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曦欣慰的点点头,双手合十的道:“老师,那就拜托你了!还有,希望你在这期间能每天都写一段简短的观察报告,好吗?”
望着学生恳求的眼神,陆之明叹了口气,“……好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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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饭过后,陆之明在房间里准备明天讲课用的资料,桌面的另一端搁着还未批改的测验卷,他忙了快两个小时才终于站起身打算去洗澡,脱下衣服的瞬间却记起程曦交给他的那颗青豆。
上次种小番茄的盆子似乎没扔,陆之明边翻口袋边走向阳台,在左下角的架子上发现了要找的东西,他便弯下腰,把盆子移动到较阴凉的地方,扒开土壤后埋下豆子,再随便扒拉几下把土盖回去,拍拍手就走人了。
第二天清晨,他倒了杯热茶,惯例走去阳台透气,瞄到底下的盆子毫无动静,忽然觉得自己是否遗忘了哪个步骤,但程曦的说明只有简单的几点,就算出状况,应该也是豆子本身的质量问题。
中午,程曦突然出现在陆之明身后,带几分急切的语气问:“老师,我给你的礼物怎么样了?”
陆之明放下笔,不紧不慢的回答:“可能要让你失望了,它没什么反应。”
“没反应?”程曦皱眉,奇怪的道:“怎么会呢?……是不是老师你给的爱不够?”
——开玩笑,难道还要抱着它热吻不成?
“大概是它没感受到……”陆之明只好这么说。
“这就是问题所在啊!”程曦激动的接话:“你要每天都抒发自己对它的喜爱之情才可以!”
“……怎么抒发?”
“告诉它你爱它啊!”
“……”陆之明脸色发绿。
“老师,你要把它当成一个活物,一个正在孕育的小生命,相信我,你给的爱越多它就会长得越好!”
陆之明认为程曦的这番话是主观意识居多,他知道那种沉浸在自己的小世界中的孩子甚至会给身边的东西起名字,和它们聊天,把它们当成朋友。
结果三天过去了,盆子里的东西依然一点动静都没,陆之明想起程曦的话,对它的好奇心便更加止不住了,既然走到这一步,剩下的不完成也说不过去。
这天夜里,陆之明俯下‘身,望着那盆黑乎乎的泥土,清了清嗓子,生硬的开口道:“那什么,我其实挺爱你的……”
他没想到自己有生之年会做出这种和精神病患者没两样的事,而表白的对象居然还是一个装满泥土的盆子。因为这个事实,使陆之明一下子被打击得恢复不过来,无奈话已说出口,往事从此不堪回首。
正当他一蹶不振之际,他诧异的发现土里竟然缓缓的长出了一根翠绿的小苗,尽管体积尚小,在深色的泥土中却格外显眼。他呆了一会,立刻转身进屋拿出手电筒和放大镜,透过放大的景象观察半天,微微扬起嘴角,趁四下无人,又轻声的把刚才的话重复了一遍,这次,突出来的小苗则没有反应。
他由此推算出,一天之内的成长机会应该只有一次,十天为期,那就等于他还得「浇灌」九天,为了自己的形象,他决定把盆子移进屋,以免日后听到邻里间传出「隔壁那人每天晚上对着个破盆子说我爱你」之类的传言。
时间一天一天的过去,陆之明重复着那句折磨人的话,说得都快坦然了,小苗也跟着每天一拔高,顶上还结了颗青绿色的豆子。陆之明本以为豆子会开出一朵很美丽的花或其他什么的,但到了第九天,它除了体积之外仍是一颗豆子的形状,只是长得过于壮硕了点,像颗十月怀胎的豆子。
陆之明怀疑这是个失败品,毕竟程曦也说了他是第一个试用者,那就表明它还处于完善阶段,如果真是那样,对他倒没有多大影响,只是白费了自己辛苦「浇灌」的心思。
