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由石上跳落,沿着巨石寻找,果见朝东一面有一处盘口大小,平滑如镜,略加审视,便知是用掌力磨平,不觉笑起来道:“这块不但是‘心镜’,而且还是‘手镜’哩。”
白衣少女笑道:“你别讲嘴,我还要看你怎生取得秘笈。”
“这还不容易。”儒装少年略挽衣袖,五指合拢成梅蕊状,功贯指尖,向“心镜”略为一拂,喝一声:“起!”顺手一拔,一段长约尺许的圆柱形石塞立被拔离巨石,露出一个洞穴。
他面泛笑容,伸臂入穴,探取“浩然天罡录”,那知上臂才伸入穴口,忽然大叫一声,飘身疾退。
白衣少女惊叫道:“你怎么了?”
“蛇,蛇!”儒装少年骤逢意外,声音也有点发颤。
白衣少女面色惨变,赶忙跃到他身旁,叫道:“你……你赶紧运功迫毒,待我来看看。”
儒装少年一伸左手,抓住她的玉臂,苦笑道:“你不能……”
白衣少女急得珠泪交流,哀声道:“平哥哥,请相信我,让我探探看。”
原来这白衣少女正是在观音崖捷足先登,取得“浩然天罡录”的金云凤,她取得秘笈之后,发觉被多人跟踪,只好埋藏秘笈,另绘宝藏图带在身边,这次与甘平群同来南海普陀峰巅,一吻定情,恰是芳心有托的时候,不料藏书秘洞竟会藏有长蛇,并还咬到她平哥哥,怎不令她又惊又痛?
甘平群见她情急起来,恐怕自己不肯信任,急道:“我绝没有怀疑妹妹的心,但里面确实伏有一条毒蛇,待我索性收拾了它,然后再进行迫毒。”
他自知曾服天龙胆,能克制寻常毒物,只怕金云凤情急探洞,反致被咬,将话说完,立即运指如钢,探臂入洞。
他先是不防秘洞有蛇,才被咬伤,这时以指诱蛇,任那条毒蛇咬紧指头,也不觉得疼痛,缓缓将一条长约三尺、鸭蛋粗细、通体透赤的毒蛇拖了出来,重重向石上一摔,当场把它摔死。
金云凤向那毒蛇一瞥,惊叫道:“这是一条血蝮,你赶快喝它血,不然就没有救药。”
甘平群虽已学得多种绝艺,对于五经六艺之外的见闻亦不太多,一见金云凤焦急之情溢于言表,又能说出那条毒蛇的名目和功用,大骇之下,不容犹豫,赶忙抓过血蝮,把它尾尖截去,一阵狂吸,将血蝮的余血悉数吸进腹中,然后笑笑道:“那部‘浩然天罡录’确实古怪,头一次是亡母和雪娘娘和它同藏一穴,这番又有血蝮和它同居一穴,这血蝮难道自己跑得进去?”
金云凤惊愕,焦急之情分毫未灭,颤声道:“这藏书的石穴,是我以剑剔成,那有什么血蝮?”
甘平群心头已有几分明白,从容道:“妹妹你毋须惊疑,想是埋藏秘笈的时候,已被旁人偷窥,乘你离开,便来窃去,待我再探查一遍便知端的。”
他第三次伸手入穴,横捞直摸多时,那深约三尺的石穴被抚摸得十分光滑,除了蛇粪和石粉之外,什么也没有捞到,只好缩手摇头道:“果已被人……”
忽然,他发觉金云凤双目发直,脸色发青,急忙止口不说,扶她坐回石上,轻轻推拍。半晌,金云凤“恶”的一声,呛出一口鲜血,星眸半转,躺在他的怀中,不禁放声大哭道:“我好容易取得那部秘笈,又等待你经年之久,不料竟是到手成空,是什么人把它偷去了?”
甘平群对秘笈再度失窃的事,并不放在心里,掏出手帕,替她揩眼泪,抹心血,劝慰道:“妹妹用不着伤心,‘塞翁失马,安知非福。’想是那秘笈不该为我所得,以致屡次落别人之手,任他自然就是。”
“唉——”金云凤长叹—一声,呕着两粒泪珠,呜咽道:“话虽如此,但你报仇的事又从那里着手?”
