力行为的始作俑者,何商羽面上依然平静无波,语气冷淡;她伸手扶起何邦艺,
低声续道,「里面有人,刚刚的事可能都被听到了,没关系吗?」
「啊?」何邦艺依言看向休息室,这才发现缩在门边,或许目睹全程的依依;
然而他此时脑中混乱不已,连何商羽问的那句『有没有关系』都无法认真消化,
还反过来拜托两人帮忙收拾店里残局,便丢下一切,赶回徐唯亚住处找人。
-也不知道依依那天之後为这件事情暗自烦恼了多久。现在想来,自己的神
经真是太过大条;何邦艺边反省自己的粗心大意,边认真向对方回道:「我确实
想跟丫丫过完这辈子,不过他还没答应我……这样有回答到你的问题吗?」
「你!」心中疑问获得肯定,依依立即气急败坏地怒骂道,「你这样、难道
都不觉得对不起我姊吗?」
「……我跟丫丫的事,Nicon都知道。」何邦艺知道依依对柯霓的深刻感情,
深叹一口气後,终於决定向她把事情交代清楚。
「骗……」依依没想到会得到这样的答案,正要再骂对方胡说八道,却突
然想通过去许多事由及前因後果,楞了半晌後脱口问道:「……徐大哥就是姊一
直说的『那个人』?」
爱女早么的沈重打击,令柯霓後期性情剧变,不只常没来由地狂喜狂悲,还
总对周遭人事疑神疑鬼,戒慎恐惧,那段期间,即使是没与他们同住的依依等人,
也觉得相当难熬;要说那时的柯霓对这人世还有什麽值得留恋的,那就是何邦艺
自始自终,无怨无悔的耐心陪伴。
-可是这段感人的爱情,却莫名开始变质。
那是依依最後几次到二人住处拜访,当时柯霓已因厌食枯瘦、虚弱到令人难
以置信的地步,但仍用尽全身力气破坏家里物品-或者该说,是破坏家中一切属
於她的女性用品。何邦艺向被眼前景象吓得不知所措的依依道声歉後,赶紧追上
去制止妻子日复一日的疯狂举动;听说他那时为了照顾柯霓,已辞去原本工作,
改接零星的摄影订单勉强为生。
然而柯霓歇斯底里的情况越演越烈,直到生命尽头的前半年,她开始常常抱
著何邦艺痛哭失声,诉说彼此幼稚逃避的无知,错摆各自幸福的位置;但直到那
时,包括依依在内的所有人,都以为柯霓只是精神状况太差,进而产生何邦艺对
她不忠的幻想。
谁能料到,原来她口中的故事是真有其人!
想通各个环节之後,依依顿时看清了许多事情;也难怪店里每个人一直对徐
唯亚有种莫名的亲切感,因为他跟柯霓两人,在本质上有太多相像之处,平日如
水一般安定柔和、让人相处轻松自在,但盛怒疯狂之时,又极可能抛弃一切,任
凭最爱之处自生自灭-当时柯霓声泪俱下的懊悔告解,说的便是自己将徐唯亚取
而代之的罪恶感吗?
何邦艺不知依依心中想法,以为她的沈默是因为无法谅解自己与徐唯亚的关
系,无奈之馀,只得做出最坏打算,语重心长劝道,「如果你真的无法接受我跟
他的关系,我无话可说。但是,为了你自己以後好,可以的话,我会希望你能在
这里再待久一点,就像阿穆那样,多学点东西,多拿几张执照,这样以後出去找
工作比较不会吃亏。」
「不、对不起。……我、我不是这个意思……」前因後果,谁对谁错,显
然不是她一介外人可以干涉计较;依依没想到自己竟会在这种状况下接触到事情
的真相,又设想起这三人彼此的感情与蹉跎,一时之间哑口再无言。作家的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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依依後来莫名哭了起来,何邦艺耗了不少时间也无法将人哄下,最後只好直
接把送她回住处,并准她次日休假一天,在家好好平复情绪;经历这番折腾,供
货厂商的联系仍不能免除,因此当何邦艺回到家时,足比平常晚了三个小时不只。
结束淋浴盥洗,何邦艺放轻脚步,走往二楼。徐唯亚躺在床上,深深熟睡;
何邦艺知道他今天向公司请了半天假,应是傍晚到医院结束药物实验之後,回家
用完自己预先准备在冰箱里的晚餐,便爬回房里昏睡过去。
确定对方短时间内不可能清醒,何邦艺拿起他放在衣柜旁的背包,将里头的
东西逐一翻出:手机、钱包、医院药袋、随身碟……;除了统一发票、手机通讯
内容,就连需要连接电脑的随身碟,何邦艺也细细审视,不放过任何可疑线索。
等所有东西都被反覆看过,已经将近半夜,何邦艺把物品不著痕迹地归回原
位;接著他坐上床边,手指慢慢梳弄徐唯亚最近稍微留长的头发,专注看著那张
即使入眠,仍然难掩眉间忧愁的睡颜。
凌晨两点,闹铃声悠然响起,何邦艺睡眼惺忪,伸手朝床头柜摸索手机踪影,
竟发现身边早已空无一人,吓得他惊讶跳起,四处张望,搜寻徐唯亚的踪影。
「丫丫……?」不祥的联想油然而起,何邦艺听见自己久违的恐惧心跳,他
匆匆下楼,希望经历过的悲剧不要再次发生。
徐唯亚好端端倚坐在客厅沙发上,就著一盏台灯,冷眼将何邦艺的惊慌失措
尽收眼底,出声道,「这就是你这阵子睡眠不足的原因?你就这麽怕我半夜独自
醒来,不知去向?」
「……你什麽时候醒的?」何邦艺扯起笑容,正想装作没事人般走向徐唯
亚,却让他下一句话堵得僵在原地。
「我昨晚根本没吃你准备的任何一样东西,你说呢?」
