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疾不缓地依次把五个指头全部曲下,那种节奏压着吴哲的心跳数下去。
“开!”袁朗果断地手握成拳。
吴哲的反应与袁朗的命令配合缜密,肉眼不可见的指示光束照射在他校定的目标上。但位处这样一个光电仪器成林之地,开关打开的一瞬,就相当于暴露了目标。敌方的光电侦测仪立刻向他们方向转了过来,武装力量迅速从隐蔽的地下出口里现身。
阿瑟颇为好奇地蹲在吴哲肩膀上,看着激光指示仪屏幕上飞速变化的绿色数据觉得特别有意思,很久以前张立宪也经常摆弄一些它完全不懂的东西,它在他全神贯注的样子里总能寻到跳跃的快乐。而此时阿瑟能感觉到吴哲绷紧的情绪,但吴哲暂时不需要用枪,它也很明白。
朗宁趴在袁朗的突击步上哀怨地回头:“我也想看。”
“没门儿。”阿瑟做了个鬼脸,“你想看也过不来。”
朗宁扁着嘴扭回头去,它当然过不去,它的主人已经全神贯注地朝涌现的敌军瞄准。
成才的枪魂从一开始就无声无息的进入戒备状态,第一枪是成才打响的,精准而利落。
阿瑟眯起眼睛,它自制凝神的模样让阿瑟有些不忍,这种不忍会让阿瑟有迁怒朗宁的冲动,虽然它也知道这其实和朗宁没有多大关系,可谁让朗宁长了一副天生欠抽的嘴脸,此时此刻还偏在袁朗的突击步上霸气横生却又一弹不发。
那发钻地弹在短暂的沉寂后成功引爆,阿瑟在巨大的爆破力中轻微地蹙起眉毛,这样的规模在平日的演习中确实不多,但这同样预示着,将来吴哲以及他的同伴,会遭遇同等烈度的真实战争,这与曾经张立宪的处境并无太大区别,只有比当初更甚。阿瑟想到这儿的时候,牙根紧紧地咬在一起,死亡,确实是足够令人咬牙切齿的东西。
吴哲在强烈的震动护住激光指示仪,并检索信号。袁朗、成才和许三多则盯着在爆炸中奔跑闪避和摔倒的敌军。一系列的操作熟练操作之后,吴哲嘴里蹦出了五个字:“信号源中断!”
“撤!许三多,掩护!”袁朗靠着掩体,在纷乱的枪声中毫不犹豫地下令。
“是!”许三多没有半分犹豫地回答。
吴哲收拾装备的手顿了一下,猛地拉上背包的拉链。成才却仍旧纹丝未动,他还在试图打击目标。袁朗的语气里多了严厉:“成才!”
“我掩护!”成才在此时显得有些不服从命令。
袁朗不再有多余的语言:“撤!”
成才在袁朗毫无余地的命令下,双眼几乎要烧出火来,他只好扭头对许三多说:“许三多!我等着你!”
他们对彼此做了在钢七连中惯用的手语。成才才一跃而起,跟着先一步奔离的袁朗和吴哲,向远处的山野撤退。
阿瑟看出了新伙伴的疑虑,这是它进入演习以来第一次显得有些躁动,它猫在成才的狙击枪上,对着枪管捶了一下,不大的动作,却隐隐透了不满。
远远地,阿瑟看见许三多把那群非一人能挡的兵力引向队友撤离的相反方向,身影越来越小。
他们跃进了茂密的山林,几乎是袁朗停了下来警戒的同时,成才随之在一旁构成了保护圈,急速的奔跑并没有影响袁朗的语调,他回头对身后的吴哲凝炼地说:“核实。”
吴哲迅速地从背包里取出仪器,心无旁骛钻进了他所熟知的光电学世界,他并不不担心周边是否存在敌情,也无需做防御准备,他只要在最短的时间内完成最精准的测量,这就是他的任务。这多少让阿瑟有点点无聊,演习打响到现在阿瑟还没到枪里头去过,虽然它乐得悠闲地看朗宁浑身绷得有如月弦,但是血液里对枪的嗜念在蠢蠢欲动,阿瑟索性也跳到吴哲的枪上趴着,不过视野让阿瑟有点儿囧,这是后方。
朗宁在这种时候还有空开阿瑟的玩笑,他说:“哎,那边不会有敌军的,风景还不够这边好呢,别到枪上去了,冷冰冰的没开过火多膈人啊。”
“哪赶得上袁朗膈人啊……哎呦,膈得人骨头缝都疼了!”阿瑟撇嘴,趴在枪托上回头看吴哲十指飞动,有一种急速应变的美。
成才的枪魂从狙击枪上扭过头看阿瑟,阿瑟耸肩冲它笑了一下,明若朝阳,它抿起嘴角,淡淡的,却终于带上了些笑意。朗宁翻了个白眼隐回枪里不见踪影,阿瑟忽然觉得某根枪管里冒着酸,脸上的笑容更大了。
第二十五章
吴哲愕然发现敌军的备用指挥系统已经启用,他苦笑着告诉袁朗,我们完成任务了,我们又没完成任务,新的目标在G4军港。他看向袁朗的时候发现袁朗对这个信息并没有多大的情绪波动,仿佛他的队长早料到先前费劲气力摧毁的只是敌军指挥系统的一部分。
袁朗放下望远镜之后对吴哲点了点头,示意他已经明白。吴哲看到成才颓然地放下狙击枪,他顺着袁朗的视线朝废厂区的方向望去,一丝嘶哑漫开来:“S1呼叫S3!S1呼叫S3!通报位置!”
