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那我先走了。我的手机你拿著,有事就打去我家。」宋宝贝背起包包,
将手机放到床头的置物柜上。
两人互道再见之後没多久,便见何邦艺气喘吁吁地闯了进来。
「……丫、丫丫,还好吗?」
「看来发烧是好了。」
「我不是问那个!」让人答非所问地跳开话题,何邦艺关心则乱,气得怒吼
出声之後,这才意识到其他病床家属的责怪目光,赶紧转身向在场众人鞠躬道歉。
明明时值秋日,何邦艺却因急於奔走教学区与医院之间而汗流浃背,眼下又
是低声下气,道歉连连的卑微模样,徐唯亚突觉心中一酸,无意识竟笑了出来。
「都你害的还敢笑!」何邦艺凑到病床前,牙痒痒地嘀咕抱怨著。
熟悉的气息吹在自己脸上,徐唯亚笑得更是开怀,正要开口再损对方交卷太
早,考情不利,却在看见接著步入病房的那抹娇小身影後瞬间清醒。
「对了,Nicon也很关心你的状况,所以我带她一起过来。」
没发现徐唯亚不动声色地收起笑容,何邦艺自然牵起柯霓伸过来的小手,叙
述了会儿事发当时,徐唯亚不省人事之後的状况。
-瞥过那双紧紧交握的手,想是生死关头的真情流露,让这两人更加情深坚
定了吧!沈默片刻,徐唯亚开口下了逐客令,「我很累,想休息了。」
「好,那你快躺下,我等探病时间到了再走。」
「有人在旁边我怎麽睡的著?」
「可是……」
「我想一个人静静也不行吗?」
说到最後一句,徐唯亚几乎是气若游丝了。相交多年,即使是被高烧烧到睁
不开眼睛时,他也从没让对方听到如此病弱的语气过,但此时此刻的他的确疲
惫,无力再撑起虚情假意,只想请两人快快离开。
何邦艺显然让他难得示弱的样子吓到,更加不放心离去,正要再开口多劝几
句,却被柯霓拉住左臂,抢先一步开口答应:「嗯,那我们不吵你,先走了。丫
丫,你要好好休息。」
徐唯亚嗯了一声表示回应,眼中毫无眷恋神情,何邦艺烦躁莫名,但又发作
不得,便自己开口定下明日过来探病的时间,这才顺从地随柯霓走出病房。
何邦艺怎样也想不到,下次再见,人事全非。作家的话:
如今_08
两人身影消失於病房门口的那刻,徐唯亚也像断线的木偶,瘫倒床上。
何邦艺刚刚说的,与方才员警叙述的差不多。
然而两人不知道的是,在员警来作笔录之前,一个碰巧在场录下案发经过的
新闻社学妹曾经来访,还对自己和宋宝贝播了那段影片。
画面中,徐唯亚像块破烂的纸屑撞飞出去,最终与机车叠在一块,无人闻问;
骑楼下逃过一劫的两人则真情流露,彼此抱紧,男子再三确认女子安全无虞後,
这才忆起其他人的存在,奔了出来。
真让人想起古诗说的:菟丝附女萝,缠绵成一家。
他们都这样相亲相爱,真情流露了,自己怎还会怀抱不切实际的梦想花痴空
等呢?
徐唯亚闭上双眼,暗笑自己自作多情的丑态。
「宋宝贝,你这是什麽意思!」何邦艺冲进系办,也不顾虑是否还有旁人在
场,揪著对方的衣领大声质问。
「什麽什麽意思?我跟你还没熟到这样就听得懂你的话。」好不容易其他人
七手八脚的帮忙架开何邦艺,宋宝贝悠哉整理仪容,没事人般地风凉说道。
「干!别他妈给我装傻,护理系的人说是你陪他一起办出院手续的。」何邦
艺让一群人格在墙边,动弹不得,气愤的几乎想将对方生吞活剥。
周六上午送走柯霓之後,何邦艺特意四处找了几样清淡的美食,这便赶去探
病,谁知到了病房,却得到徐唯亚早已办理出院的消息;何邦艺察觉不对劲,连
忙冲回租屋处,才发现徐唯亚在他不在时已回来收好行李,甚至室友们见他只有
一手,动作不方便,帮他打包寄送後,还顺道载他去火车站坐车……
整个周末,何邦艺无头苍蝇般疯狂打听徐唯亚下落,好不容易护理系的学办
帮他确认了宋宝贝这条线索,他再也顾不得其他,周一上班时间一到便冲来要人。
「他说要回家休养,我能拦他吗?」
「回家休养个屁!他真的要休养就不可能回家!」
「是啊,既然你这麽了解他,打电话叫他回来啊!」
「他的手机早摔坏了、我……」
「我什麽?手机坏了不会直接杀去他家吗?啊,难道你跟他认识这麽多年,
连他家里电话跟地址都不知道吗?」见何邦艺面色铁青的哑口无言,宋宝贝笑得
更是开怀。
不理会其他人的劝阻,宋宝贝缓缓走近,附上何邦艺耳边轻声奉上最後一
击:「何邦艺,你到底了解过他什麽?」作家的话:
如今_09
「……您拨的电话没有回应,请稍後再拨。」何邦艺按下结束通话键,再次
对天花板长长叹气。
五年过去,何邦艺的外貌没什麽改变,就眼神成熟许多;将要过肩的黑发略
卷,衬得他深刻五官更加醒目,新生的细微胡渣则平添另一种颓废的沧桑感。
「先生,您的便当好了,请小心烫。」
「谢谢。」女孩甜美的声音将何邦艺唤回,他连忙转身接过店员手中的微波
食物。
「先生……您的朋友还没回电吗?」虽然憔悴了些,何邦艺不俗的型男魅