甘平群在路上没向她说过报仇的话,情知是年前她在孤还岭听到的,料不到她在伤心失物之时,仍念念不忘己事,更是叶分感动。正色道:“报仇的事,也毋须过分担忧,现在虽还未能确定仇人是谁,但我相信不见得除了‘浩然天罡录’就没有胜得过仇人的武学。”
金云凤见他说话时气惭昂藏,象是胸有成竹,略为宽心,苦笑道:“假如仇人恰就是转轮王呢?”
甘平群朗笑一声道:“转轮王的武学虽然博大精深,其实也象我这样杂而不纯,我敢断定他除了最得意几种武学练到化境,另外几百种武学最多也只能说做到‘纯熟’二字,这好比穷通经史的人,虽然也会诗、词、歌、赋,但不见得每一种都做得很好是同样道理,广博由他广博,今后我只须专注‘精’与‘约’,不见得就不能胜他一筹。”
他为了要令对方安心,提出“精”“约”二字,金云凤果然绽开笑脸道:“道理果然可行,但你最得意的是那几门武学?”
甘平群摇头笑道:“在此刻以前,我还说不出那一种最为得意,除了水功不说,我发觉所学的一百种绝艺,全可称得上‘极妙’二字,各有各的妙用,剑艺比较略逊,也不过略逊而已,并非逊到不能用的地步,也许我对那尤总管和华管事印象较深,又对于‘驭气凌空’、‘弹甲飞垢’、‘流年暗换’、‘钢龠梵音’和一位金袍怪客的‘雷厉风行’几种艺业有所偏好,所以练得勤些,对敌时,也不知不觉使用出来,但今后我打算专练剑法。”
“为什么你要改练?”
“因为先父遗传下一枝‘天伦剑’。”
第三十一章 剑圣之声
金云凤展颜笑道:“你继父之志的精神,令人十分佩服。但于非子是前代剑圣,你要学剑艺,除了找回‘浩然天罡录’,还有谁的剑艺可学?”
甘平群沉吟道:“云妹你是否精于使剑?”
金云凤失笑道:“雷音剑虽是师门绝艺之一,但比起天山的雷电剑、黄山的霹雳剑、凤凰山的风云剑、少林的达摩剑,仍然略逊一筹,在这些名家剑法里只能居于第五位,更难和于非子独创一格,神鬼莫测那种神剑法相比,我对你说的当然是实在话,对任何人来说,我也不会说师门剑法不行,你若要学雷音剑,我可以教你,不过,也许要白费工夫,还不如你力破‘四极’那几招呜呜怪响的神妙哩。”
甘平群当时情急之下,把天伦剑当作三管龠使用,以内力震出呜呜的响声,扰乱敌人心神,不料果能奏功,想起来也自觉好笑,摇摇头道:“我意思不是要学你的雷音剑。”
金云凤微愕道:“那为什么问我是否精于使剑?”
甘平群道:“你若精于使剑,则剑圣秘笈里的剑法已该熟记了。”
“哦——”金云凤失声道:“你说的不差,我在路上也曾翻阅那秘笈,里面的字句似通不通,又费解又难记,我对它不感兴趣,但那三个剑式、三个掌式和两个坐功图式,我已记得十分清楚。”
甘平群诧异道:“剑、掌都各只有三招?”
金云凤笑道:“我说的是极简单的三式,任何人一看就会。”
甘平群道:“能不能演出来看看?”
“这有何难?”金云凤拔出宝剑,“一”字横天,架在头顶上空,左下臂曲向身右,五指平伸,掌心向下,双脚站直,脚尖并在一起,面孕微笑,不言不动。
甘干群看了半晌,诧道:“你怎不演出招式来?”
金云凤好笑道:“这可不就是‘抗天一剑’?”
“怪呀!”
前代剑圣的剑艺——抗天一剑——竟是恁地简单,由得甘平群聪敏过人,也想不出其中的道理。
但他知道金云凤决不骗他,也拔出天伦剑依样画葫芦,摆出“抗天一剑”的架式,并请她细心指正。
金云凤一面纠正他剑式的姿势,仍忍不住诧问道:“你能信得过这些是剑圣的武学?”
