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论在哪一个国家,即使是民主开放的美国,或者是合法允许同性婚姻的荷兰,一样会有人打从心底排斥同性之间的恋情,这个他可以理解。
他只是懊悔,原来有些事情,并不是对着最信任的亲人也可以毫无顾忌的说出来。
「唉——」
才放下书包,一眼就看到书桌中间摆着一张字迹娟秀的纸条,上面只写着一行字,是他早就看无数次熟到会背的字句。
小维,你如果不愿意跟妈妈谈,试着跟何医师谈看看好吗?
纸条旁边压着一张名片,精神科医师的名片,背面是每周看诊时间表。
透明的水珠一颗一颗打在纸条上,将蓝色的字迹晕染开来。
「到底要说几次,我没有病……」
他只是性向跟多数人不一样,这就是有病吗?
为什么哥哥说他有病,连母亲也一再要他去看精神科?
每隔一段时间就拿一张不一样的名片回来放在他桌上,甚至跑到学校去质问老师,究竟身边都是些什么样品性的同学?为什么他会变成这样?
再这样下去,他知道自己真的快要受不了这个家了。
叩叩——
「老师,你找我?」
午休前听到同学告诉他老师在找,黎拓维只有无奈,以为又是母亲又来学校跟老师说了些什么。
「你搬张椅子过来这里坐。」
陈姎婕往旁边挪了一些后,从抽屉里拿出一个牛皮纸袋,抽出一叠厚厚的资料放在黎拓维面前要他仔细看看。
即使毫无头绪,但从资料第一页上头几行大字来看,黎拓维也知道这是一份法国知名艺术学院的相关资料。
「老师?」
「快毕业了,你有什么打算?」
「我……」垂下双眼,避开老师关心的目光,「我打算考南部的大学。」
母亲三番二次来学校跟老师长谈,老师要不知道他的事情也难。
不过庆幸的是,原本就很照顾他的老师,并没有因为知道这些事而对他有异样眼光,反而常常开导他,还语重心长劝导他,要他记牢在心里。
当你决定要走一条跟别人不一样的道路时,就要做好时时刻刻会被他人异样看待的心理准备。究竟该如何调适自己的心理来接受外界各种不同目光,这是一道人生课题,也是人生的历练与考验,只要你熬过去了,就会发现很多问题都将跟着迎刃而解,在前头等待你的会是一颗又大又甜的果实。
或许现在还无法完全理解老师话中的意思,黎拓维将这些话全记在心里。
「老师可以理解你想离开家里的压力与想法,可是你真的愿意因为家里的因素而随便考一所大学吗?」
「……」就算他不愿意,他又能怎么样呢?
陈姎婕将资料又再往黎拓维面前推进。
「老师当年在法国深造结识的一位好朋友,她叫夏琳娜现在在这所美术学院任教,学校环境与师资我想不需要我多说,你一定也听过学长学姐谈起,你们上一届就有几位学生在这里留学进修。
我跟夏琳娜联络过了,她也看过你这三年来参加各种比赛的每一幅作品,认为你不去巴黎实在是太可惜了。夏琳娜可以帮你写推荐函,所以入学的事情你不用担心,只要将你历年来的作品集准备好就可以。」
黎拓维确实知道这所在巴黎知名的国立美术学院,不过他从来没有想过留学的事情,这太突然、也太意外了。
愣愣地看着面前的资料,再看向带着鼓励微笑的老师。
「老师真的希望你考虑看看,与其因为想离开家里随便选一所大学,何不考虑到另一个新的环境重新开始,也可以继续深造你喜欢的兴趣。」
「老师……我……」
「你不用急着现在就给我答案,资料带回去你慢慢看,还有时间。你家人那边如果有需要,老师可以帮你跟父母沟通。现在的你只要静下心来问问自己,是否愿意给自己这个机会,到一个新的环境重新调适自己?」
黎拓维轻轻抚上印有学院照片的资料封面,微微颤抖的手指,泄漏了他心里的不平静。
「拓维,你没有做错什么,不要再责怪自己了。还记得老师之前跟你说过的话吗?」
「嗯,记得。」
「太多外在的因素让你开始对自己产生质疑,这是老师最不愿意看到的结果,不希望你因为自我压抑而毁掉一生,如果可以,老师会建议你到一个新的地方重新寻找自己的答案,直到毕业前你都可以慢慢摸索,没有人会给你压力。」
无法否认,被身为精神科医师的母亲说他有病、说他喜欢同性是不正常的,还一直要他去看医生,这让黎拓维也不禁开始怀疑自己是不是真的生病了?
尽管他认为自己很正常,但大家不是常说,神经病不会说自己是神经病,就跟喝醉酒的人永远也不会说自己醉了是一样的道理。
照这么看来,他迟迟不肯去母亲介绍的朋友医师那边看病,是不是表示他还真的病得不轻?