力仍然能轻易受到异性青睐;女孩犹豫了会,还是决定出言关心这个从她昨天
值班时便曾经攀谈,却一直没离开过车站的陌生人。
「……嗯?喔、对啊,他应该还在忙吧。」何邦艺笑著谢过对方好意,拿起
便当饮料,走向车站外的花圃边坐定用餐。
何邦艺吃了几口便当,再次下意识看了看手机,依然没有出现任何动静。
现在已是星期天早上七点,他拨出的电话跟留下的留言恐怕已近百通;换来
的却只有一天一夜的沈默对待。
何邦艺连日来疯狂按下的这只号码,其实是酒过三巡後的意外收获。
兼差X杂志案子的两年以来,他曾经说服自己是联想过度,才会老觉得那个多
次与自己搭配文案,署名Sylvia的兼职写手,笔法莫名熟悉;想不到上个月尾牙
餐聚,醉後防备全无的编辑轻易供出那个写手与某人几乎一致的基本资料,何邦艺
震惊之馀,这便记下所有逼问出的联络方式,不计後果找了上来。
原还以为只要听到自己的留言,即使过去再有什麽不愉快,那人迟早都会过
来与自己相见,怎知这个『迟早』,便让何邦艺从周六一早空等到现在,只字片
语也无。
丢掉还剩下大半的餐盒,何邦艺学游民仰躺在花圃边上,不死心地再传了封
简讯後,这才甘心妥协浓浓倦意,蜷曲睡去。
朦胧之中,攒在胸前的手机似乎传出悠扬乐声,何邦艺半睡半醒地按下通话
键,边还傻笑觉得梦中相见也是不错的时候,话筒传来的熟悉男声令他顿时惊醒。
「……你现在还在车站吗?」
「我?我……丫丫、你、我……」日夜期盼的人终於回电,何邦艺又惊又
喜地弹跳起来,同时也因分不清现实或是梦境而开始胡言乱语。
「……我说,你现在还在车站吗?」无视於何邦艺的不知所云,徐唯亚平静
地再问一次。
「嗯……」担心对方下一刻不知是会翻脸挂电话,还是说出什麽不耐烦的
话,何邦艺紧张到只敢乖乖应声称是。
电话那头,徐唯亚似乎叹了口气,接著又续道:「……我现在在南一门外面,
你方便过来吗?」
闻言,何邦艺讶异的说不出话,几乎要以为这一切都是自己凭空想出的梦境
;他拿著手机的手微微颤抖,双脚却已不听使唤地迈开步伐,狂奔而去。
「喂?有听到吗?……喂?」
手机那端的徐唯亚得不到回应,迟疑地再问几声;何邦艺跑得正喘,无法回
话,贴著听筒的耳朵倒是丝毫没有放松,可课他只期盼能听对方继续说话,至少
在自己抵达之前都别停下。作家的话:
如今_10
明明五年没见,何邦艺仍能一眼认出对方;牛仔裤和连帽T,徐唯亚还是惯
作休閒打扮,只是头发短了点,脸颊削瘦了些。
何邦艺阖上手机,一步步走向那人;表情意外冷静,彷佛猎人盯著目标,深
思该如何使猎物自入陷阱。
「……丫丫。」
通话被无预警挂掉,又让人突然拍肩叫唤,徐唯亚明显吓了一跳,差点就要
发火,却在看到何邦艺的狼狈模样後皱眉说道:「……什麽时候台湾开始流行吉
普赛街友造型了?别告诉我你为了赶流行,昨晚还顺便睡在车站里啊。」
徐唯亚其实只是为了缓和气氛,故作轻松,随口调侃,想不到何邦艺非但没
辩驳,还一反常态地露出心虚神情,这下他怎还猜不出实情,语气瞬间严峻起来:
「你白痴啊!都几岁了,还这麽不知轻重。这里空气差、治安不好,真这麽想死
怎麽不乾脆去跳海算了!」
「……我怕你来的时候找不到我……所以……」何邦艺搔著头乖乖认错;
避开眼神交会,正好不被对方发现自己偷偷弯起的嘴角。
「你!」徐唯亚还要生气,却见对方像小狗般垂耳低头的可怜模样,一时之
间闷得说不出话。
「算了……」不出所料,无论多少年过去,徐唯亚还是拿他这老把戏没辄,
最後只得深吸几口气,扶额叹道,「你说钱包被偷,报警了吗?」
「嗯。」
「好,所以现在我给你钱买回家的车票就没事了吧。」
「……有。」
「嗯?」
偷瞄了眼对方的表情,何邦艺吞吞吐吐地道:「我这次上来是为了工作,结
果一张照片都没拍到就被困在车站里。……如果今晚十点之前我还不能把东西
传回公司,一定会被总编追杀。」
「OK,所以总共要给你多少钱才够?」伸手制止何邦艺的叨叨絮念,徐唯亚
直接切入主题。
「不只钱的问题。」知道对方正想方设法要摆脱自己,何邦艺忍住不满,再
次端出小狗般的无辜表情嘀咕道,「……我跟这里不熟,那几个展场我又都没去
过,如果想准时结束工作,……还是要有认识路的人帮忙比较快……吧!」
「……」
「……丫丫?」
「……那几个展场在哪里?」或许是气过了头,心情反而冷静下来,徐唯亚
此刻的语气平稳到令人发毛。
但何邦艺可管不了那麽多,他现在只怕错估对方任何一个细微反应,造成既
定计画生变。
何邦艺心中忐忑,伸进背包里搜寻的动作更显慌乱,好不容易终於找齐几本
DM简介,便像小学生交作业般,双手恭敬奉上。
「这几个地方有跟人约定特别的拍摄时间吗?」沈吟了会,徐唯亚开口问道。
「没,只要拍到奇异笔圈起来的几个重点就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