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凌晨他们三个喝得烂醉,是让几个小跟班扶回去的。
宿醉醒来的第二天,他抄起随身物到'凤凰楼',茶都喝过两壶,吴世勋才出现,坦荡荡说了句:“香港我就不去了,这儿挺好的。”
他什么没说,倒是朴灿烈火大地踢倒椅子站起来:“你他妈的再说一遍。”
吴世勋就像此刻这样僵硬语气地重复:“这儿挺好的,香港我就不去了。”
后来,朴灿烈脏话满口地冲上去揪住吴世勋的衣领,拳头狠狠地砸上脸,吴世勋连一下都没还手,他才终是看不下去往前劝架,本来就恼火,演变到最后,他也参了一脚进去,和朴灿烈因怒气没处可发你一拳我一拳地往死里打。
那年,他和朴灿烈去了香港,年纪最小的吴世勋留了下来。
兄弟之情也就是从那次开始有了裂痕,哪怕拼命补也很难补回来,更何况大男人之间,没有谁愿意先低下头开口,时间一久,疤痕愈深,再是抹不去。
金钟仁往窗外一掠,以前的旧街都翻新了,原本的熟悉尽数褪去,徒留华丽却空虚的陌生感,又点了根烟,用力吸了一口又吐出:“三爷那边,我没法交代。”
吴世勋低头笑了,似有些无可奈何:“有什么不好交代的,狠揍一顿就是了。”
车子还没到'花样'就调了头,停在一个没光照的巷口,巷子狭长,野猫在矮墙上踱步嚎叫。
金钟仁没下车,半开窗,灌着风一根烟又一根烟地抽,传入耳里隐隐约约的棍棒敲打的声音,熟悉到,晃神以为自己在香港的某个老街口,带头收拾那些个由于种种原因而必须被教训的“倒霉鬼”。
只是今日,却不恰似彼时的无谓和索然。
“仁少,灿哥来了。”
掐烟下车,同样好久不见的朴灿烈领着一队人赶了上来。
“你这是准备把他废了?”朴灿烈表情镇定,话音却难掩颤抖。
金钟仁敷衍地笑了笑:“三爷的意思,你也懂的。”
只剩最后一根绿好彩,金钟仁颇有礼貌地递到朴灿烈嘴边,却被朴灿烈一把扫开:“我爸从来都看重他,你下手太狠只怕也不好交代吧?”
金钟仁捏着烟头,许久:“这次就看在坤叔面子上。”
“谢了。”
再无半句。
金钟仁的车子离开后,朴灿烈才跑进深巷。只见吴世勋蜷缩在角落不停地咳着,黑着脸架起他时,只听得那勉强的笑声:“我皮厚,死不了。”
凌晨四点。
张艺兴窝在沙发抓着手机却一直没等到消息,断断续续地冒出不好的预感。
坐不住了,拿过外套就下楼。
还是回家的那条长街。
小跑了一段路,眼熟的灰色商务车在自己身前停住,车灯刺目。
朴灿烈从后座下了车,随后吴世勋一脸伤地撑住朴灿烈的肩膀下车,张艺兴僵在原地,有太久没见过吴世勋这副模样,那些从容和淡定霎时被挤散,不知是生气还是心疼,也或许是刮过脸的风太劲,浑身都好冷地红着眼眶,说不出半句话。
“过来扶一下我嘛。”
机械地挪动脚步过去,吴世勋手臂一横,半个身子的重量都压在张艺兴身上。
没要朴灿烈帮忙,挥手送走了商务车,吴世勋才把伤不重的脸颊贴过去:“张老师,你今天请一天假陪我好不好?”
“嗯。”
冷冷的长街上,影子成双。
“我不去澳门。”
翻腾的万千种情绪,足够逼出张艺兴一眼眶的湿润。
扭过脸去,双唇轻轻地印在吴世勋受伤的嘴角。
亲爱的,我想吻你。
C7
吵架吗?
吵啊。
动手么?
差点。
说过分手吗?
呃,好像没有吧。
真的?
