灰狼必须死,无论出于任务要求,还是个人感情。这也许不是个好时机,然而这是唯一的“时机”。
篝火渐渐熄灭,夜的凉意漫上来,而男人眼里的杀机一闪而过。
围着火堆的人在灰狼摆手之后6续散去。远处遥遥地传来零星的枪响。灰狼和善地笑了笑,道:“这里是边境,响两声枪是难免,二位放心吧,你们的安全在营地里可以保证。”
徐子敬耸耸肩膀,笑道:“没关系。”
灰狼目光在两个人之间来回两秒,然后站起身来,“我还有事儿,两位早点休息吧。”他转身离去。
徐子敬嗤笑一声,他看上去还没有回帐篷的意思,百无聊赖地用脚踢弄着刚才扔在地上的罐头盒,铁皮发出卡拉卡啦的响声,在男人的靴子下面有点扭曲。酱汁儿溅出来,染在还有五分新的靴子上,一片脏污。他无谓地将那罐头盒一脚踢开。
叶昔在旁边笑了一声。笑意很明显,明显得让徐子敬犹豫了一秒才回过头去看他。他瞧着叶昔的黑眼睛在晦暗的光线里闪着幽深的光芒。真实而又教人目眩。徐子敬回应了一个愚蠢的傻笑。
叶昔看了他几秒,然后忽然问道:“豌豆?”
徐子敬一怔,随即笑了起来:“啊,我不喜欢豌豆。”他俏皮地挤了挤眼睛,道:“零三的人挑食也不是什么大罪过嘛。”
叶昔不置可否地挑了挑眉毛。
徐子敬沉默了一会儿。他开口道:“车臣武装的待客之道。冬天有豌豆罐头吃很不错,待客之道。”
也许是怕他饿死自己,徐子敬同志曾经享用过不少今天依旧在营地里用来“待客”的罐头,尽管当年的那些明显没有如今的滋味,不知放置了多久,发霉泛酸,冬天连汤汁一起冻在铁皮盒子里,需要牺牲手指上的皮肤来把食物抠出来——当然,那么一点儿破口完全不必在意。
叶昔从一大堆酒瓶子里面翻出一小瓶纯净水递给徐子敬。男人接过来在手里扔着玩,笑道:“谢啦,我用不着这个。不过是想起些我从来没打算忘的事情,迟早要算清的。”他没喝那水。
叶昔扬起下巴。他听见男人笑着说,“我没那么弱,叶昔。”
叶昔盯了他两秒,然后报以微笑。他说,“我知道。”
已经是十月份,俄罗斯野外的夜晚并不怎么好过,尤其是你睡在简易帐篷里的时候。徐子敬感觉那行军床上的铁丝硌着自己的脊背。他猛地翻过身,趴在床上去看叶昔。那人睡在他不远的地方。呼吸平缓。“诶。”他轻声叫叶昔。
男人侧过身来:“怎么?”
徐子敬笑起来,道:“你没睡?”
叶昔明显无语了两秒,然后问他:“有事?你怎么还不睡?”
徐子敬笑了,“睡不着啊。”他想了想,忽然道:“ssLc说过什么时候可以返回么?”
叶昔道:“公司没有通知过。”他停顿两秒,然后道:“还有时间。”
徐子敬沉默了一会,笑了:“你这是同意了么?”