第十天夜里,豆子既没有继续成长,也没有如愿的开出花来,陆之明伸手戳了戳它,微不可闻的叹了口气。
他站起身,关掉客厅的灯,刚准备进卧室睡觉,冷不防听到一阵「噼噼啪啪」的声响。于是,他回过头,扫视一遍屋子,最终把目光定格在盆子上——那颗青绿色豆子的内部正在逐渐膨胀,外皮因抵受不住压力而裂开了一条缝隙,接着,缝隙越开越大,他看见了从豆子内部射出的几缕金黄色的光线……
陆之明屏住呼吸,不由得被眼前这幕诡异的现象给震慑了,金黄色的光线很快就消失,紧接着,一股乳白色的粘液从豆子里涌了出来,豆子的形状渐变成一朵含苞待放的白色花蕾,家里的窗户明明都关上了,花蕾此时却像迎风摇曳般左右晃动几下,蕾尖突然伸出了两根细细的、淡黄色的触角。
完成了这一系列变化后,花蕾便不再有动静,陆之明在原地足足站了十分钟才走过去,心情微妙的观察了一阵,用手碰了碰那两根纤细的触角。
触角似乎对他的触碰起了反应,羞涩的往内缩了缩,还传出了一声怯弱的呻吟。
……呻吟?陆之明蹙眉,又伸手碰了一下触角。
“呜呜呜呜……”
不是他的错觉,这花蕾里真的有声音,而且听起来像极了在哭啼的小婴儿。
深夜里发生这种状况通常是鬼片专用的桥段,陆之明心里有点发毛,沿着触角的痕迹,他轻轻用手掰开花蕾,一层一层、一片一片,呜咽的声音愈加清晰,他手抖了一下,看见花蕾的中心正躺着一个长了两根触角的“小东西”。
之所以称它为小东西,是因为它有着人类的五官,而且手脚齐全,但它的体积只有陆之明的半只手掌大,头上两根魏颤颤的触角更像是某种昆虫的同类。
它沐浴在一滩乳白色的粘液中,可怜兮兮的揉着眼睛,在掰开花蕾的过程里陆之明就发现了粘液是温热的,如今没了粘液的保护,小东西就等于浑身赤‘裸,冻得它身体直打颤。
陆之明瞬间感到罪恶,自己不仅打扰了它的好眠,还破坏了它安逸的坏境,看它迷茫的抬起头四处张望,他便伸出食指刮刮它的小脸。
岂料小东西眨眨眼,迅速的抱住了他的手指,后背不知什么时候长出了一双半透明的翅膀,扑腾着像要飞起来一般。
陆之明小心翼翼的把它挪到自己掌心,挪动的过程中它还笨拙的滚了两圈,最终把脸蛋贴在他的掌心上蹭了蹭,似乎觉得那是温暖的地方。
“你是什么?”
尽管他并不认为小东西能听懂,但看它马上对自己的话做出了反应,爬起身扑腾着翅膀的样子,他便又道:“你是妖怪?”
小东西咿唔了两声,不高兴的鼓起腮帮子,陆之明证实它能听懂后,笑着点点它的脑袋问:“冷吗?”
它振臂高呼,仿佛在控诉这该死的鬼天气,陆之明捧着它回房,翻箱倒柜的找出一块纯白色的小方巾,用毛巾包裹住它赤‘裸的小身体,考虑了一会,最终把它放进装杂物的篮子里,让它和旁边的文具为伴。
小东西显然很不满意这样的安排,挣扎着要爬出篮子,陆之明不理它,熄灯之后自顾自的上床睡觉。
不知过了多久,陆之明已经在春秋大梦,梦里忽然飞来一只小妖怪在他头上作威作福,他迷糊间烦躁的睁开眼,顿了顿,把额头上那只缓缓爬行的小东西给抓了起来,他实在太小看它的毅力了。
“别闹,乖乖睡觉。”
陆之明刚想把它放回去,空中却赫然淌下了一道小小的清流,滴滴答答的落在了他的被子上——靠,这玩意居然在这时候撒尿了!
陆之明一手掀开被子,他手里的小东西已经尿完了,还摆出一副释放后安详的表情,他忍不住嘴角抽搐,黑着脸躺回床,把它搁在自己胸口,语气不善的道:“压死你我可不管。”
被子只沾湿了一点,不足挂齿,明天再洗。
旭日朝阳被乌云掩盖,近几日的天气未有好转,程曦在外面探头探脑,等人称「灭绝师太」的二班班导师走出办公室后,才贼兮兮的溜了进去。
“老师,我来了!”他笑眯眯的奔到陆之明面前问:“怎么样?有成果了吗?”
