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样不动地好好打理着,自己却从不在这里逗留,只在楼下正厅楼梯边儿上的一间小书房里起坐。
更难得赵慎奇野马一般的性子,偏偏对杜海又敬又畏,天不怕地不怕,就怕这些三四辈子攒下的唠叨。听了杜海这些拐弯抹角的话觉得头又大了,只好随口说:“父亲当时就喜欢这些稀奇古怪的木头花样,其实旁人看来也没多大意思。”
杜海也不去和他白磕牙,转过话头又说:“古律那孩子的事情我也听到了,大少爷自然是为了他不安心。可在我看来,死去的人已经死了,活着的人更该好好地照顾着自己,再说大少爷是咱们帮里的龙头老大,跟别人又不一样。这事情透着古怪,咱们暂时还没找到那背后的主谋,大少爷最近还是应该搬回来住,出门的时候也该好好地带上几个人,不然我们这些老头子怎么能安心。”
赵慎奇实在懒得搭理这话。正好这时候余冰也进来了,灰头土脸的,多半被唐钧给教训过了,别别扭扭地走过去叫了一声“海叔”就低着头不动了。
杜海也不看着他,慢条斯理地说:“眼看着我是个老骨头了,总派不上大用场,要搁在我年青力壮的时候,哪里用得着你们这些人去跟着大少爷?可惜你们一个个连轻重都分不出来,一天到晚不知道做了些什么了。”
这时杜海气也不喘茶也不喝,一直不停地连前年前前年他跟着赵慎奇喝酒ke药的事情都桩桩件件唠叨了个遍。
16
第 16 章 。。。
赵慎奇从小性格有些怪异,说他败家吧,他也并不做什么奢靡浪费的事情,说他明白吧,他又从来不把任何正经事放在心上,成天游手好闲,却没见他玩出个所以然来,只是一味地蹉跎岁月虚度光阴而已;对着自己的父亲是完全的麻木冷漠,对着杜海时倒还有礼有节从来不做什么明着违逆杜海的事情。杜海精明果断,可对着赵慎奇时总有些捉摸不定,打是打不得,骂又骂不出,最后只能像寻常老头子一般成日唠叨了。
余冰被杜海念得头昏脑涨,连一死了之的心都有了,偷偷瞄向赵慎奇想求救,赵慎奇却只是面无表情侧坐在桌边一动不动地看着窗外。估计过了得有半个小时,才听到杜海说了一声:“平时多用些心思,多动动脑子,别只是发呆恍神儿。先去下面等着大少爷,出去吧。”余冰如逢大赦,嘴里唯唯诺诺着,脚底抹油闪人了。
赵慎奇听到他带上门的响动,才慢悠悠地转过脸来,说:“海叔还有什么事情吩咐?我仔细听着呢。”
杜海说:“我听见唐钧说,古律那孩子还留下了一个弟弟,年纪还很小,叫什么来着?”
赵慎奇答:“他叫古行。”
杜海叹了口气,说:“这兄弟两个实在可怜得很。哥哥好歹还算上过几年学,后来留在你身边,我觉得也没什么不好。哪里想到他还有个弟弟,藏得那么严实,恐怕连学都没上过,就这么稀里糊涂地长大算个什么事呢?你紧赶着把那小孩儿带去你那里,又能怎么安排呢?”