吴哲在耳麦里听不到任何回应,他抿唇埋首开始整理仪器,他也担心许三多,但是有更重要而艰巨的任务等待他们去完成。
成才的枪魂听到袁朗说的那一大段的话时有些愣,它其实刚到这个世界上不久,它醒来的那天看到的第一个景象就是辽阔的草原和漫天的繁星,成才正拿着八一杠上面绑着个仿狙击准镜的军品,一下一下的空扣扳机,单调重复的啪啪声在空旷的地界上穿行不了多远就被吞噬,一人一枪,一片荒凉,可人却淡若得像深秋高空的薄云,枪简陋得仅仅只是一个空壳。它不明白袁朗为什么说成才实际上没有做到那不抛弃不放弃六个字,它只知道主人的心绪在波动,他或许在做全新的思考。
“你知道。你们都是一种人,我们穿着同样的衣服,使着同样的武器,可很不幸,在同一个战斗小组。真是不幸,百万大军数年心血,人走人留抛家舍业,一切数据和非数据的结果就要在这几天检验,可最后得不到一个公平的结果,因为我的战士要在战场上和他的朋友重拾友谊。”阿瑟沉下嗓音重复袁朗的话。
钻出突击步的朗宁嘴角抽搐地看向阿瑟:“干嘛呢?”
“思考呢。”阿瑟戳戳朗宁,“喂,解释一下。”
“嘁,你小子明白得很还要我解释,挖个坑等老子跳么?”朗宁一副不上当的样子,摇摇晃晃地爬到袁朗肩上。
阿瑟没来得及继续撩拨朗宁说话,袁朗就告诉成才:“你听着成才,我对你的评价不合格,仍然,演习结束后哪儿来的回哪儿去,你和我们无缘。”说完便兀自提枪前进。
吴哲跟着站起来,看不过成才仰首四十五度角望天的忍泪姿态,伸手安慰式地拍了拍他的肩,手指落下,带着体温的力度,有更多的鼓励意味。阿瑟弯腰顺手呼撸成才肩膀上那个小家伙的脑袋,它没有避开,抿着嘴露出俩梨涡,眼睛很亮。
吴哲跟上袁朗,超过他的时候擦着肩膀歪过头去,语调里跳跃着些许揶揄:“你刚刚说那些有什么意义?你明明对他很感兴趣。”
绕过袁朗,吴哲的手臂还从他的肘关节碰撞而过,两人这时有点像打赌的两个对家,你来我往地考量着对方的心思,他们喜欢在面对同一件事的时候对抗较劲,他们看似矛盾,实际上却是互补,不同角度的碰撞,是看清同一个世界的视野。
“给我站住!”袁朗沉着脸瞅着吴哲一技术兵绕到了前头,声音里带了鲜有的硬度,“再联络不上,进发G4。”
吴哲特别无奈地发现袁朗莫名地比刚才多出一丝怒气一般提枪走到他前面,是被戳中了心思还是……?吴哲对着袁朗的背影垂下眼帘忽然笑起来,明明感兴趣却对人声色俱厉,明明是担心人安全却用了命令的语气,袁朗,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别扭?吴哲紧了紧背包带,把下沉背包往背上托高了点,他不得不遵循袁朗的命令,在电磁静默之前告诉许三多他们为他呼叫了救援,以及当前进发的目标点,即使耳麦那边安静到仍旧没有任何回答。
天已经黑至墨色,民用伪装的军港内只有在探照灯扫过的水面才会泛起刺目的波光,舰只林立,静谧得仿佛不属于演习阵地。一个偏僻角落的水面上浮起三颗脑袋,在夹杂着各种复杂侦测手段的探照灯扫过来之前又迅速地潜入水中。片刻,一艘不起眼的小舰艇甲板被不声不响地掀开,三条黑影迅捷的通过甲板,隐蔽到一具小型深潜器背后。