叶昔没说话。过了一会儿,男人淡淡道:“过些时候要去莫斯科,你自己掂量。”
徐子敬把脸埋在枕头上,声音闷闷地传出来:“我倒对大名鼎鼎的灰狼怎么被发配到这地方挺感兴趣。”
叶昔微微眯了下眼睛,他看上去表情冷淡地思忖着什么:“也许是协调问题?”他似乎被自己的想法逗乐了,笑了笑,脸上的嘲讽隐藏在黑暗里面。
零三和情报部的隔阂,终究不是一日之功可以瓦解。他们都蒙在鼓里,也许他们也都互相隐瞒,而此刻再无其他依靠。
徐子敬深深吸了口气。他重新把自己仰面在床上放平,懒洋洋地道:“不说啦,睡吧。”他很明智地停止了话题。他和叶昔各有各的立场,而现在并不是讨论的时候。天大地大,任务最大。而他太清楚和自己在一块的人,是怎样坚定怎样强悍的战士。他不应该再有无谓的担忧。难得有这么一会没人窃听的“同屋夜话”,深秋的天气虽不怎样怡人,却也月色风声挺有情调,——如果忽略他们身处车臣叛军的营地里,外面到处都是扛着ak47的武装分子的话。他们的话题未免太伤感情。
两个人各自沉默,月亮的光从帐篷的缝隙里洒进来,在地面上投下浅色的亮斑。徐子敬睁着眼睛瞪着黑漆漆的帐篷顶,不知在想什么。
叶昔听着那人平缓的呼吸,忽然就想起不久之前,他们坐在篝火旁边是那人侧过脸,一个似笑非笑的表情。他凭着过往的记忆,自觉知他懂他,而当他试图断绝感情仅凭理智,却发现他难以看透。
很久以前他的导师和他说过,这个世界上没有不带感□彩的了解。
叶昔轻轻呼出口气。他感觉到徐子敬的目光跟着这轻微的响动转过来。男人声音恢复了之前的平淡,也许还有一种不太明显的温和。他向徐子敬笑了笑,道:“睡吧。”
28叶处长的小朋友
徐子敬不知道那天下午叶昔到底和灰狼说了些什么。他像模像样地当这新人的教员,眯着眼睛在不经意间去瞧灰狼的帐篷。那家伙正站在外面那这个卫星电话讲着什么。
他猜到叶昔和对方做了交易,并且毫不惊讶叶处长能在他们完全劣势中,还迫使灰狼手握着他前一秒还一脸白痴样后一秒车臣语就秃噜出来这么大的把柄对ssLc保持沉默。
徐子敬深深吸了口气。他们的工作性质让他太了解这一切运作的过程,而他清楚地知道自己放弃追问的本能,不过是基于信任,或者,如果宁刃在这里,一定会凶狠又嘲讽地评价为“毫无根据的基于愚蠢的个人感情而得出的盲目信任”。好吧他承认这又为零三“只信事实”的原则,但他无法强迫自己怀疑叶昔。
从客观事实出发,他就是毫无根据的基于愚蠢的个人感情而盲目信任着这么一个人。
徐子敬转过身去,让那些举着长短不一的枪支练瞄准的士兵停下,叶昔远远地从帐篷那边走过来。徐子敬摊开手耸了下肩膀。
“看来你这教员当得还不错。”叶昔笑道。
徐子敬眨了眨眼睛,咧开嘴笑了:“你这么觉得?”
叶昔眼睛扫了一圈那些士兵,不置可否地恩了一声,然后道:“灰狼对你这个教官很满意。”
徐子敬哼笑一声道:“不过是先立威罢了,能得灰狼的上市,还真是我的荣幸。”他背对着那群士兵,声调还算愉快,然后朝叶昔扯出一个恶心的笑容来。男人淡淡看了他一眼。徐子敬转身命令休息,一群武装分子各自散去。
“说吧。”徐子敬用了中文。
叶昔瞧他一眼,道:“灰狼在车臣叛军内部已经失去信任。”
徐子敬眉梢一挑,“你的渠道?”
叶昔看了他两秒,然后道:“行动处的渠道。”他停顿一下,道:“ssLc总部洗牌,新玩家大约你是知道的。”
徐子敬眯起眼睛,然后他直视着叶昔,慢慢说了声“谢谢”。
男人漫不经心地抬起手,替对面那人拍了拍他衣服上的灰尘。徐子敬很努力地让自己不要因为肌肉紧绷而僵硬在当场。叶昔淡淡道:“营地里有我们的线人,如果有需要传递的消息,可以找他。”
徐子敬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一个瘦弱的少年趿拉着鞋子站在一堆支在一起的步枪旁边,看上去无所事事。男人低低笑了一声,道:“佩服啊,叶昔。”
叶昔依旧神色淡淡:“他并不是我们的人,太敏感的情报如果不是紧急情况,不要通过那孩子。”
徐子敬点了点头:“我明白。”
他们两人各有各的关系。零三这些年来的经营并不是白费,宁刃也不会就这样让自己人毫无接应地去做卧底任务。徐子敬比谁都清楚他的老部队有多护犊子。
叶昔忽然又道:“还有,灰狼现在还不能动。”
徐子敬扬起眉毛:“我以为我们已经明了了。”他停了一下,淡淡笑道:“是上面的意思么?”
