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则然出来以后,他会好好地跟他们算账。
如果木则然没事,他要他们死。
如果木则然……
他不敢想。
他的心,揪得厉害,没法呼吸。
他起身,去了莫天问的病房。
如果是平常,他肯定会注意到沈竹的异常。
沈竹的脸色,难看得和死人差不多,目光是虚无的,整个人身上都有那种颓废和心如死灰的绝望。
但这个时候,艾朗已经心力憔悴,根本顾不上其他。
站在莫天问床边,他开口:“老大,许卓找到了,很安全,柳明已经带着他上了飞机,很快,就回来了。”
说完这话,他又交代了沈竹几句,匆匆离开,再次守护在手术室门外。
他完全可以进去守着那个男人,可此刻,他才发现,自己以前那些勇气,都消失不见了。
他竟然在怕。
他怕那些人的手术刀在木则然身上划来划去。
他怕看到木则然没有意识的那张脸。
他怕自己会最先听到那个能让人心碎的消息。
所以,他只能在外面等。
除了等待,他还能做什么?
他的手指,烦躁地插*进黑发里,痛恨自己的无能。
有权有势怎么样?
能打强势怎么样?
在伤痛面前,他束手无策。
一遍又一遍地埋怨那个男人,怎么那么傻,怎么能不顾自己的危险来保护他,但心底最柔软的地方,随着自己的抱怨,撕扯成一片一片的,痛得要死。
后悔,自责,这时候再说什么都是没用的。
他唯一能做的,就是等待。
等那个人出来,等那个人睁开眼睛看他,等那个人享受他的宠爱,等那个人再给他一次机会。
他从来没有觉得,时间是那样的缓慢。
一次次地看过去,手术却没有停止的迹象。
而沈竹在床边坐了,似乎是无意识的,开始反复地说着那个消息——莫天问,许卓回来了,你再不醒,他会担心的。
莫天问,许卓回来了,你再不醒,他会担心的。
你那么爱他,你舍得让他为了你担心吗?
舍得吗?
除了这两句,沈竹不知道再说什么。
他似乎,也说不出其他的话了。
脑子里一片混乱,只能维持着那么一丁点的清醒。
因为,病床上躺着的,是他的朋友和兄弟。
他必须撑着,等他醒来。
而且他也相信,他一定会醒来。
因为他知道,莫天问舍不得许卓。
所以,他一遍又一遍,重复着这两句话。
他总觉得,莫天问能听到。
病房的门被打开的时候,他看见了许卓。
脸色苍白,脚步虚浮的许卓。
他起身,想打招呼,却在下一秒整个身子都朝地上倒过去。
而此时,手术室的门,终于打开。
木则然被推了出来。
艾朗突然不敢看过去,触目所及的,似乎,是一片雪白。
☆、016 醒来
他怕,看到的,是他最不想看到的那个画面。爱残鮤璨
此时此刻,这个曾经踏过无数尸骨的男人,这个在枪林弹雨里都能来去自如的男人,没有一点点的勇气去看那张能移动的床。
所有的医护人员,都累得几近虚脱。
这个手术的强度和难度出乎了所有人的预料,如果不是当机立断地让莫天问手下这些精英过来,他们估计,让这个医院的人来抢救,木则然早就去见阎王了。
“四十八小时之内,最好还是在重症监护室。”有人在艾朗耳边说话:“如果陪同进去的话,需要换衣服。”
艾朗腾地站起来,睁大眸子看过去。
木则然身上连着很多管子,面上带着氧气面罩。
还活着。
艾朗的眸子瞬间涨得酸痛,胸腔里积压了太多的情绪没法宣泄,他猛地转身,扑在墙上,呼哧呼哧地喘气,肩膀耸动,泪水滑落。
但很快,他伸手抹去泪水,转身过来:“去给我拿衣服。”
木则然可以说是捡了一条命。
一个是抢救及时,再一个,真是木则然命大。
伤及的脏器很多,但万幸的是,都没有伤到致命的地方。
但即使这样,木则然这一番折腾,还是几乎去了多半条命。
他的伤势,比莫天问严重得多了,但谁也没想到,先醒来的那个人,会是他。
而且,让人振奋的,木则然很清醒,脑震荡之类的后遗症一点儿也没有。
艾朗一点准备都没有,正握着木则然的手在那儿盯着木则然看呢,心里琢磨着,这男人怎么越看越好看。
结果,木则然突然就睁眼了。
不仅仅是睁眼,他还说话了:“朗?”
这下把艾朗给惊的,一下子跳起来,就往外边冲:“来人!快来人!”
这一嗓子吼的,把木则然给吓了一大跳。
医生护士都过来,又全方位地给木则然做检查,最后医生也表示他醒得太早了,或者说,身体恢复的情况比预想的好太多了。
没有别的解释,只能说木则然身体底子好,对药物的吸收能力比较强。
这下好了,直接脱离危险期,就等着慢慢养了。
所有人都出去了,病房里,就艾朗和木则然两个人,大眼瞪小眼。
最后,还是木则然先开口:“怎么,这是傻了?”
艾朗不知怎么的,就开始喘粗气,看着木则然的目光,就跟一头狼似的:“木则然,我警告你,下次再有这样的事,你信不信——我干死你!”
木则然噗嗤笑了,却又不知道扯到什么地方的伤口,痛得呲牙:“嘶——”
艾朗一脸的如临大敌,慌乱地弯腰去看:“哪里痛?哪里?”
