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3。
“呵呵,当初脱裤子的时候不是挺爽快吗,我现在说两句你就难为情了?那个叫什麽闻什麽言的,长得倒是挺正常的,不过内心其实比女人还女人吧,是不是在床上伺候得你特别舒服,舒服到都不知道自己姓谁──”
“你有完没完!”再好的脾气也有极限,蒋季泽脑中嗡地一声闷响,一时什麽都顾不上地扬高手臂。
“你打啊!有本事你打啊!”梁晨从沙发上站起,半分不让地瞪著他,她甚至还朝自己的脸指了指,“有本事你朝这儿打,弄五个手指印,肿起来更好,也让人家看看,蒋总经理的家庭美满,是怎麽个美满法!”
蒋季泽当然不会打下去,他觉得自己像一个胀到极点然後突然被戳破的气球,深深的挫败和无力感席卷了他,他放下手,颓然地倒在沙发上,眼底有少见的迷茫和脆弱,“这件事……是我对不起你,关起门来你想怎麽处理我都没意见。可是他在上学,还是个孩子,你要把一个孩子逼到绝境吗?”
梁晨讽刺地笑了,“蒋季泽,如果不是你干出这种混账事,我至於去为难他吗?”
“处理?怎麽关门处理?要我下半辈子都忍气吞声和你这个人渣住在一起维持相敬如宾的假象吗?我呸!”
蒋季泽脸色几度变换,“这事闹大了,谁也不好过。”
“呵,都到这个份上了,还有什麽好过不好过的。”梁晨嘴角勾起一抹嘲讽的弧度,“蒋季泽,我今天就跟你把话挑明了,你,还有那个破坏别人家庭的小贱人,只要我梁晨在一天,你们一天都别想好过!”
撂下这句话,梁晨拖著玄关口早就打包好的行李箱,昂著头,踩著高跟鞋,毫不留恋地甩上门。!当的巨响声响彻楼道,她走到电梯门口,拼命地按著电梯按钮,叮地一声,电梯门开了,里面空无一人,她拖著行李箱走进去,两秒後,电梯门缓缓合上,她靠在冰冷的金属墙上,被漫无边际的寂静包裹的一刹那,先前挺得笔直的脊背瞬时间像被什麽击中,无力地弯了下去。
她很清楚,这一次,那个人再也不会像以前他们吵架那样,满脸焦急地追上来,拉住她,抱住她,求她别离开自己,他们在电梯里拥吻,然後重归於好。
是她,亲手撕裂了他们之间最後一层温情美好的表象,不给他,也不给自己留半分余地。
生命是一袭华美的袍,上面爬满了虱子。她想起高中在一本书上读到过的句子。这句话,她以前一直似懂非懂,直到这一秒,终於大彻大悟。
她把脸埋进手臂里,孤零零的她倚著同样孤零零的行李箱,毫无顾忌、歇斯底里地开始放声大哭。
24。
陆谨万万没想到蒋季泽竟然会找上他。
认识蒋季泽的人都以为他遭遇了巨变。去公司,行政助理都不敢正眼看他,报告做得胆战心惊;新近的文秘进来送咖啡,出去的时候小脸惨无人色。谈生意,和合作夥伴吃饭,一句话还没说,人家就借口家里老婆快生了火急火燎地告辞。蒋季泽不知道现在的自己是个什麽状态,对於外界的一切,他反应都很迟缓。所以当他走到地下车库,无意中的一瞥,看到映在车窗玻璃上的影像时,他自己都怔了一下。
里面的男人神情萎顿,整张脸苍白得如同中世纪的吸血鬼,下巴越显尖俏,然而眉眼却是极冷,恍若千年霜雪凝结。他本来就是个不苟言笑的人,自从认识闻嘉言後身上好不容易多的那一丝人情味也彻底消失得无影无踪了,难怪这几天公司上下见了他都不敢抬头。
可想而知,这样一副形象出现在陆谨面前的男人带给前者的冲击有多大。