「……你都知道了?」
「这次的药动实验必须密集检测血液与尿液中的代谢物,护士觉得我的报告
不大对劲,早就提醒我要注意是不是有被偷偷下药的可能性。」
「……」
「推算日期,你应该是从知道我接人体实验的隔天就开始这麽做了吧。」曾
听小天提过柯霓最後那段时光,由於精神状况太不稳定,又三番两次试图自残,
最後院方只得开些镇定、安眠的药物给她;只是徐唯亚万万想不到,那些药竟有
朝一日会用在自己身上……
忍住每晚让人迷昏,一一翻查私人物品的不悦心情,徐唯亚眉头紧蹙,语重
心长地向对方道:「何邦艺,Nicon跟我再怎麽像,毕竟还是截然不同的两个人,
别把她曾经走过的路预设到我身上-虽然最近发生的事的确让我难受,但我还不
至於这样就要死要活。」
「真的吗?」这番话彷佛启动了什麽开关,何邦艺听了突然激动起来,冲往
徐唯亚身边坐下问道,「即使有一天你姊、和小姐母女、宋宝贝、笨黑……或是
我突然死了,你依然可以这样保证吗?」
柯霓人生最後的疯狂,终究为何邦艺带来难以抹灭的阴影,自那之後,身边
任何类似的风吹草动,都足以令他绷紧神经,暗自惊疑慌张;正巧徐唯亚最近也
为亲人的骤逝身心俱疲,形容憔悴,难怪他会不自觉将两人身影叠合,做与过去
相同的举动。
徐唯亚伸出左手,抚上何邦艺那张理应意气风发,随时神彩飞扬的脸孔,心
中五味杂陈,不知该担忧他不择手段看住自己的变态感情,还是叹息他当年选择
柯霓,造就今日动辄得咎的难愈疮痍。
「这种预设性的问题要我怎麽回答?就算我今天做了保证,改天事情发生了
不认帐,你能拿我怎麽样?再说了,说不定我们这群人里面,最短命的会是
我……」
「……」显然相当讨厌徐唯亚说的最後一句话,何邦艺再也难以冷静,冲
动地将人压倒在沙发上,用力抱紧。
「何邦艺,人生中,令人痛到活不下去的其实不只死亡。」徐唯亚看著天花
板,深思许久後,哄小孩般轻拍何邦艺的宽厚後背,一字一句,轻柔且清楚地说
道,「我不知道未来到底会如何……你刚说的那些,每个对我都是不可或缺的
存在,失去任何一个都会让我非常难过。……但是如果真的有那一天,……我会
尽力,尽力不让还在身边的其他人为我难受。」
「……如果真的有那天,求你别忘了今天说过的话。」沈默许久,何邦艺勉
强止住颤抖,但不愿放开双手,仍是埋在对方颈间,咬牙吐出这句话。作家的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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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唯亚拉开玻璃门,走进店里;公司下午有几场例行会议要开,他下班时,
用餐时间早不知过了多久,若非何邦艺执意约在今晚,他是宁愿延期等明天周末
再说。
「我这边差不多了,很饿吗?」店里自然已没旁人,何邦艺也早换回便服,
他拿出香槟,边走回厨房边招呼道。
「还好。」其实公司有帮订晚餐,但徐唯亚略过不提,他趁空四处张望了会,
疑惑为何看不出对方声称店里有重新装潢的痕迹,并随口问道,「……其他人都
不在?」
「本来就只找你,当然一早便把他们给赶走了。」将香槟、冰块和毛巾各自
横置托盘上,双手拿满东西的何邦艺示意徐唯亚帮忙熄了厨房的灯,接著便带领
後者往屋外独立设置的楼梯间走去。
二楼原是苏老师为无家可归之人所安设的空间,何邦艺顶下店铺後,店里没
再收容新的孩子,小天等人也都各自有了稳定的落脚处,加上何邦艺当时诸事烦
心,没空多想,乾脆先将此处閒置不理,他还因此多次被某人指责浪费。
那指责浪费的某人当然就是徐唯亚,他拉开二楼新装设的铁门之後,环顾四
周整齐摆设的家具,已经将何邦艺的想法猜出七八成。
「坐吧,我们边吃边说。」何邦艺弯腰放下手中托盘後,一屁股坐下,木质
地板上早已铺设蓝色野餐布,并放满各式食物。
徐唯亚依言与他对面席地而坐,接著自提袋里拿出一件物事递上:「……生日
快乐。」
「喔-,谢谢!」
「抱歉,我来这里的路上才想到今天是你生日,来不及准备好一点的礼物。」
见何邦艺欣喜若狂地拆开小纸袋,徐唯亚略微心虚地补道;说实话,若非刚刚骑
车等红灯时发呆突然想到,他是真的完全不记得这个曾经每年必过的日子了。
回想学生时代,那时徐唯亚生活困顿,没有閒钱购买非生活必要物品,从未
为何邦艺买过什麽,後者知道对方情况,半点也不曾计较过;每年两人还是会帮
彼此庆祝生日,少了以金钱计价的实质礼物,各自挖空心思设想惊喜桥段,已成
为他们之间的不成文规定。
最後一次的共同回忆是大三下学期,徐唯亚生日,何邦艺骑著他的白色野
狼,将对方载到山上,两人在伸手不见五指的羊肠小径中绕绕转转,折腾了大半
夜,最後并坐溪边,双脚打著沁凉冰水,仰望流星雨阵阵划过……
何邦艺摇摇头,将一个特价不到两百元的草莓造型计时器挂到脖子上,边为
两人分配食物边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