赵慎奇默然不答。
杜海又说:“照理说,还是应该把那小孩儿交给我,让他跟着唐钧好好学点儿东西,将来才能有些出息。”
赵慎奇听了,果然觉得很逆耳,心里想,如果真让那小孩子跟了唐钧又能有什么出息,将来还不是地痞流氓一个,要是古律肯让他弟弟走上那么一条路,又怎么会忍心把亲弟弟关起来呢?就算呆了傻了,好歹也还算个干净人。
不过赵慎奇是绝对不会当着杜海的面把这些心思讲出来的,既然不愿意答应,就只能不说话了。默默坐了两三分钟,站起来说声:“我先走了,最近天气反复,海叔要好好休息。”竟然就这么走了。
杜海深知赵慎奇从来不喜欢胡乱耍性子,这下简直莫名其妙,不知道他是什么样的打算,但也只能随他去了。
赵慎奇一路走下去,不想再在这地方逗留,果然一出前厅就看见余冰坐在车里等着他。上车坐在后座,余冰问:“大少爷这会儿想去哪儿?”赵慎奇懒懒答声:“随便去哪儿,只不要再去‘舞莎’就成了。”余冰也不再多问,将车开了出去,后面果然另有一辆车不紧不慢地跟着。
江边的长堤路上,空荡荡的连行人都看不见,天空的蓝色看上去说不出的寡淡,赵慎奇在外面无所事事地混了两三天,才觉心情稍微好了些,回家去打算休整休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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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7 章 。。。
赵慎奇从来都没太能体会过有家的感觉。西滩岛上的庭园别墅虽然精致,却并不合他的口味,对于他来说只是一些更加沉闷的房子而已。母亲他没有记忆,父亲也没有太深厚的感情,只是养育了他长大供他玩乐的银行一般的存在。
这一次回去自己的住处时,他心里竟然有些期待。现在那间房子里除了他自己以外,还住着另外一个人。他试图回想古行的长相,脑海中最先浮现出的却是古律的脸,精致秀丽的眉眼,小巧的鼻子嘴唇,刻意修饰过后的妩媚;古行与哥哥长得挺像,可神情气质不同,随即他就清楚地回忆起了那苍白的面孔,清澈又带着怯意的眼神。那的确还是个干干净净的孩子,不论将来如何,他都希望能把古行多留在身边一些时间。
赵慎奇一路上反复地想着这兄弟两个,回了家进了门,第一件事情就是迫切地想再仔细看看那个小孩。
哪知道走进客厅,就看到古行缩在沙发上,手边还散乱地放着几本书,听见他进来,睁开了眼睛,有气无力的。
那张小脸憔悴地厉害,赵慎奇觉得很奇怪,问了一声:“你怎么了?”
古行呆呆地看着他,也不回答。
赵慎奇突然恍然大悟,语无伦次地说:“你该不会是饿着了吧?家里没吃的么?你没吃东西?我出去两三天了你什么都没吃?”
古行轻轻摇头,一双眼睛里全是委屈。
“你一个人出不去,所以一直饿到现在?”
古行点头。
“大门口的小抽屉里有备用钥匙还有些零钱,你没找到?”
古行垂下眼睛,似乎有些不好意思,好一会儿才坐起来。赵慎奇连忙坐到他身边,扶着他的小肩膀靠到自己身上。古行摸索着拿出纸笔,写:“你的东西,我不能动。而且我不想出去,害怕。”
赵慎奇简直凌乱了。从前古律也常常跟他同住,根本没让他废过半点儿心思。赵慎奇要他陪的时候,他就殷勤细致地陪着;赵慎奇有事走开,他该吃吃该睡睡,把自己照顾得要多好有多好,不给赵慎奇添任何麻烦;赵慎奇偶尔腻味了不想看到他,他就乖觉地自动消失一阵子,现在看来大概是回家照顾弟弟去了,估摸着该回赵慎奇身边了再自己回来,连叫都不用叫一声;“呼之即来,挥之即去”都不足以形容古律,从前赵慎奇把这些当作天经地义理所当然,现在回想才体会出这么一个人的难得之处,不免有些刺心。
眼前的小孩儿也不吵也不闹,只不过要吃饭而已,哪知道他自以为要照顾他,连这个都没往心里去。要是他一时没想起来十天半个月都不回来,这小孩儿岂不生生饿死了?实在荒唐,又有些心酸。
赵慎奇打了余冰的电话,余冰送他回来之后这会儿还没离开多远,不过几分钟,就送了点儿吃的过来。小孩打开袋子,随手拿出一块点心,坐在沙发上一口一口地啃完了,脸色才好了一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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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8 章 。。。
看着古行一口一口吃东西的样子,赵慎奇突然想起来自己很小的时候养过的那只鹦鹉。那是他从小到大唯一养过的小动物,嫩黄小嘴黑眼睛,细软羽毛上的鲜艳色彩精致异常。那时候他还跟着父亲住,由佣人带着,所以那只鸟儿也不需要他一直记挂着,时不时想起来就去喂它一点小米粒儿吃。他有好一阵子都很感兴趣,想着什么时候它能学会说话。可是不知道什么原因,它从始至终都没说出过一句话,只是一点一点地专注地吃东西,也不爱理睬他。时间长了,也就没意思了,一直就是佣人在照顾它;再后来,就干脆送给佣人拿回家给佣人的小孩儿玩了。现在想起来,那只鹦鹉的最后下落不知道是什么,不过总之应该早就死掉了吧。
现在古行跟着他,其实也跟养小动物差不多的感觉,只是还要更费神些,时时都要记挂着才行。
于是赵慎奇说:“今后你都跟我一块儿住,不过我可不会做饭,你有没有手机?点外卖总是会的吧?”
