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拖住了我的手。
他的侧面是一贯的漂亮。
“老师,你还是想要一个答案吗?”
“我永远都要那个答案,”我一字一句地告诉他:“我不要什么‘为了我好’的隐瞒,也不要什么后路,我这辈子只会喜欢你一个人,如果你想要我们好好的,像十年前一样,无牵无挂,干干净净地在一起,如果你想要我像以前那样对你。你就找一个有空的下午,坐下来,原原本本地,把这十年来发生的所有事告诉我。”
“如果我说了,老师就会心甘情愿地和我在一起?”
“……我不知道。”因为我并不知道,你会说出一些什么。就连一个简简单单的我妈要我生孩子的事,你都能搞得这样复杂,这样千回百转,我不知道我究竟会听到一些什么东西。
我以为他会说“那我就不说了。”
结果他没有。
他只是把我拖了过去,然后亲了我。
73、第 73 章
我并不准备和我妈说实话——关于现在我和李祝融到底是什么个情况。
我怕吓着她。
从楼上下来之后;我只是把袁海跟我说的;李祝融之所以做出那件事的理由;跟她转述了一遍。
老太太瞪着眼睛听完了我的话。
“他真这么想的?”
“我觉得挺像他的行事风格的。”这是实话。
我妈想了一会;拍了一下腿;站了起来:“不行;他心思太重了,你还是和他断了吧。”
关键也得断得了才行。
“他不是什么坏人;就是什么事都不太喜欢和我说;”我劝我妈:“像这次的事,他也是为了我好。”
“那他以前搞得你书都不能读;自己在外面生了儿子;也是为你好?”我妈反问我。
“那是他爷爷的原因;他越在意我,他爷爷越要对付我,所以他只能和我断了联系,孩子的事,也是被逼无奈。”
“那他为什么这么多年都不来找你?”
…
我妈把我晾在房间里,自己去做饭了,让我一个人想想。
我没有给林佑栖打电话,也没有问李貅,我想要自己想一想。
但总也想不出个头绪。
这么些年,我一直在控制自己,不能去想李祝融,我告诉自己,要记得自己受过的教训。但就算是这样,再遇到他的时候,也已经没了当初离开北京时候那种“这辈子再也不想和这个人有半点交集”的决心。
晚上吃的饭,我爸吃到一半,去了厕所,我扶着他趴在马桶前面呕吐,他的肩膀瘦得只剩一把骨头。
睡觉前,我出来喝水,发现我妈在厨房里哭,发觉我走过去,老太太忙不迭地擦眼泪。
“我在泡煮粥的米。”她跟我解释。
听说我爸开始呕吐,医生在电话里建议,应该开始吃流质食物了。
其实他也吃不了多少。
“他不让我和你说,他刷牙的时候,牙龈总是出血。”我妈说着,眼泪又流了下来:“他现在只睡几个小时,睡不着了就看书,说也不听……”
“没事,我去和我爸说。”
但真到了我爸面前,我又说不出来。
我只能告诉他:“爸,后天早上,我带你去我们学校转转。”
…
李祝融还是每晚跑到我卧室里。
星期二晚上,我睡不着。
我总是在想以前在R大过的日子,久远得像是上辈子的事,我总记得,第一次去学校报道,从那个著名的校门进去,学校太大,我拖着一个大箱子,背着一个大包,跟着人流走。我记得花岗岩雕的校门,记得进去是个大广场,记得林荫道,还有新生接待处。我记得我常上课的那栋教学楼,我总是坐在靠走廊的窗户边,下课的时候看着别人站在走廊上聊天。
这么多年,我一直不敢往本科校区走。
旧学校,老地方,是每个年轻过的人的软肋。
我记得第一次带他来我学校玩,紧张得一手的汗,带着他在学校里乱走,绕了好大的圈子,后来才知道,原来他小时候就把这学校逛了个遍。
我记得,我拿全国物理比赛的金奖,他带着郑野狐罗秦季野一堆人来看,在大礼堂里大声喧哗,夸张鼓掌,我整个人像被抬到云端上,迷迷糊糊结束了,被他拉到后台,伸手揪住我奖牌,我以为他是要看奖牌,结果他亲了我一口。
我也记得,他耍了半个学期赖,磨得我答应从学校里搬了出去,他来给我搬行李,背着我的单肩包,拖着我手,趾高气昂地走了出去。
“小哲,你会想念以前的日子吗?”我问他。
“不会。”他伸手揽住我肩膀:“想也没用。”
我靠在枕头上,觉得有点累。
“那老师呢,老师会想念以前的日子吗?”他忽然问我。
我很想很想,想得心脏都像要裂开了。
要是能回到以前,天气也正好,风景也正好,我可能会一直呆在你身边,什么也不做,就那样远远看着。我也许会当一个好的物理学家,我会把我爸妈都接到北京,好好陪着他们,做一个最好的儿子。
但是,想也没用了。
…
李祝融没有和我们一起去学校。
这次来接我们的不是袁海,是个有点眼熟的青年,年纪不大,很阳光,一路上都带着笑。
唯一的缺点是,他没有把我们送到学校。
十年没回北京,我对路都不熟了。那青年带我们上四环的时候我才反应过来,经的事多,也不像刚开始那样慌乱,问他:“你是谁,要带我们去哪?”
