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白白口腔里动了动,侧了侧头,重新看着郑双秋,声音很低:“你说什么?再说一遍。”
“我说。”郑双秋提手,一拳重重地打了过去“你他妈就是个近视眼的混蛋!”
其实李白白余光看到郑双秋拿起拳头了,但大概是郑双秋在他心中安静帅气的印象太深入人心,他不太相信那一拳会真的打过来。
于是等他反应过来的时候,他已经靠着洗手台捂脸蹲下了。
李白白想他大概是真的误会郑双秋了,不然他怎么会使出这么大的力气,把自己的臼齿打得硬硬脱落。
一拳打完,郑双秋转身离开了,走了几步又想起来到洗手间的初衷,解决完问题真的走后,李白白还捂着脸蹲在地上,他缓了半天才从剧烈的疼痛中挣扎起身,开了水龙头一通灌,血水哗哗流进下水道,冲了好几分钟,颜色一点没变淡,李白白晕晕地眨了眨眼,问服务生要了块毛巾,捂着脸打车去了医院。
进医院又排了半小时的队,医生打开手电筒照了照,判断是臼齿因暴力松脱。
松脱的意思就是松了,用不了了,但没完全掉,还得拔出来。
打了麻药,但拔牙的瞬间还是疼,医生用镊子夹着擦了擦,交还给他,李白白纳闷道:“我那这个干嘛?”
医生轻描淡写道:“留个纪念,缓几天,再过来做个植牙。”
“哦。”李白白脑袋空白地对着掌心的牙发呆,下意识地舔了舔脱落的地方,麻麻的。
“觉得头晕就在休息室里缓一会,你失血不多,麻药打得也不多,回去多喝点水。”
医生收拾好器具,撩帘子出诊室,临走前加上一句:“对了,我看你左边那颗臼齿也磕掉一半,改天来一块补了吧。”
李白白不知失血还是麻醉影响到脑子了,反应很慢,想了很久,哎?那颗臼齿怎么会掉一半,端详着手里这颗白牙,十分钟后,他想到了,拿出手机拨电话。
电话快转到呼叫转移时才接通,那边还没传来声音,李白白捏紧手里那颗牙,大声控诉:“蒋丞,你赔我臼齿!”
☆、第4章,李白白嘎嘣合上牙
蒋丞那头沉默了一会:“赔什么?”
李白白很想唱‘啊~你的胳膊还好吗?’但他现在暂时没这个心情,委顿地坐在木椅上,一字一顿道:“我毁容了……”
从医院出来已经是晚上十一点半。
李白白站在大门口等了一会,一辆黑色越野停在街边,李白白正判断是不是蒋丞呢,手机响了,显示是蒋丞的号码。
李白白走下台阶到街边,没有上车的意思,站在驾驶座车窗窗外,眼神一半忧郁一半呆滞地望着。
蒋丞没按下车窗,透过茶色的车玻璃从里面皱眉看着他,意思是,你又抽什么风呢。
李白白抬手拍了拍车顶,问:“你的车?”
车窗缓缓下降,蒋丞斜眼看他:“你以为呢?”
李白白“啧”了声:“吃公粮的这么富裕?”
蒋丞道:“想什么呢,这车是我入伍前买的,有段日子没开了。”
李白白没什么动作,想想蒋丞入伍也有七年了,他道:“哦,那历史够悠久的啊,检修了么?”
“大半夜的你跟我纠结这问题。”蒋丞好气又好笑“不检修你就不敢上车了?”
“敢啊。”李白白绕过车头从另一边开了车门上车,总算正常了点“不是一个人死我就敢。”
蒋丞看他一眼,发动车子问道:“去哪儿?”
李白白仰头靠在汽车枕上说:“随便,找个能吃饭的地方。”
一个城市再怎么繁华,深夜街道上还是非常寂寥的,偶尔有车辆驶过,速度飞快。
李白白嘴里的麻醉渐渐消退,感觉到疼痛,一路上不再说话。
蒋丞白天警局事比较多,半夜被李白白一个电话拽起来,现在着实还有点不太清醒,有些困顿地眨了眨眼,扶着方向盘,车速很慢,沿街寻找还在营业的餐馆。
“怎么不说话?”