木则然勉强抬手拍拍他的头:“没事,死不了。”
他一说这话,艾朗又开始喘粗气:“木则然,你答应我,以后,不能干这样的事,你答应我。”
木则然笑笑:“其实我也怕死的,但当时,只能说是本能反应……”
“你!”艾朗猛地别过脸去,不想看他。
木则然厉害的,就是那张嘴:“哟,这是怎么了?感动了?哭了?啧啧,朗,不至于吧?”
艾朗又突然看向他,对着他吼:“怎么不至于?!你知不知道我快吓死了!长这么大从来就没有一个人让我这么提心吊胆过!木则然你要是敢扔下我一个人,我就是跑到阴曹地府也要把你抓回来!从现在起,你这条命就是我的!你再敢拿它开玩笑,别怪我对你不客气!”
木则然什么都不说,就是眯眯笑着看他。
艾朗的眼泪不知怎么的就掉下来了,垂着眸子,心里都是后怕:“你怎么能这样?你要是有什么事,你让我怎么办?你倒是好,装好人,充英雄,关键时刻挺身而出,我呢,你要是有三长两短,我怎么办,怎么办……”
“傻瓜……”木则然叹口气,伸手把他拉过来:“没有下次了,晕过去之前,我也后悔了,我要是死了,留下你一个人,想着你可能再找,不管是男人还是女人,我都接受不了。这样的事,没有下次了,要是有,要死,咱俩一起死。我绝对接受不了我死了,你倒留下来风流快活!”
艾朗抬眸,盯着他。
木则然也看着他。
四目相对,霹雳哗啦的激情火花四处乱窜。
“对,没有下次了,再也没有……”似乎是喃喃自语,艾朗在床边坐下,握住了木则然的手。
木则然心底涌起难以言喻的感触和温暖,这种感觉,来得很迅猛,也很自然,艾朗的话,明明没有什么特别之处,但木则然就是知道,艾朗话里,代表着什么样的情感和承诺。
“天问怎么样?还有许卓呢?”木则然问。
“许卓回来了。”艾朗把木则然的手放到唇边,眷恋地用自己的双唇碰触那手背上的温度:“老大,还没醒。但你放心,他的身体没什么事,只是,需要一点时间。”
“还没醒?”木则然不用问也知道自己伤得多重,躺这里一动不能动,身体没有一处是不痛的,自己醒了,而莫天问还没醒,那么,他伤得比自己还重吗?
莫天问其实伤得不重,全身上下,也就脑袋因为撞击,肿块,出血。
又因为抢救及时,淤血什么的都清理了,其他脏器骨头什么的,都检查过了,很正常,即使有伤口,也只是皮外伤。
也就是说,这次的车祸,其实就木则然比较倒霉。
当然了,如果木则然不扑过去,倒霉的就是艾朗。
但至于莫天问为什么还没苏醒,这个问题,就比较复杂了,毕竟人的脑子是太神秘和复杂的器官,谁也不敢保证下一秒会发生什么。
许卓在飞机上得到消息的时候,真的差点就晕过去,天旋地转的感觉之后,他坐在那里,良久都一动不能动。
那种感觉,就好像全身的骨头都被抽走了,完全没有支撑的力量,浑身无力,从心底里升腾起来的,都是绝望和不安。
接下来的路程,许卓都苍白着一张脸,躺在那里,连呼吸都是小心翼翼的。
心里,一遍一遍地安慰自己,没事的,他一定会没事的。
但真的见到莫天问安静地躺在病床上,没有知觉,不能开口,许卓还是受不了地觉得心脏上传来尖锐的刺痛,泪水似乎一下子就没法控制地涌上来了。
但他根本没时间用来心痛,沈竹的突然昏倒,也让他措手不及。
但好在,医生护士都是现成的,何况还有柳明在场,不一会儿,就确诊沈竹只是体虚发烧,并无大碍,许卓这才敢把所有的注意力都放在莫天问身上。
了解了莫天问的情况,许卓一句话都没说,开始陪在莫天问身边,摸摸他的脸,握着他的手,感受着他的体温,回忆着他在国外陪着自己的那些美好。
“哥……”他终于开口,泪水也再次控制不住地流下来,他把脸埋在莫天问的大手里,哭得像个孩子一样。
以前,他的一颦一笑,都有莫天问在关注,可现在,他哭了,哭得那么伤心,那个疼他爱他的男人,却还是静静地躺在床上,没有任何的动静。
许卓此时才明白,所谓的爱,是真的能杀人于无形的。
为什么这样说?
如果莫天问不在了,他怎么活下去?
十三岁遇到他,一直到二十五岁,他的生命里,只有这一个男人,别扭了那么多年,这几十天才发现自己的爱,他的幸福才刚开了一个头,老天就要和他开这么大的玩笑吗?
他什么都不求,只希望,莫天问能平安,健康。
那一次的登山事故,他就已经确定了莫天问在自己心中的地位,可他没想到,如此痛彻心扉的恐慌,竟然让他在有生之年,体会了两次。
再也没有第三次。
他在心里发誓。
以后,我再也不离开你,无论你发生什么事,我都陪着你一起面对。
你生,我追随你。
你死,我亦不独活。
看吧,这么简单的道理,只要想通了,什么事都变得没那么复杂了。
许卓的情绪,渐渐放松。
他开始照顾莫天问,先是给他把所有裸露在外的肌肤都擦了一遍,一边擦一边和他说话,内容,无非就是自己和他的点点滴滴。
许卓回来的第一天,木则然就醒了,莫天问很安静。
第二天,沈竹恢复了,莫天问很安静。
第三天,有人开始安慰许卓,莫天问很安静。
第四天,莫天问很安静,许卓不淡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