好吧,其实有。
哈哈。
别笑,就一次。
时间倒退回到张艺兴和吴世勋刚吃过草莓奶油蛋糕的一周年之后。
那时,他们吵闹冷战腻歪一样不落,张艺兴却不似吴世勋来得坦荡直接,对于这段暂时没被社会接受的恋情,总是被动不敢承认。
吴世勋也一如既往地什么都不说不求,由着他逃避。
直到张艺兴毕业后回家待业,张爸张妈就以他无法想象的速度刷刷刷地开始安排他相亲,好几次吃饭吃到一半,不是张爸爸拍桌破口大骂,就是他摔了碗筷进房闷闷不乐。
夏夜里卷带热气的风擦过耳畔,就在机车快拐入张家所在的小区时,本来抱在吴世勋腰上的手突然收回,沿路都沉默的张艺兴突然开口:“就在这停。”
车停。
张艺兴下车说了句路上小心,抬脚就走。
“明天胖子生日,你来不来?”
站定,张艺兴转身又回到机车旁,丁点视线都没分给吴世勋的帅脸,摇了头。
“那你干嘛去?”
“相亲。”
吴世勋略有些不快,从牛仔裤口袋里摸出抽惯了的万宝路,点上一根,吐出烟圈的时候看到张艺兴因不喜他抽烟而皱起的眉头,伸手过去勾住张艺兴的脖子,把他往怀里带,想要亲他。
如所想一样。
张艺兴先是往四周看了看,急切地躲开,一脸慌张:“吴世勋你干嘛?”
“你说我干嘛?”既然他不乐意,吴世勋也没再坚持,只是迟迟不肯收回扣在张艺兴腰上的手:“明天这是第几个?”
叹了口气,张艺兴低下眼,用力掰开吴世勋的手掌,很是心虚:“回去小心点。”
狠劲地把还没抽完的烟往地上一扔,吴世勋停稳机车就跑上去拦住张艺兴,没再管他抗不抗拒,搂着他:“明天如果看对眼了,会结婚吗?”
“不会看对眼的。”
“那下一个呢?”
知道吴世勋在不满,张艺兴却提不起半分的勇敢,只能逃开视线试图挣开,不想,根本就拗不过他,越挣扎越狼狈:“我不想和你吵。”
“我他妈的愿意和你吵?”压不住音量地吼出声,吴世勋不再让步,拧得很:“反正要结婚的对吧?”
艰难地把头一点,张艺兴还没把解释和安抚说出口,吴世勋就不屑一笑松开了钳住他的力度:“张艺兴你真够可以的。”
二话不说错肩而过。
本还理亏,却在听到吴世勋从鼻息那嫌弃的一哼时,张艺兴火气也冲了上来,转身就把他的手臂用力一扯:“吴世勋你他妈的说什么?”
“我当初就不该招惹你。”
怒气腾上眼,红了一圈:“你什么意思?”
故作轻松地无谓表情,吴世勋甩开张艺兴的手:“就这么算了吧,反正早晚都得分。”
难受愤懑不满全部搅在一块涌到了心口,张艺兴失了所有的底气,看着吴世勋头也不回跨上机车,一溜烟就消失不见,唇线紧抿着硬是把夺眶的泪给憋了回去。
他从来都胆小。
还真承了吴世勋的吉言,第二天那相亲对象就被看对眼了。
哦,不对,确切的说,是被张爸张妈看对眼了。
好巧,女方的父母似乎对张艺兴也挺满意,不过三两天,就邀他们一家上门吃饭,再次将亲切和好感放大,摆明了要把这事撮合到底。
“我看啊,就我们几个老的吃饭就好,放他们两个小的自己出去玩咯。”
妈妈就坐在自己的对面,吃着正当季的西瓜,应该是糖分很足,不然怎会如此高兴激动的难掩笑意呢?
张艺兴低头摁亮手机屏幕,没忍住给吴世勋发过去的“在干嘛”的短信被遗忘冷落了整整三天,收不到回复就只能自己憋屈地难受。
“儿子啊,这次你可要加把劲,别让老妈首饰盒里的金镯子等太久。”
在一旁看报纸的张爸爸突然来一句:“我听单位老王说,他儿子结婚办酒席的那个饭店不错,改天我去问问他。”
“对啊,今年年底不是好日子挺多的嘛,要办喜事还是趁早的好。”
脑中哐当一声。
张艺兴感到前所未有的害怕,早演练过不下百遍的爸妈之间的对话,这一次来得结结实实,不像往日那样飘渺无望。
就在张爸爸支招地说出“男生要主动勤快点,短信电话不能少”,而张艺兴愣在边上不知要作何回应时,响起的手机铃声帮他解了围。
打在屏幕上的“世勋”二字,让张艺兴激动高兴还夹带委屈。
跑到阳台接起电话,听筒那端却不是他千想万想的吴世勋,胖子把气一顺:“勋少摔车了,不愿意去医院就躺家里呢,你能来看一看他吗?”