李白白半边脸抽了抽:“牙疼。”
蒋丞这才想起来他在电话里的内容,伸手打开了顶灯,暖黄色的光笼罩一片,看到李白白左脸异常清晰的淤青。
“……怎么回事?”又去找你的谁了?后半句话蒋丞顿了下,没说出来。
李白白漫不经心地扯起嘴角笑了下,轻嘶口气,指了指嘴边的拳头印道:“分手礼物。”
蒋丞转过脸看着前方路面,神情漠然道:“挺有劲啊。”
李白白朝后抻了抻脖子,呼口气道:“可不是,估计得半个月才能消。”
蒋丞把车速放慢:“吃什么?”
李白白侧首看向车窗外,正对着一个西餐厅。
“就这儿吧。”
车直接停在路边,李白白瞧了眼车牌,没出声,心想公家果然不一般啊,搁自己就算不心疼罚款的那几个钱,也怕应付交警。
虽然李白白平时不喜欢吃西餐,但今天意外找到的地方还挺合心意,主要是因为牙龈上的麻醉退了,半边脸疼得不想说话。
餐厅里只有他们两个客人,李白白挑了个靠窗的位置,避免待会相顾无言太尴尬。
蒋丞翻了翻服务生递过来的酒水单,问道:“你想吃什么?”
李白白忧郁托腮:“什么都不想,我看着你吃。”
蒋丞无奈道:“你觉得我大半夜能有胃口吃什么?”
李白白:“现在离天亮也没几个小时了,当早饭呗。”
“……”蒋丞手扶着菜单定定望他一会儿,低头点了几个。
服务生拿走菜单,随后先上了两杯咖啡。
李白白一手拿起杯子迅速灌了一口,含在嘴里,头朝左歪,鼓着腮帮子,严肃眯着眼一动不动。
蒋丞靠在沙发椅里,昏昏欲睡,支着额头哑声问:“又抽什么风?”
李白白指指脸,哼哼了几声。
蒋丞没听懂,但估计他是说‘牙疼’什么的,直起身喝了口咖啡:“疼得厉害么?能不能吃止痛药?”
李白白动了动腮帮子,低头哗啦啦把咖啡原封不动地吐在杯子里,嘴里不舒服也烦躁起来:“废话,不然你试试。”
蒋丞眼神瞄到他吐回去的杯子,脸上出现一种难言的神情,脸部肌肉略略抽搐:“怎么不喝?”
李白白一脸烦躁:“镇痛,我喝咖啡和茶睡不着,等着这阵劲儿过去得回家补眠。”
蒋丞失笑:“你是可以补眠,我明早就得去查车。”
李白白理所当然地把自己的杯子推过去:“所以啊,多喝点,都给你。”
蒋丞:“……”
蒋丞淡定地把自己的那杯喝完,合上风衣闭目养神。
李白白发了会呆,问道:“诶不对啊,你出来了,那你儿子呢?”
蒋丞闭眼答道:“在我爸家,他不放心我自己带。”
李白白看蒋丞轻易阖上了眼,心里不平衡,没事找事道:“哎,醒着没,给你表演个。”
蒋丞抬抬眼皮,示意他有话快说。
李白白招来服务生,要了杯温水,温水来后,像刚才一样,灌了一大口,漱了漱口,指指自己,声音模糊道:“看好了。”
蒋丞甚至下意识抵着地连人带椅子退后了点,生怕他下一秒喷自己一头一脸。
李白白纵横江湖这么多年,要是这么容易被看透就麻烦了。
只见二白面带笑容,满面慈祥地低下头,把水吐在杯子里,透明玻璃杯里的水霎时被染得淡红。
蒋丞蓦地坐起,李白白满意地呲牙笑。
蒋丞伸手钳住他的下巴,拧眉道:“怎么了?!”
李白白嘿嘿笑,舌头舔了舔空了的牙窝:“血还没止住。”
蒋丞这才发现:“牙掉了?”