古行却又是摇头。赵慎奇才想起,这孩子古怪得很,连说话都不愿意,就算有电话也是没用。
“那你过去是怎么吃饭的呢?”
古行写:“哥哥每次回家会买菜回来,放在冰箱里给我。”
“你会自己做饭?”
古行看着他点头,那神情居然相当得意。
赵慎奇有些笑,再问:“那你哥哥过去也有长时间不回家的时候,你就跟今天一样一直饿着肚子吗?不吃东西真的能饿死人的。”
古行低下头,犹豫了半天,才写:“多等一会儿,哥哥最后总会回来,他不会不管我。”
赵慎奇无力,想说我真是服了你了,又问:“你哥哥多少也有点儿钱罢,你自己连出去买东西都不会吗?”说起来他真没在金钱上亏待过古律,他从来就不是那号小气的人呀。
古行一味地摇头。
“你这么大的人了,这种最最简单的事情总要会吧?”
古行瑟瑟地写:“我害怕到外面去。”
赵慎奇双眼一翻:“有什么好怕?”一边抓住小孩的胳膊,“现在就带你出去一回。”
古行没见过赵慎奇这样说起风就是雨的人,话还说着,冷不丁地就把他往外拽,吓得魂都没了,又是摇头又是挣扎,好一阵手忙脚乱,惶然无措,就算有话对着赵慎奇也是说不清了。
要是古律的话,不论什么事情都不会勉强他,总是由着他的性子爱怎么就怎么。赵慎奇却是大少爷脾气,这种地方比古行还要拧,看到世上竟然有这样提起出门就要死要活的人,觉得荒唐得不行,偏要把他拎出去不可。眼见着古行小嘴扁着,小脸皱着,活像要进火坑一般吓得眼睛都不敢睁开,沉下脸来,抓住他的肩膀不让他动。
古行感觉赵慎奇停了下来没再把自己往外拽,就慢慢冷静了些,睁开了眼睛,不再挣扎。
眼前赵慎奇瞪着他,一字一句地说:“你好好想想,外面到底有什么可怕?如果你能说出个一二三来,我保证这辈子都让你躲在家里不出去。”
19
第 19 章 。。。
古行愣住,一时也想不明白。恐惧一直蛰伏在心中,早已盘根错节,几乎已经成了自己的一部分。其来源在哪里呢?翻涌出的一幕幕画面让他不敢直视,寒冷的冬夜,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阴阳两隔的亲人们,偏离常轨的生活,缥缈无形的将来;还有自己的哥哥,自己欠了哥哥,欠的是沉重的命运;还有懦弱的自己,受到惊吓再也不敢从脆弱的壳里走出去的可耻自己。拼命忍住,眼泪才能不夺眶而出。
古行一言不发,赵慎奇自然不明白他在想什么,说:“外面没有吃人的妖怪,就算有,也不敢来吃你,因为还有我在你身边。”
古行看着他,不明所以。
“我虽然一无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