“我是郑少送给李少的司机,我叫王祺。”青年在后视镜里对着我笑:“郑少说了,要是许先生不肯来,就告诉许先生,许先生要是来了,这十年的事都会揭开的。”
“回去告诉他,这十年的事,任何人说都不算数,我要听李祝融自己说。”我拿出手机来:“送我们去学校,不然我就打电话让李祝融来解决了。”
郑野狐是厉害,越是厉害的人越自负,他总以为他可以替我和李祝融把这件事了了。
“许先生,我只是个做事的……”车已经下了四环。
“我打电话了。”我朝他扬了扬手机。
我爸按住了我的手。
“要是你有事,明天去学校也行。今天我就陪你去看看……”
说话间,车已经绕到了一个陌生的地方,十年不来北京,这么近的地方也认不出来了。
“这是卓家的金城庄园,去年初才竣工的。”那青年开车进了小区,还不忘给我们介绍。
“爸,这不是什么重要的事,”我急着打消我爸和我一起去的念头:“郑野狐是个神经病,总是没事就找我,我们去学校吧。”
“没事,我陪你看看怎么回事,也来得及。”我爸不为所动,脸上看不出情绪来。
郑野狐选的好时候!
这半年来,我和李祝融再怎么闹,在我爸妈面前,都是装得一副相安无事的样子。哪怕是和蒙肃呆在一起那段日子,李祝融都动用了狙击手,我爸妈还以为我已经和李祝融和平分手了。
包括现在,我爸妈也以为,是我心里一心要和李祝融在一起。
已经劝了我爸两次,他都不听,再多说,他就是本来没疑心都要起疑心了。
我只能趁着车在小区里行驶的时间,偷看我爸的脸色。
我总也记得,我小的时候,有一次,突然厌倦了自己比同学多一倍的物理作业,也厌倦了无数的考试,逃了一下午学去同学家看电影,本来准备逃一节课就回去,结果忘记了时间,天黑了才离开同学家。
那天,我回家的时候,也是这样忐忑。吃饭之前,我也是这样偷看我爸的脸色,猜测他到底知不知道我逃了学,我要不要主动认错。
那一次,我是自动招了的。
我爸没有打我,也没有教训我,在那之后减少了我的作业。但是我知道,那天我睡下之后,他悄悄来到我房间,替我掖了掖被子,叹了一口气。
在那之后,我再也没有逃过一节物理课。
如果路再长一点,我肯定自动招了。
…
郑野狐站在别墅门口等我。
他笑过李祝融,说李祝融像兔子,东一个家,西一个家,一直有个温暖家庭的他不知道,要是李祝融本来的那个家像个家的话,李祝融怎么会弄出这么多家呢。
我先下了车,警告地看了他一眼,然后扶我爸下车。
郑野狐笑眯眯的,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见到老人家的缘故,总算穿了件稍微正常的衣服——肩膀上有一个洞的白T恤,下面是一条迷彩的短裤。
“请许老师来一趟不容易啊……”他装腔作势地感慨,伸手搭在我肩膀上:“这位是伯父吧?”
“我是许煦的父亲。”
“伯父好。我是李祝融的朋友,我叫郑野狐,你叫我小郑就好。”他姿态倒是低得很,就是笑容让人提心吊胆。
他带我们往里面走,这别墅算小的,进去是个客厅,佣人倒了茶过来。
“今天我找许老师有事,没想到伯父也一起来了。”他一个人也说得起来:“这样,我带许老师去看个东西,让小王陪你聊会天吧……”
我还没说话,我爸开口了:
“看什么东西?”
“一些录像,是和李祝融有关的,不是什么重要的东西。”郑野狐不怀好意地笑着。
“爸,你先……”
“我和你们一起看。”
…
父母就是这样,有很多时候,你总是想瞒着他们,觉得他们没必要知道,觉得说了只会徒增他们担心。但是就在你以为瞒住了他们之后,他们却什么都知道。
74、第 74 章
郑野狐笑盈盈地看着我。
“爸;这是我和李祝融之间的事。”我知道光劝也没用了,只能下保证:“等回去了,我把事情都说给你和妈听。”
我爸总算同意了。
郑野狐带我进了书房,估计这房子他也不常用;里面没什么东西。
他把电脑打开,给我点开了一个文件。
“这东西我不敢听,怕小哲杀了我,还是你一个人听吧。”他话是这样说,却一点怕的样子都没有,笑得狐狸一样。
“这是什么东西?”
“你不是让小哲去看心理医生吗?”他勾着一边嘴角,讽刺一样对着我笑:“这就是啊。”
“你竟然录他和心理医生的对话;你……”
“别,我可没听过。这些东西;连心理医生都没听过。要不是季野让我帮忙监视他家小情儿,我也录不到这些。”他摆着手往后退,顺手拉上门:“你就留在这听个够吧,许老师。”
…
开头是很安静的。
要不是听到翻书页的声音,我还以为没人。
开门的声音。
熟悉的脚步声,就算再轻微,我也听得出是谁。
“你来了?坐吧。”
翻书页的声音。
“今天过得怎么样?”郑野狐没录到完整的,显然这心理医生和李祝融已经认识了。
“还好。”李祝融的声音听起来格外清晰。
“你想说什么吗?”
“不想。”
“好吧……这是你今天的药,还是不要吗?”
没有答应,离开的脚步声。
翻书页的声音之后,没有了声音。
郑野狐曾经说过,有一种有声控功能的录音器,用于监听,在录到的声音分贝低于某个值的时候,会停止录音。
…
短暂的安静之后。
两个人一前一后地脚步声。
“你也要一杯吗?我只有咖啡。”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