潜水服被迅速地剥离身体,收拾得不留痕迹。只有吴哲还穿着潜水服,在袁朗和成才警戒四周时就开始操纵仪器,周围的静谧并没有因为三人的到来而被打破,袁朗擎着枪,锐利的眼眸扫视着周边环境。当他的眼角余光擦过吴哲窝进去的那块区域时,视线仿佛被拉住,停滞下来。
袁朗腾出一只手,带着黑线半截手套的手背往吴哲被海水渗湿的额发上一擦,挂在发尖的水滴落下来,吴哲没有抬头,仍旧争分夺秒地在紊乱的信号中寻找并确认目标。两鬓的水珠又滑下来,挂在吴哲的下巴上。
成才并没有因为袁朗先前的话而对任务放松分毫,一道探照光线往这边扫过来,三人贴紧了往狭小的隐蔽空间里靠,吴哲低头缩身,眼手却不停,袁朗往后靠的时候实在看不过去濡湿的水滴在吴哲脸上影响他思考,大手往吴哲脸上一下两下地抹开。吴哲的脸被袁朗的黑线手套擦得有些疼,拧着眉瞥了他一眼又继续埋头苦干。袁朗藏在黑暗里的脸微微带了笑意,呵呦小混蛋,享受中校级服务还带不满的?
舰船的剖面结构图在手臂电脑的屏幕上翻转倾斜,凭借着自己精湛的电子技术和记忆,吴哲迅速将目标结构分析出来:“目标确定,零三型通信伪装船,民用外观,军用舰体,是否呼叫空中打击?”
袁朗一边观察敌情一边说:“如果我们都要贴上鼻子去寻找目标,飞机更找不着了。”
吴哲抬眼看向漆黑的夜空,又瞅了瞅伪装精良的舰艇,无奈地耸肩。袁朗比划着让他抓紧时间换掉潜水服,顺手把帽子扣到吴哲脑袋上,惹得吴哲直皱鼻子。
“成才检查爆破装置。”袁朗下了指示。
“下水前核查,可以使用。”成才看了袁朗一眼。
“你像个指战员一样思考了。”袁朗听不出好坏的评价里隐着刀刃,吴哲心里感慨着大摇其头,又来了又来了,一句话才几个字褒贬混杂的这人就不能好好说话么。
没等吴哲感慨够,袁朗已经开始安排下一步行动,他说“你们俩潜入,手动引爆。我去把那玩意弄来,撤离用得上。”
“明白。”吴哲答得快。
“小心。”袁朗回得也淡。
三人组兵分两路,“有危险我可帮不上忙啊。”朗宁从袁朗肩膀上扭回头。
“切,”阿瑟从鼻子里哼出一声,“先小心你自己撒,别给生擒喽。”
朗宁撇嘴扭头,跟着袁朗朝快艇匿过去。
袁朗顺利地靠近七号泊位上停靠的那只小艇,耳麦却在这时候传来了许三多压低的声音:“S3请求通话,发现阵地雷达。”
朗宁心里咯噔一下,捶着袁朗的肩膀大叹:“靠!阿瑟你个乌鸦嘴!”朗宁嚎得不大声,袁朗果然在这时候转了转眼珠子忽然站起来,整一个直接自我暴露,说是放弃还不如说自投罗网来得利索。
刚才三人小组隐藏过的地方早已经不见了人影,在覆盖阵地雷达的地方就算潜入也如同闯入一般,何止是胜之不武,简直是明火执仗地作弊嘛。朗宁骂骂咧咧地歪靠在袁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