叶昔沉默了两秒,道:“部里只有我看过你的档案。”
徐子敬弯了弯唇角,眼睛里却没有笑意。他知道。他当然知道。零三有零三的规矩,不会允许情报部的人将他的档案从头到尾看个通透。——命令来自宁刃。那人现下是情报部行动处的代理负责人,顶了叶昔的位置。而他才不信宁刃会料不到他这任务终究会撞上车臣叛军和灰狼。
终究还是不喜欢被最后告知的感觉。
叶昔看了他一会儿,忽然道:“今天晚饭没有豌豆。”
徐子敬愣了一下,然后哈哈地大笑起来,他瞧着叶昔,道:“哈哈,你这是安慰我么叶昔……”话音儿没落对方已经很干脆地转身走开了。
徐子敬看着叶昔背影兀自笑了许久,一时间晦暗的心情也大好起来。叶昔是什么样的人他可是再清楚不过,今天能教那人说出这么句明摆着与公事无关而又再明显不过的,带着个人感□彩关心意味的话来,实在太不容易。
身在敌营的徐少校很不合时宜地沾沾自喜起来。
而转身走向帐篷的叶处长万年不动的严肃表情里有那么一丝儿不易察觉的,懊悔的意味。他小幅度地抿了抿嘴唇。
正是下午两三点钟的光景,天气是少有的晴好,气温亦是一天里最高的时候。徐子敬坐在一小块简易掩体后面,靠着那些堆放起来装着沙石的编织袋,懒洋洋地打了个哈欠。男人似乎在这暖意融融之中显得有些困顿昏沉。
他几乎要睡着了。
“有什么事儿过来说。”男人有点沙哑的嗓音响起来,车臣语。说完还懒洋洋地伸手拍了拍身旁被太阳晒热的沙地。
一个瘦小的男孩飞快地从编织袋堆成的掩体后面站起身来,动作利索地一撑手跳到了徐子敬身边,一屁股坐下。“你怎么知道我在后面?”男孩的声音听上去有些含混,他动作灵活像只削瘦但机敏的猴子,而脸上还带着没来得及遮盖过去的好奇和惊讶。
徐子敬侧过脸瞧他一眼,勾了勾唇角,道:“听见的。”
男孩皱起眉头:“不可能!”
徐子敬伸展了胳膊搭在那掩体上,笑道:“信不信随你。”他又看了看那孩子脸上的将信将疑,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男孩眨了眨眼睛,露出一个假惺惺的笑容:“先告诉我你的。”
徐子敬一乐,道:“我叫a2”
男孩撇撇嘴,终于露出两分孩子气:“那个是假的。”
徐子敬挑了下眉梢,道:“你为什么想要我的名字?”他还是一副懒洋洋的模样,把脑袋仰在后面的编织袋上,因为过于强烈的阳光而眯起眼睛。
男孩盯着他看了一会儿,然后道:“叶是我的朋友。”黝黑的小脸上竟是严肃又认真的表情。
徐子敬怔了那么两秒,终于笑起来:“叶昔是你的朋友?”他像确认什么似的问了一次。男孩瞪了他一眼,但还是点了点头。男人露出一个饶有兴味的表情。
他往起坐了坐,稍稍挺直了身体,然后道:“我叫徐子敬。”看上去还真真是“严肃又认真”。
男孩又上下审视了他一番,然后报上了自己的名字:“瓦连京,我叫瓦连京。”
“喔。”男人别有深意地打量着少年瘦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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