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高兴地回头看着徐枫晓:“我说过了家里什么都有,你不用带东西的,怎么样?还要什么?要是觉得什么不合适你就说,我明天买新的回来。”
徐枫晓慢慢地扶着墙走进房间,四下打量了一番,淡淡地说:“这么好的房间,给我住真是糟蹋了……还是换一间吧。”
“说什么哪,这本来就是你的房间不是吗?晓晓,别生气了,就住在这里,好不好?我给你把这些东西拿出去?”雷天宇小心翼翼地征求着意见。
“不用!”徐枫晓一口否决掉他的提议,“这么干净的地方,你不怕我弄脏了,我还没这么不自觉呢!”说着他拖着蛇皮袋一跳一跳地到了墙角,扶着墙,慢慢地坐了下来,“我就把铺盖放在这里好了。”
“晓晓!别闹了……”雷天宇没想到他真来这一手,预先想好的办法全都不管用,情急地说,“为什么有床不睡呢?乖,这样你也不舒服啊!来,我扶你起来,快!别坐在地上啊,会受凉的!晓晓来……”
“我说过了,这里很好,我自己有自己的铺盖,干嘛要弄脏你的?”徐枫晓瞥了一眼那张宽大的席梦思床,“再说,我睡不惯软床,还是睡地上好了。”
“晓晓……”雷天宇求饶地叫了一声,“别闹了……好不好?什么脏不脏的,弄脏了我洗就是了,你睡得舒服就好啊,你这样,叫我今天晚上怎么睡得着?哪有让你睡在地上的道理呢?晓晓……听话……”
“那倒简单的很。”徐枫晓艰难地伸直打上石膏的左腿试图站起来,“眼不见,心不烦,你现在后悔还来得及,我走就是了,雷律师,麻烦你了,医药费我以后会还给你的。”
雷天宇惊愕地问:“你在说什么啊,晓晓?走?你上哪里去?”
“腿长在我身上,就算断了也还在,我没这个义务向你报备吧?”徐枫晓冷冷地说,从声音到表情都没有任何的变化。
没有办法,雷天宇只得妥协,向后退了一步,举起手:“好好好,晓晓,我不说了,只要你不走,你愿意怎么样就怎么样,好不好?你先坐下来……好……好……”
看着徐枫晓真的又坐回原位,他的心才放下来,又问:“被子够盖吗?晚上睡觉记得把暖气开大一点,地上凉,我给你添床褥子好吗?啊,你还没有枕头,拿衣服枕着怎么行?硬硬的也不舒服,我把枕头给你拿下来枕着好不好?”
徐枫晓头都不抬地说:“可不可以请你出去?我想睡觉了。”
“睡觉?晓晓,你还没吃晚饭呢?”雷天宇简直都反应不过来了,“我知道你累了,再等一会儿行吗?家里还有速冻的水饺,我下点给你,马上就好了,你要吃韭菜猪肉馅的还是芹菜的,还是三鲜的?”
“晚饭?我中午已经吃过了,你不是看见的吗?”
雷天宇困惑地说:“可那是午饭啊……晓晓,都过了半天了……你不饿吗?”
徐枫晓耸了耸肩:“一天还要吃几顿?我吃一顿就够了,请你出去,我要睡觉了。”
“晓晓……”
他抬眼望着雷天宇,加重了语气:“雷律师,请。”
雷天宇什么都说不出来了,徐枫晓的脾气有多倔他是完全知道的,但是之前他还可以哄得他乖乖听话,六年不见,他根本对晓晓没有任何办法了,除了完全顺着他的意思,没有第二条路可以走。
第一天就这样,以后怎么办啊,他头疼地想着,难道他就任凭晓晓一直睡在地上,一天就吃一顿饭?就算晓晓能受得了,他也受不了啊!