陆之明没开口,指了指自己衬衫的口袋,那里鼓起了一块,里面有东西在动来动去,突然,一个小脑袋冒了出来,嘴巴还在吐着泡泡。
程曦看得眼都直了,一个劲的喃喃自语道:“我伟大的实验再一次成功了,我真是这个世界上最聪明的天才……!”
“实话说,我也觉得很不可思议,”陆之明侧过身问:“这到底是什么东西?”
程曦自我陶醉了一番后激昂的回应:“这是我经研究开发出的新型宠物!我把它取名为阿托里斯·蒂安格尔切洛费诺·捷思基创造计划!而送给老师的这只就是阿托里斯·蒂安格尔切洛费诺·捷思基零号!”
“……这名字有够长的,亏你记得住。”
“这样听起来才有气势啊!当然,老师你喜欢的话可以另外给他起个名。”
“那这只就归我了?”
“这是我送给老师的礼物嘛!”程曦摆摆手,一副慷慨的态度。
陆之明看了眼正趴在他胸口吐泡泡的小东西,伸手把它拎了出来,“抱歉,我不太想养宠物……”
“为什么呢?”程曦尽心尽力的解释:“这种新型宠物养起来很方便的!首先,它体积够小,不会占地方,还可以陪主人到处去;其次,它的智商比一般家养宠物要高出许多倍;再者,它的外表非常符合人类的审美,我还特意为了适应市场需求增加了萌度值,总而言之,它从哪一方面来看都是无可挑剔的!”
程曦对自己的作品十分有自信也十分执拗,陆之明感觉如果他再反驳下去程曦就要张口咬人了,这时,吊在空中的小东西抖动了一下‘身体,陆之明会意,赶紧在桌面上垫了块抹布,三秒之内,它便哗啦啦的尿了出来。
这只所谓的新型宠物简直和人类的小婴儿没有区别,问题是要上哪找适合它的超小号纸尿片?
陆之明顾着收拾桌面,一不小心就让程曦给跑了,程曦临走前还不忘交代那份观察报告,他无奈的摇摇头,用指腹轻抚小东西的脸,考虑着该给它起个什么样的名字。
……既然是从豆子里蹦出来的,那就叫豆丁好了,方便易记。
“从今天你就叫豆丁。”陆之明的决定非常敷衍。
下班后,陆之明到了附近一家商场里的儿童部看玩具,为小朋友而设的店铺均布置得十分童趣可爱,白粉蓝的总体装修,橱窗内还趴着一只巨型玩具熊。
陆之明看中了摆在玩具熊旁边那套精致的小房子,店员便热情的拿出样板给他细察。小房子的做工实在不错,第一层是客厅,第二层是卧室,第三层是小花园,层与层之间还有小楼梯相连着。
店员亲切的向他介绍道:“先生,我们这款玩具小洋房的销路很好,很多小朋友都很喜欢。”
陆之明仔细的看了一遍房子里的道具,捏起那只小茶杯说:“这杯子应该再大点。”
随后,他又敲了敲那张小床,评价道:“这床感觉不太结实。”
最后,他掂了掂衣柜里挂着的几套小衣服,皱眉道:“料子太粗糙,不能穿。”
“先、先生……?”店员汗颜,这人究竟是来买玩具还是来买家具的?
虽然不满意的地方挺多,但逛了那么久,这小房子算是其中最好的一套了,躲在口袋里的豆丁探出脑袋,好奇的张望着自己的新家,陆之明把它按了回去,警告道:“不要随便跑出来。”
豆丁非常的不高兴,所以它在陆之明的口袋里撒了泡尿……
“你突然打电话给我,我还以为有什么事……”陆之明的妈妈此刻戴着老花镜,坐在沙发上小心仔细的织毛衣。
“你从哪搞来这么只小玩意?”她专注的目光转移了一下,眼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