温馨的香气。第一眼的时候那女孩红着脸颊偷偷的看他,一双白皙的玉手在桌子下面绞成一团。他知道这个女孩喜欢上自己了,然而她的一见钟情,对他来说只是一场独角戏。落花有意,流水无情。
两家联姻,轰轰烈烈,姐姐自然是最大的受益者。
这是第一次他以家族第四子的身份正式迎娶了他的新娘,尽管那新娘不是他自己选的,尽管他挽着一个自己不爱的女人走进礼堂接受祝福,对着上帝发下一个不诚实的誓言。但是他终于实现了一个长年的愿望,他得到了家里的承认,他是父亲的儿子,他是他们的弟弟。他不再是一个孤魂野鬼,一个没有人要的野种。
他的妻子对他很好,他的婚后生活也算的上美满,那个美丽贤惠的小女人放弃了自己的事业只是为了成就他的一切。她甘心屈就在家里,每天每天不厌其烦的做着琐碎重复的家务活。她为他收拾房间清洗衣服,清晨替他准备丰盛的早餐,中午不忘打个电话嘘寒问暖,晚上也会做满满一桌的菜肴等他回来。她是一个千金小姐,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娇贵的公主,但是为了他,她却宁愿放下身段,一双白玉般的手上时不时出现了水疱和伤口。他看在眼里感激在心里,其实有妻如此应该夫复和求的。他应该感到幸福和满足的。只是有时候人能欺骗的了别人却不能自欺,他不爱她,却始终无法改变。
他原以为自己会如此虚伪的过完一生,直到上苍让他遇到了一个改变他命运的天使。……”
然后的一切我亲身经历了。也成为了那个故事里的主角之一。但却是引诱了他人的丈夫,破坏了他人家庭的第三者。我是他的天使么?如果是,为什么我带给修远的只有不幸而不是幸福呢?
其实可以给他幸福的人并不是我,应该是美惜姐,她为他所作的牺牲,是我连万分之一都不能及的。她为了修远无私的付出,而我却卑劣的从她的付出中攫取,直至抢走了她的丈夫拆散了她的家庭。她恨我,真是天经地义,她不该救我的,死在这场爆炸中的人应该是我才对。
我伸出手紧紧的抱着他,眼睛还是很痛,痛得我收不住泪腺,也睁不开眼。或许我真的会变成一个瞎子,那也是天遣,是活该吧。
“修远,带我去看看美惜姐。我想见她最后一面。”我哽咽道。
即使我无法对她做出任何的补偿我也想当面对她说声对不起。我亏欠她的此生此世已经无法偿还了。
我们是等到林家的家属离开以后才通过护士悄悄的进入停尸房的。远处那条仿佛没有尽头的回廊上我似乎还能听见林家伯母撕心裂肺的恸哭。她失去了唯一的女儿,白发人送黑发人,那种痛入骨髓的感受不是身为一个母亲绝对无法体会。修远脸上那片骇人的淤青便是林家的表亲们出手打的。
林美惜躺在一张冰冷的不锈钢床铺上,身上盖着一层白布,人形的曲线隐约可辨。我在心里预想过数万次她的样子,也在心里鼓足了十二万分的勇气。右手还是止不住的颤抖,仿佛手中的这块白布有千斤的重量,轻轻的掀开掩盖着她的身躯的白布,映入眼帘的景象让我一瞬间失去了支撑双腿的力量,就像一片风中的残叶忽然便坠落了下去。修远一个箭步冲过来抱住了我的身体。我死死的揪着手里的白布,如同离开水的鱼儿胸膛不住的起伏。
我不敢相信眼前躺得就是美丽温婉的美惜姐。那具丑陋的包裹着层层纱布的僵硬而臃肿的躯壳,连五官都无法辨别,唯一裸露出纱布的指尖都焦黑一片,那东西安静的躺在床上,不像美惜,不像人,仿佛是一具从古代坟墓中出土的千年古尸,再也寻不见那个娇小玲珑的倩影,那朵清新淡雅的水仙已被一把大火烧得面目全非。突然间我竟觉得她死了的确比活着受罪要好,倘若她一息尚存,倘若她亲眼看见自己这副凄惨的模样,她一定会疯掉的,一定会。
护士和修远费了好大的劲才把白布从我的手里抢救出来,修远一个劲儿的摇晃着我的身体唤回我的神智。我从他怀里挣脱到地上像条凄惨的狗一样匍匐在冰冷地板上不停的呕吐,其实自我醒来还没有进过固体食物,只是靠着点滴营养液维持着苟延残喘的生命。我根本吐不出什么实质性的东西来,但身体却不受控制的进行着无谓的呕吐行为,吐到我无法呼吸吐到我眼泪横流吐到我分不清自己是死是活。眼睛又开始失去了对光的识别度,头部的疼痛疯狂的涌上来,我在修远的怀抱里惊恐的喊叫着,他惊慌的抓着身旁的护士求她救我,而小护士也慌的同手同脚着狂奔而去,临出门还狠狠摔了一跤。
其实那个时候我是想对修远说——杀了我……
后几日,我依然没有见到敬修,头痛也时好时坏。修远望着我的脸色越来越凝重,仿佛我已经是个弥留之人。
等不来敬修却等来了警察。穿着一席庄严肃穆的黑色制服,那帽徽上银光闪闪的国徽刺得我眼睛生疼。
警察开始给我做笔录,但是因为医生的叮嘱,时间只限20分钟。修远坐在一旁削着苹果。
“当时你为什么会在场?”
“我去赴约。”
“赴约?赴谁的约?”
“是我约白敬修去花店见面的。所以我出现在那里只是为了赴约。”
“你说是你约白敬修晚上十点在花房里见面?”
“是的,是我约了他。”
做笔录的警察抬起头与身旁的警察面面相觑,修远惊讶的望着我,一刀削上了自己的手指。
警察合上笔记本,朝我露出一个浅笑,说:“你在撒谎。”对于白家而言,把广州警察总署上下摆平并不是什么难事。有精明强干的白氏总裁白琴在这里,其实我的担忧和惶恐都是多余的。白琴对外人也许刻薄无情,但是对敬修的好我能用自己的眼睛清楚的看出来。幸而有她在,原本锲而不舍的想从我嘴里挖出一星半点有用情报的警察们才被迫撤离了医院。顶着上级的压力,即使那个年轻的警员怀有一腔彭湃的办案热情也只能攥着他的笔记本收队走人。
白琴就像几天前一样站在床头冷漠的看着我。她的妆容永远都是淡雅而高贵的。白皙的脸颊保养的很好,完全看不出是一个年过不惑的女人。香奈尔的高级套装一丝不苟的包裹在她娇好的身体上,从内里散发出来的深沉睿智不是普通白领可以比拟的。其实她并非身材高挑的女子,但每一次见面却总让我觉得她高高在上的俯视着我。
“我不会对你所作的一切说什么感谢的话,能够在警方面前守口如瓶甚至做假口供,我认为这一切都是你应该为敬修做的。至于那些多事的警察你可以放心,他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