“那……医生开了消炎药和镇痛的,你先把药吃了再睡,好吗?”雷天宇才想起来还有这件事,“空腹吃药对胃不好,先喝点牛奶也行啊。我去给你拿。”
不到五分钟,他就回来了,端着一杯热牛奶和几片药片,半跪在地上,递给徐枫晓:“小心点,牛奶还有点烫,慢慢喝……来,我拿着,你就这么喝吧,别烫到你的手。”
徐枫晓看了他一眼,伸手接过药片,放在手里看了看,又看了看那一杯还在冒热气的牛奶,唇角微微一挑,抬手把药片扔进嘴里,就这么一仰头,硬生生地把药片干咽了下去。
他的喉结蠕动了几下,大概是咽下去了,连看都不看雷天宇一眼,翻身躺倒,用被子把自己从头到脚严实地盖了起来。
雷天宇呆了半天,沉重地叹了一口气,轻手轻脚地关上灯,走了出去。
☆ ☆ ☆
好舒服的感觉,浑身暖洋洋的,象是在云的海洋里无拘无束地漂浮着,已经多久没有这样了?他不知道,上次这么舒服自在的睡觉是在什么时候?他也不知道,醒来之后会发生什么?仿佛隔世为人。睁开眼的时候,第一个看见的,会是谁?
有一只温暖厚实的大手覆上了他的额头,轻轻抚摸了几下,徐枫晓舒服地哼了一声,下意识地靠过去,索求着更多的温暖。
“醒啦,晓晓?”带着笑意的声音,很熟悉,在哪里听过?是谁?自己,在哪儿?
徐枫晓猛地睁开眼,用力过度,眼角被挣得生疼!酸涩的双眼过了一会儿才对准焦距,他惊惶地四下打量了一番,窗户外早已经是艳阳高照,他本人也根本没有睡在昨天睡下去的地方,而是舒服地被安置在宽大柔软的床上,身上盖着蓝白色图案的丝绵被,雷天宇就坐在旁边,微笑着看着他。
怎么回事?怎么会这样?!他昨天明明是睡在地上的,就算他睡得死,被人从地上搬到床上也不会一点不知道吧?之前的每个夜里,化脓的伤口和断骨处都让他疼得根本无法入眠,根本不可能换了个地方就睡得这么死啊!
更何况,这里是雷天宇的家啊……他更不可能在有他的地方也这么毫无防备地睡过去的!
难道是……昨晚吃的药?……
“怎么了晓晓?”雷天宇关心地问,“我本来是想让你多睡一会儿的,既然醒了,就先吃点东西吧?我煮了牛肉粥,吃一碗想睡再睡,嗯?”
徐枫晓无视他的关心,冷冷地问:“你给我吃了什么药?”
“啊……是那个……医生开了些镇痛的药物和安眠的,我昨天就都拿给你吃了……”雷天宇有些微微的不安,“怎么了吗?”
徐枫晓使劲地咬了咬牙,用双臂撑着自己坐了起来,原来盖在身上的被子滑落下来,露出穿着素色花纹的睡衣,也根本不是昨天晚上他穿的衣服。
其实他早该感觉到的,身体的舒爽清洁,那样久违的感觉,自己以为永远不可能再有了,已经习惯了脏污粘腻汗水沾满全身的沉沦,就象他习惯目前的生活一样,甚至以为,自己的下半生,也就是这个样子了……
很明显,自己的全身都被雷天宇仔细地清洗过,每一个毛孔都开始畅快地呼吸,皮肤上沉积的污垢被清理一空,甚至有些稍微的疼痛,伸出手,连指甲缝里都是干干净净的,黑发温顺地覆在额头上,散发着洗发精淡淡的柠檬香气。
“晓晓?”雷天宇小心地看着他的脸色阴晴不定,不确定自己所做的会引起什么样的后果,只好先自我检讨:“是我不对,没有征求你的同意就先帮你换了衣服……不过,你那样睡太不舒服了,我只想让你好过一点……对不起……”
徐枫晓咬着下唇,过了一会儿,才开口:“不必道歉了,这是你的家,你有权利做任何事……要怪,就怪我自己太相信你了!”说完,他掀开被子下床,扶着墙勉强用一条腿站住,雷天宇急忙绕到床的那边伸手扶住他:“要干什么?上洗手间吗?我扶你。”
“不用了!”徐枫晓用力地推开他,“我的衣服呢?”
