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沉住气不动,只见一个高大的人提刀进来。此人的目光甚至不曾向屋角瞥扫,一径俯视着地上,道:“厉害!大黑脑袋迸裂,已经气绝毙命啦!”
门外人道:“那厮在黑暗中竟能一掌击中大黑脑袋,难道他竟有在黑夜中视物的本事不成?”
已入屋的大汉道:“假如他不知道大黑是条恶大,受袭之时,出掌必定太高而被大黑咬伤,可是大黑向来闷不作声,行动如风,那厮发觉受袭之时,焉能得知是一头猛犬而不是人?由此可知,那厮必有夜间视物之能。”
门外的人道:“那厮的迹踪似是尚未查获,所以四下没有一点声音。这回若被他逃出咱们的包围,大黑又已丧生,咱们便再也无法追上那厮啦!”
那支掷入屋内的钢枪已收回去,同时那个进入屋内的大汉亦走出门外,因而变成外面光亮屋内黑暗的形势了。
公孙元波透了一口大气,坐了起身,满腹狐疑地向外查看。
门口的两人在火光之下,连面貌也给他看清楚了。
只见那个不曾入屋之入年约四旬左右,眼光锐利而含威棱,身穿夜行衣服,手中提着一把弧形利剑。
公孙元波但觉此人面熟得很,用心一想,突然记起此人正是早先带着一队锦衣卫士在城门口搜查过往人车,后来又把车夫小六子和陈家媳妇捕走的李队长。
此人的机警冷酷,公孙元波印象甚深,所以目下虽然装束完全不同,还是被他认了出来。他想起了那个年轻的小六子以及那个秀丽的陈家媳妇,登时涌起了满腔仇恨,反而忘了逃走之事。
李队人恨恨地道:“这公孙元波真有一套,无怪东厂方面,连冷仙子、董大人都未能收拾了他。”
另外那个高大汉子道:“李大人放心吧!凭咱们锦衣卫之力,要抓一个这等年轻没有经验的小伙子,就算他武功再高,亦不是什么难事,何况东厂方面,听说连三宝天王方股公大人也给惊动了。”
李队长嘘了一声道:“别提到他老人家。”
他沉吟了一下,又道:“奇怪,咱们那么多的人手,居然还没有发现那厮踪迹,真想不通他是用什么方法逃出咱们的包围网的?”
高大汉子道:“他可能还潜伏在包围网中,咱们再搜一搜如何?”
李队长道:“咱们有一度借那大黑之力,得知这厮已落在咱们包围中,可是他突然又失去了影踪。耗时甚久,咱们才追到此地。大黑之死,证明它果然找到了公孙元波,然而这厮正像上一回一样突然消失了。依我的看法,此人早已远遁千里啦!”
高大汉子倒没有坚持,点点头道:“既是如此,咱们不必浪费气力啦!只不知李大人何故又不下令收队?”
李队长叹一口气,道:“魏大人有所不知,咱们这次出动了十六人,可说是全卫的精锐尽出,却居然连敌人的影子也没见到,还损失了灵犬大黑。兄弟有乔职守,只好等薛大人驾到再作区处了。”
被称为魏大人的大汉沉吟一下,才道:“追捕要犯之事,岂有一定成功之理?李大人何须放在心上?”
李队长道:“魏大人有所不知,这个公孙元波本是无足轻重的人物,但突然之间为了某种原因,变得身价百倍,成为厂、卫双方都急于抢到手中的要犯,故此我们后来才会大批出动,倾力搜捕。”
姓魏的大汉稍稍压低声音问道:“李大人能不能把内情稍为透露一点呢?”
李队长歇了一下,才道:“据说这公孙元波与玉钩斜有关。这消息一传出去,连东厂都大为震动,立时派出所有的高手大肆搜捕那公孙元波。”
姓魏的大汉讶道:“玉钩斜是什么物事?”
李队长道:“兄弟也不知道。”
他的声音突然也压低了不少,使人一听而知他内心有着沉重紧张的感觉。只听他道:
“假如我知道玉钩斜是什么物事,则公孙元波老早就成为瓮中之鳖啦!”