“你你……”小陆老师结巴了半天,才认出这就是前些天他恨得牙痒痒的那个俊美凌厉的男人。可是才短短两个月,这个人的变化怎麽这麽大……
“闻嘉言在哪里?”男人好像在看他,又好像什麽也没看。
陆谨一下明白过来了,他左右环顾了一圈,上课时间,长廊上没什麽人,办公室还有别的老师在备课,只能在这里将就著解决问题了。
“你问我?不好意思,每个学生都有人身自由权,我是老师,不是联邦特工。”陆谨的笑容依然温和、谦逊。
男人看了他一眼,有如实质的压迫视线落在陆谨头顶,他惊诧於这个男人的转变之快,一提到闻嘉言,这个人完全就变得不一样了。
“闻嘉言在哪里?”蒋季泽耐心地、面无表情地又问了一遍。
陆谨不著痕迹地後退了半步,警惕地盯著他,“你不是嘉言他哥吧,我第一次见你就知道了。嘉言被你害成那样,你还有脸去找他。我不会告诉你的,你死心吧。”
蒋季泽没恼,反而冷笑了一声,“陆谨,你初恋男友出国的时候你是不是很伤心,都三年了,他也应该回来了吧──”
“你!”陆谨脸色一白,气急败坏地打断他,“你想怎麽样!”这人是开侦探事务所的麽,竟然把他的家底全抖出来了,还敢这麽无所顾忌光明正大!
“我不想怎麽样,只是很好奇,你们院系的主任如果知道你喜欢的是男人,不知道还会不会继续聘用你……”
陆谨肺都快气炸了,这人连这种无耻的威胁手段都用得出来!他闭了闭眼,深吸了口气,捏紧拳头,告诉自己冷静再冷静。
过了很久,蒋季泽才听到他虚弱的声音,“好,我可以告诉你嘉言在哪里,不过有个条件,你得答应。”
25。
夏至才过没两天,江城的天气便一反常态地成了高温模式,尤其是正午,阳光像一团团炙热的火球,落在屋顶、树梢、路面以及行人的肩背,几乎灼伤人的高温。一只黄白条纹的花猫无精打采地在工地附近的废料集中处穿行,鼻子这里拱拱,那里蹭蹭,没发现什麽感兴趣的事物,便找了处阴凉的树荫,懒洋洋地趴了下来。
这麽热的天,动物可以闲著,人却不能闲著。半个小时的午休时间一过,工地的工人就得开始上工了。这片开发区原定的是今年年底完工,後期的进度赶得很急,承包商便趁著暑假招了不少临时工。有点资历的工人没一个愿意大中午上工的,这最苦的差事便落到了新进的临时工身上。包工头说几句好话,再象征性地发几十块高温补贴,就不愁那些人不心甘情愿地卖命。
“嘿,小子,这两块水泥锥,提到五楼去,给你加五十块钱。”蹲在地上叼著烟光著膀子的工头盯住了脚手架下一个高大的身影。他观察这个年轻人有几天了,估计家里急缺钱用,这人什麽苦活重活都干,而且从没听他抱怨过一句,在这个年代实在稀罕,不趁机利用一下倒可惜了。
青年果然走了过来。水泥锥看著不大,其实沈得要命,两块加起来足足有一个成年男人重。他先是弯下腰,吃力地试了试一块水泥锥的分量,分两趟麻烦,不如一次性弄上去。他找了根牢固的扁担,一头挑一块,肩膀被压得生疼,大概勒进肉里面去了吧。腾出一只手擦了擦额上的汗,他鼓起劲,撑著一口气站了起来,往还没安扶梯的楼道走去。
这一刻,什麽都忘了,什麽都没心思去想,两块沈重的水泥锥压得他不得不弓著脊背,像一个风烛残年的老人,蹒跚著步子往看不到尽头的楼道走去。汗水从鬓角滴落,嘴角尝到咸涩的味道。到四楼了,他咬了咬牙,把往外滑的扁担用劲起了起,憋著一股劲,一口气提到了五楼。