“衣服?都在衣柜里啊……你要出去吗,晓晓?我已经和社区医疗中心的医生联系过了,他们下午会过来换药,你不用再去医院了啊。”
徐枫晓狠狠地瞥了他一眼,加重语气,一字一字地问:“我昨天穿来的衣服呢?”
“那个……我给你洗了。”雷天宇本来想实话实说扔了,但是看样子徐枫晓听到这个答案还不知道会气成什么样子,只好含糊地说,“我都检查过,重要的东西都拿出来了……”
“是吗?那可真要谢谢你了。”徐枫晓用力地甩了甩头,象是要让自己清醒一点,“不要紧,我现在去楼下垃圾箱,还能拣回来!”
说着,他居然把受伤的左腿也踩到地上,一瘸一拐地就朝外面走。
“晓晓!你干什么?!你的腿还没好你怎么能这样!”雷天宇大惊失色,冲过去不由分说地一把把他横抱了起来,“有什么话好好说,你这是干什么呀!”
被他抱在怀里的徐枫晓全身紧绷得像是上紧的弓弦,声音却是一如既往的淡漠平静:“好好说?我倒真想找个地方好好说说呢。昨天我来的时候穿着衣服,难道让我今天走的时候赤身裸体吗?你处理我的东西,问过我的意见吗?”
雷天宇手足无措地把他放回床上,无奈地说:“晓晓……我看过了,那些衣服,根本用不着了啊,你还要穿吗?既然回来了,衣服什么的都是现成的,不然我也可以给你买新的啊……”
“谁说用不着啊?”徐枫晓一阵冷笑,“将来我流落街头的时候,有了那套行头,说不定可怜我的人会多一点,还能多要点钱呢……”
“你到底在说什么啊,晓晓!你怎么会流落街头呢?!”雷天宇心疼地搂住他的肩膀,轻声说,“这就是你的家啊,谁会赶你走……你好好地住在这里养病,好不好?”
“是啊,我的确有病,我无路可走,所以只能住在这里接受你的怜悯和同情!所以你就可以摆出一副恩人的样子来为所欲为!你看准了我没有办法对不对?与其出去挨饿受冻,我当然会乖乖地呆在这里对不对?!你错了,雷天宇!”徐枫晓的黑眸里怒火一闪而过,“我不会任你摆布的!要我接受你的这些安排,我宁愿走!走得远远的!我后悔!昨天我就不该跟你回来!”
雷天宇惊愕地连说话都开始结巴:“晓晓……你——你在说些什么啊?我没有那个意思!真的没有啊!你怎么能认为我是在怜悯你同情你呢?!你知道我的心,我是爱你的啊!我照顾你是因为这是我该做的,我爱你啊!”
徐枫晓不屑地把头扭开,又恢复了漠然的表情:“既然如此,请让开,我要出去。”
雷天宇正好堵在他和卧室门中间,如果他不让开,徐枫晓是没法出去的,他行动不便,更不能抢在雷天宇阻止他之前就跑掉。
“晓晓……我错了,对不起,这次是我欠考虑,没有问过你,可是……你也知道,问了你,你也是一定不会同意的……但是让我看着你受苦,我也做不到,你就原谅我这一次,好不好?以后我一定什么都先问过你,你答应了才干,晓晓?”雷天宇低声下气地解释着,“这一次就算了,别走,嗯?”
徐枫晓慢慢地把脸转了过来,看了他一眼,黑眸里的哀伤让雷天宇霎时为之心碎,他喃喃地说:“这一次?有了第一次,就有第二次……第三次……你还要我相信你吗,雷天宇?我还能相信你吗?”
“晓晓……”雷天宇难过地低下头,“我知道,都是我的错……你会到目前这个样子,都是我害的,所以我才想补偿你啊……让我照顾你吧,晓晓?”
他低着头,没有看见徐枫晓眼中突然满盈的泪水,但只有一瞬间,随即,他又恢复到了冷漠的样子,淡淡地说:“多谢你好心,但是我,不需要了,人在无事可干的时候往往会想通很多事情,在牢里我就想了很多,我会到这一步,怨不得你,怨不得任何人,是我自己错了,我咎由自取,罪有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