甘平群正色道:“我没有不相信的理由,他也没有需要骗人的道理。这剑式虽然简单,而万物推原还不是‘无极’二字,你再演下二式,让我学个齐全再说。”
剑式虽是十分简单,但他一丝不苟地模仿,费了不少时光才学会“抗天一剑”、“诛心一剑”、“辟地一剑”,接着,他又学三个掌式和二个坐式,这才满意地笑道:“到底此行不虚,还收回几式精深的武学。”
金云凤一脸惶惑之色,深锁蛾眉道:“精深的武学?在我看来,是简到不可再简。”
甘平群笑道:“我先问你一句,写字的起头一笔,一共有多少种?”
金云凤随口答道:“横、垂、撇、点,四种。”
甘平群笑了一笑,点点头道:“孙子曰:‘色不过五,五色之变不可胜观也,声不过五,五声之变不可胜听也,味不过五,五味之变不可胜尝也,兵事不过奇正,奇正之变不可胜穷也。’云妹曰:‘笔不过四,四笔之变不可胜书也’。”
金云凤见他晃着脑袋,吟哦不已,好笑道:“云凤何幸,得见书疯子,疯子之变不可相近也。”
二人相视大笑。
少顷,甘平群收起笑声,一本正经道:“云妹你认为三式简单,还幸剑圣画出三式,尚有可解之理,如果他只画一式,甚至于是一片空白,就没有人能够领悟。”
金云凤偏着秀脸,颦颦眉道:“你好像已全明白似的,何不说来听听?”
甘平群摇头道:“‘领悟’二字,谈何容易,不过,剑圣的用意,我自信已猜中几分。——那就是‘由简而繁,由一而众。’——我打算以半年时光索解他这六式剑掌,若有小成,便直向转轮岛去了。”
金云凤惊道:“你凭三式剑和三式掌,就想制胜转轮王?”
甘平群点头道:“这三剑三掌就好比横垂点撇一般,后面含有万千种变化,若能全部误解、精练,应该是够了。”
金云凤听说要由三个架式里悟出万千式,觉得未免太玄,细想起来又觉有点道理,欣然道:“预祝平哥哥成功。”
“好说,谢谢云妹。”
“唔,走吧。”
二人并肩下峰,那知还没走得几步,甘平群忽然“咦——”一声道:“这里怎会有松果?”
金云凤好笑道:“一颗松果也值得奇怪?”
甘平群向四周察看一遍,沉吟道:“附近全是杂树,只十几丈外有一株孤松,树梢比峰顶还低,松果怎能飞到这里?”他捡起松果一看,见有几块鳞片折痕犹新,更是惊奇道:“这是被人掷来的,怪不得刚才好像听到‘拍’一声响,等我过去看看。”他拿起松果,走回那座巨石。
金云凤也因石上那一声响才惊醒过来,但那时情意绵绵,不加留意,经甘平群一说,顿觉方才的缠绵尽被外人看去,说不定自己亲笔绘就的藏宝图也落在那人手中,不觉莲步轻移,向那株孤松走去。
“不要走!”
她走到松下,正待上前查看,忽闻“顿”一声轻响,一道绿影掠林而去,赶忙娇叱一声,起步疾追。
甘平群到达那座“定情石”,果见石上留有被松果击过的痕迹,暗忖当时自己二人昏昏沉沉,如果掷果之人怀有恶意,将松果掷向头顶,应是非死必伤。
他正思忖掷果人的真正意图,忽闻金云凤叱声,回头看去,猛见一道绿衣纤影在林梢疾掠,暗自好笑道:“原来是个姑娘,怪不得她不敢现身,只敢掷果。”
他猜想那绿衣姑娘定已偷看个饱,最后才不耐烦起来,掷来松果把人惊醒,金云凤追去还不打紧,自己纵是追到,这事怎好区处?
他移步走近那株孤松,忽见树皮剥落,树干上竟有人所指劲刻划云凤“普陀山上”那首诗谜,每笔深浅如一,顿觉那绿衣姑娘指劲不弱,恐怕云凤有失,赶忙一长身形,循二女的去向疾追。
那知刚达峰脚,猛觉腹痛如绞,迫使他停步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