他不知道自己是不是真生病了,可是他知道,他已经无法再继续在那个家多待一刻。
可以到一个没有人认识的地方,真的让黎拓维很心动、很心动。
「老师,我愿意去!」
Chapitre 4
趴在病床边稍微睡了一会儿,当费迪南醒来时外头已经艳阳高照。
略微刺眼的金黄色阳光透进病房里,怕扰醒还在休息中的人,费迪南去把窗帘放一半下来遮住照往床头的光线。
回到病床边后将温度计放在黎拓维腋下量体温,几个小时前麻醉药刚退,他有些微的低烧,所幸没有持续太久现在也已经回到正常体温。
「小维还没醒吗?」昨晚聊完后就躺在长椅上小憩的夏琳娜,在费迪南醒来拉窗帘的时候也就醒了。
「应该快了。」
「还需要再留院观察吗?」
费迪南仔细看了看包扎起来的伤处,纱布上渗出的血迹不是很多,初步判断伤口应该是没有问题。
「要等他醒来确认身体状况才知道。」
夏琳娜微微蹙眉,脸上掩不住担忧说道:「小维自己住在学校附近的学生公寓,如果今天就可以出院,我实在不放心这段时间放他一个人在家,要是出了什么事根本不会有人发现。」
费迪南想也没想就说,「那就让他去我那里。」
除了一开始的私心外,在听过夏琳娜说了那么多事情后,说什么他无法对黎拓维不闻不问。
「没有不良动机?」夏琳娜挑眉怀疑。
露出个大哥哥般的无害微笑,「以责任来说,你身为黎拓维监护人理应由你来照料他,不过我不认为你照顾一个大男孩会比我来得方便。」
这是事实,要是黎拓维半夜发烧不醒人事还是怎么了,她一个女人根本抱不动他,再说,孤男寡女同住一个屋檐下确实有许多不便。
夏琳娜不甘不愿地点头,「也只好这样了。」不过想想还是很不放心,「你确定不会对小维做出什么事?」
「我会对他怎么样?」费迪南摊开双手,一脸无辜。
「天知道!昨天究竟是谁对着人家下体说话,还说要帮小维做直肠检查的?谁晓得你是要用哪里帮小维检查!」
「呵呵。」费迪南发出语意不明的笑声,「用哪里检查就不劳你费心了,不过我可以跟你保证,所有的『侵入性检查』一定会经过当事人的同意,这样你放心了吗?」
「我答应过姎婕要好好照顾小维,要让他在法国可以很自由很开心地渡过这段大学生活。虽然小维什么都没说,但我们看得出来,当初他家人的态度对他造成很深很深的伤害,所以我真的不希望小维再受到任何伤害或打击。」她看往费迪南,即使是她二哥,也要他给予一个可以让她放心的保证。
此刻费迪南也收起笑闹,正色道,「不否认,乍看到黎拓维见他一身的血,明明已经痛到脸色惨白却逞强地一个人默默紧忍,当时的他引发我一种从来不曾有过的保护欲望,让我想要照顾他,告诉他可以不必这么辛苦独自承受一切。」
尤其是昨天听了许多关于黎拓维的过往后,这种感觉更是强烈。
费迪南是个喜欢上了就会展开行动的男人,既然认定了就不会轻易放手,他在心底发誓,既然黎拓维得不到应有的爱与关怀,那么这些都由他来给。
他会给他满满的爱,让他亲身体会被人疼爱、被人保护的感觉,让他享受着每天都有人宠爱的日子。
虽然后半段费迪南没有说出口,但从他脸上不由自主浮上的表情来看,夏琳娜也晓得他的心意与决定,放心之余也不忘挫挫他的锐气。
「笑得这么有把握?你又怎么知道小维会接受你?」
「这个我不担心,我相信我能用满满的爱意来打动维维渴爱的心。」
「噗——」夏琳娜非常不淑女地喷笑出声。「哈哈,维维?马上就叫得这么亲密,我真是服了你。」
「你小声一点,维维还在睡呢。」
「这么快就倒戈了?呵呵。」就不定再过段时间她就可以跟姎婕报告好消息,让她也不用那么担心这孩子的状况了。
「不反对了?」扬眉问道。
「如果你可以给小维幸福,我为什么要反对?」
就在睡梦之中,黎拓维一点也没察觉自己已经被卖掉了,还睡得一脸香甜,看得费迪南忍不住俯身在柔软的唇瓣上偷了一吻。
「好了,你没事的话可以先回去了,维维我会照顾,晚一点我会带他一起回家。」
「WOW!」夏琳娜忍不住惊呼一声并大笑,「这么快就等不及要带小维回家见爸妈了?」
「这里是病房,要我说几次。」
直接动手把嗓门过大的人推出病房外。
「记得顺便把维克带回去,他应该累瘫在医师休息室里。」
在夏琳娜抗议之前病房门已经关了起来。
黎拓维真的很想知道,从他昏睡后到醒来前的这几个小时内究竟都发生了什么事情?为什么一觉醒来后让他有一种「风云变色」的感觉?
先是被那个有一双电眼的高大医生打包带回家里住,说是不放心他受伤还一个人独自在家。
不放心?他们的交情哪时候变的这么熟了,为什么他自己都不知道?
看着门边被夏琳娜打包好送来的一袋衣服,生气地瞪着男人,「我为什么要搬过来跟你住?我可以照顾自己。」
「我是医生,如果你的伤有什么问题我可以立即诊疗。」
「又不是什么大伤,根本没事好不好。」
「这很难说,意外,就是发生在意料之外,要是等出事再来后悔已经来不及了。」摸了摸气鼓鼓却无法反驳的脸庞,「不要气了,住下来也没什么不好,让我照顾你好吗?」
「我说了,我不用人照顾!」
费迪南连忙安抚,「对不起,是我说错话。你把搬过来当成是来陪我好吗?一个人住太安静了,尤其下夜诊回来时家里没半个人,真的很孤单。」
说的这些一半是真心话,一半是知道黎拓维的事情,抓准他应该也是希望有人陪伴的心理,想借以引诱他点头住下。
见黎拓维迟疑不语,费迪南继续下猛药怂恿。
「你毕业后想继续留在法国吗?」
话一出,就见一双黑眸睁得又大又圆,虽然主人没说话,却可以轻易从那双眼瞳里流露出的神情看出答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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