打车到吴世勋家楼下,连跑四楼,张艺兴敲开门后没搭理满屋的小跟班,直冲冲就进了卧室。
吴世勋肩上腰上全缠了纱布,脸颊蹭上好几块青紫,他正拿过胖子手里的药扔到门口,恰好就打在张艺兴脚边。
“谁叫他来的?”吴世勋口气蛮横,空出没受伤的那只手狠狠地打上胖子的头。
胖子没吭声识相地站起来,走过张艺兴手旁的时候,小声地抱怨:“是勋少让我打的电话。”
弯腰捡起药片,张艺兴板着脸走到床边,掰了两颗,拿起水杯递过去:“吃药。”
吴世勋看着张艺兴,没任何动作,也不说话。
没有多余的耐性,水杯用力往桌上一放,张艺兴撇撇嘴:“那我走了。”
脚都没迈出去,手腕就被抓住。
那晚,张艺兴没回家。
帮吴世勋伤口换药时,还很是故意地不省力,听到他不时从嘴里发出的嘶嘶声,盯住那后背上缝了针的伤口还有大大小小的淤青,想起那天的争吵,张艺兴皱了一脸把他环住,竟有想哭的冲动。
夜渐深,吴世勋搂着他的腰,把脸窝在他颈边。
“不分手了。”
“什么?”他迷迷糊糊地没睁开眼睛。
“你要结婚了就提前告诉我一声。”
“啊?”醒了。
“那时候,再分手吧。”
没隔多久。
张家的餐桌上,熠熠发亮的婚戒被张妈妈献宝地摆了出来。
耳边满是如噪音的爸妈兴致大起地关于订婚结婚仪式的讨论,终于,他再是忍不住:“我不想结婚。”
“你说什么?”
“我不喜欢她。”
“你……”
“我不喜欢女生。”
比预想情况还要糟上百倍,张爸爸抓起手边的烟灰缸直接砸了上去。
还真疼。
可怕的咒骂,躲瘟疫一般的嫌弃眼神,还有落在脸上身上的耳光拳头藤条甚至陪伴他整个童年的木凳子。那是第一次,张艺兴没有丝毫怯懦,他死命地坚持着忍着。
直到张妈妈绝望的嚎啕声响彻整个客厅,重复吼叫“我到底是造了什么孽啊”,张爸爸盛怒未褪地抓起他衣领,重重又是一耳光“我就当儿子早死了”。
天似乎是在那一刻坍塌。
被赶出家门,张艺兴沿街走了好长一段路,累得不行才终于给吴世勋打了电话。
晨光熹微,他抬起脸来望着明显吓坏了的吴世勋,被抱入怀里的那一刻,他难过地哽咽:“怎么办?分不了手了。”
此后相互陪伴的日子其实并没想象中的美好如童话,但好在,哪怕吵得翻天覆地,哪怕就差抄起手边物甩过去,哪怕无情的扭头关门砰地一声,他们都默契地从不提分手。
啧。
分什么手啊?
我们都只剩下对方了不是?
“好像快结痂了。”
手指轻轻按过那一道曾华丽绽开见血的伤口,张艺兴拿过棉棒沾了药水点上去,早不像当年那使坏的用力。
吴世勋吞了最后两颗药:“这两天是有点痒。”
把药瓶收好放在一边后,张艺兴拿起画了大半的素描本,对着吴世勋药水未干的后背扇起风来:“诶,明天吃火锅好不好?”
“吃清汤的还是麻辣的?”
“清汤的吧。”从沙发站起身,张艺兴顺手把吴世勋刚才脱下来的圆领毛衣递过去:“医生说了要戒口。”
接过衣服却没穿上,吴世勋手一捞,就把正埋头收拾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