放下扁担的那一刻,绷紧到麻木的四肢还不太适应陡然的放松,半天都没缓过来。下楼的时候双腿都在打颤,脊背还不能完全直起,只能扶著墙,慢慢往下走。刚下到一楼,视野突兀地出现一双做工高级的男士皮鞋,他盯著那双鞋,看了一秒,然後装作什麽也没看到的擦过那个人往外走。
手腕被一股大力猛地攫住,被迫转过头,对上男人狂热到骇人的视线。他颤了一下。
两个月不见,蒋季泽明显瘦了,一向光洁的下巴冒出了细密的青色胡茬,他看著他,死死地看著他,眼睛里有心疼、悔恨、和深深的自责。
没有人察觉到男人在这里站了多久,最开始,蒋季泽只是自虐一样待在角落远远看著男生提著水泥锥上楼,看著他坚毅的脊背佝偻成一张拉到极致的弓,看著男生变得黝黑粗糙的脸,直到男生从楼上走下来,明显打颤的双腿,让他忍到极限的自制力霎时全盘崩溃。他简直不敢想象,万一男生出一点意外,他余生的每一秒将会在怎样的折磨和煎熬中度过。
“跟我走”
26。
低沈的声线鼓动著耳膜,熟悉到让他觉得不真实。闻嘉言几乎就要心软了,可一个嘲弄的声音立刻就在他心底响起:你还有脸站在这个人面前吗,你毁掉了一个美满的家庭啊,你造的孽还不够多吗。
每每想到这里,心脏就像被一只无形的大手捏紧,百般蹂躏,疼得无以复加,恨不得自己从来没来过这个世界。然而疼痛越鲜明,和男人有关的记忆也越鲜明。明知道是不应该的,可一想起男人的脸,男人浅笑的嘴角,男人眼底带著宠溺看他的神情,他辛辛苦苦构筑的心理防线就全盘崩溃。更何况,他现在还站在他面前,用那样哀伤的表情看著他,朝他伸出手。
“事情我都知道了,你先跟我走,有问题我们一个一个慢慢解决,好吗?”
这不是他熟悉的那个蒋季泽,他认识的男人,从来不会这样低声下气。闻嘉言的拳头握紧又松开,他没勇气去看男人的眼睛,他怕看一眼他就变得懦弱和退缩,又变回从前的那个闻嘉言。
工头从不远处走过来,大概对於这两人的对峙十分不解,在看到蒋季泽身上名贵的西装後脸上更是多了几分阴阳怪气,他手插在後腰上,向著男生弹了弹烟灰,不满道,“干嘛呢,拿了工钱不做事啊,闻嘉言你还要不要那五十──”他的话语猛地被掐在喉咙里,只因男人匕首一样锋利的视线毫无预兆地扫了过来,带著上位者惯有的威严和凛冽,他不自禁哆嗦了一下,气势顿时矮了一截,“呵呵,您是?”
我是他男人。蒋季泽在心底默默想。现在最重要的是把男生从这里带走,他没心思跟无关的人磨时间。
敷衍地扯了个笑,“我是他哥,这小子不懂事,跟家里闹翻了,离家出走。我得把他领回家去,这样吧,工钱你看著给,不给也行,就是人我得带走。”
不容置疑的语气,虽然是笑著的,可那笑容没有一丝暖意。工头是个吃软怕硬的主,他看了看低头沈默不语的闻嘉言,暗想这不起眼的小子原来这麽深藏不露,早知道就巴结一下了,诶。人家给了台阶自然是要下的,於是工头也扯了个笑,迅速地结了这天的工钱。
一直到两人上车,闻嘉言都没开口说过一句话。他始终没法拒绝他,他现在只能努力克制自己不去看他,他要保留仅有的理智和尊严。
“你不看我,是在生我气吗?气我当初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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