“嗯啊。”李白白就着蒋丞的手抬高下巴“难看不?”
蒋丞粗略地看了下他的出血程度,勉强道:“还行吧,很疼?”
李白白:“就是觉得不舒服,就像手指头上割破一个小口子,虽然不碍事,但是……懂吧?”
蒋丞点头,看了看外面的天色,又抬手看了手表,凌晨一点多,他起身道:“走吧。”
李白白愣愣道:“去哪儿?我不想动。”
蒋丞叫了服务生埋单,一边道:“给你买点药,总不能不么一直流血。”
服务员过来,接过钱,准备收拾桌子,一眼看到那杯颜色诡异的温水,明显愣了。
李白白讪讪起身离开,追在蒋丞身后,仍不情愿地嘟哝:“就算一直流血也不碍事啊,反正我都喝了来着。”
俩人开着车四处转了转,好不容易找到一个夜间药房,买了点止血药和拔牙后专用止血的棉卷。
蒋丞把装药的塑料袋随意扔进车里:“去哪儿?”
李白白坐进车里:“找个地方上药。”
蒋丞发动车子,道:“还找什么地方,在车里不就行了?”
李白白道:“大哥,你不觉得这种事在车里做很猥琐吗?”
蒋丞嗤他:“心里有鬼。”
车开出一段距离,蒋丞突然想到什么,问道:“你这么晚不回去,上次跟你的那小孩没事么?”
李白白道:“没事儿,他在他爸妈那儿。”
蒋丞道:“不是你儿子?”
李白白浑不在意:“不是儿子,胜似儿子。”
蒋丞没再说什么,找了个尽量不显得那么猥琐,暴露在光天化日之下的地方,公园外的长椅上。
止疼药药店只卖了几颗,用小小的纸包包着,蒋丞用钥匙边缘将两颗药隔着白纸压成粉末,准备抹在李白白拔牙的伤口时却犹豫了,想了想说:“你自己来,小心感染。”
李白白盯着蒋丞两指间夹着的盛着白色粉末的白纸,缩了缩脖子:“感染?有那么严重?”
蒋丞:“我也不确定,尽量小心吧。”
李白白又看了一会:“我手也不怎么干净,怎么弄?”
蒋丞比他略高,两人站在路灯底下,刚入秋,残余的几只飞虫来回盘绕。
蒋丞说:“直接舔一点涂上。”
李白白有些不自在,又装作很潇洒的样子,动了动脖子,低头,舌尖碰到药粉的一刻,脑袋终于转过弯了,抬头道:“我自己拿着就行。”
蒋丞扯起嘴角笑了笑,没说什么,把东西递给他。
李白白掌心托着纸片,刻意侧过身一些,舌尖沾了点药粉,放在空的牙窝里。
这个动作不能快,每次沾的药粉不能多,不然在舌头上就化了。李白白小心翼翼地弄了两三次,蒋丞终于看不下去,接过药粉,一手捏住李白白的下颔道:“张嘴。”
盛药粉的纸片被微微卷起,准确地倾倒在粉嫩的伤口上,李白白低低地“啊”了一声,闭上嘴,神情微微扭曲,感觉药粉确实全撒在地方了,味道微苦,他点点头,朝蒋丞比了个拇指。
蒋丞撕开棉卷给他塞进去:“明天如果还出血就去医院看看吧。”
李白白含着棉卷含糊地“嗯”了一声:“上……上车。”
“回家?”
“嗯,你明天不是还要上班吗?赶快回去睡会。”
蒋丞瞥向车上的电子表,凌晨两点二十九分,他好笑道:“你终于想起来了?”
李白白摆摆手:“开车开车。”
车停在李白白家楼下,蒋丞把李白白嘴里的棉卷抽出来看了下,血不是很多,淡淡的红色:“睡觉的时候嫌难受就别塞着了。”
李白白胡乱点头。
蒋丞借着手机屏幕灯,看到李白白口腔里另一颗形状奇异的牙:“这也是这次打掉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