姓魏大汉更为惊讶,道:“这是什么缘故呢?””
李队长道:“因为我前几天早上由于另一件大案子,奉命把守城门,盘查来往人车,抓到一个赶车的小伙子,当时从他口中,便听到‘玉钩斜’之名。当时我根本不知玉钩斜是什么,未加注意。”他停歇了一下,又道:“后来我又抓到一个女的,经过审讯之后,昨天才结束并将全案移送。魏大人也知道咱们规矩是到移案之时,原始详细口供才一并送出,因此到了下午时分,薛大人才看到这份口供。于是其中那一句‘玉钩斜’登时像魔咒一样,不但薛大人惊讶得跳起来,还霎时传到东厂那边。那个赶车的叛党小六子马上被提讯,东厂方面高级人物也参加了。”
魏姓大汉骇然道:“玉钩斜三个字竟有如此大的魔力?”
李队长道:“谁说不是!一直审到半夜,才用一种邪门手法使小六子吐露真言,牵涉出公孙元波的名字。薛大人一听,还道自己无意中把要犯杀死,因为他曾允许聂三娘带走公孙元波并予处死,于是连忙亲自出马去找聂三娘。谁知道聂三娘已跑掉,还发现公孙元波未死。”
魏姓大汉问道:“薛大人见到公孙元波之面么?”
李队长道:“那倒没有,但由于三个情况,却可判断公孙元波未死。一是从聂三娘衣物上得知她已逃走。因为她若是遭了公孙元波毒手,她的衣物便不可能被人完全带走;二是公孙元波的尸身遍查无着;三是薛大人搜查时,发现有人逃走。虽然没有追上,但确知这个逃走之人不是聂三娘。”
姓魏大汉道:“以薛大人的神通,逃人是不是聂三娘,万万不会看错。不过这个能从薛大人眼皮底下逃走的人,可也不是等闲人物。”
李队长道:“这个自然,所以薛大人才摆出这等阵仗,不然的话,抓一个小小的叛逆之辈,何须劳师动众至此!”
他们静默下来,可是仍然没有走开。
公孙元波仍然坐着不动,并且还是以祝海棠的娇躯覆盖在自己身上,因为那些柴草本来就无法遮挡得住他们的身形。可是既然对方在火炬照耀之下也不曾发现他们,可见视海棠实在是大有古怪。倘若不是对方诈作未见,那一定是视海棠那一身黑衣有着不可思议的力量,得以瞒过敌人的目光。
他没有丝毫占便宜的心思,然而祝海棠终究是个美貌少女,他岂能全然无动于衷?
坐在他怀中的祝海棠扭转面庞向着他,同时又伸手拉住他的头。公孙元波毫不迟疑,低头吻在她的两片樱唇上。
祝海棠初时轻轻挣扎一下,旋即紧紧搂着他,丁香舌吐,也生出反应。
过了好一会,他们的嘴唇才分开。祝海棠靠到他的耳边,悄声说道:“我本是有话要告诉你。”
公孙元波一听这话,登时感到很不好意思。因为他竟然会错了意,以为她向自己献上香吻。
祝海棠又道;“我生平还没有被男人亲热过,你是第一个,也是最后一个。”
公孙元波牢牢记住她说过油灯熄灭便当绝命之言,所以懂得他所谓“最后一个”的含意。祝海棠接着又道:“刚才我想告诉你,便是有关门口那两个锦衣卫高手为何逗留不去的原因。他们乃是等候薛四爷前来。”
公孙元波吃了一惊,悄悄问道:“他们晓得你我躲在屋内么?”
祝海棠摇摇头,在他耳边说道:“那倒不是。薛四爷有一次与家母闲谈之时,曾经提到他独创的搜捕手法,乃是以这头灵警猛恶无比的狼犬为中心,配以两名高手紧紧跟着。在中心共有三层包围网,薛四爷亲自把守最外面的第三层包围网。”
公孙元波附耳道:“但第三层包围网必定扩张得很大,如何把守得住?”
祝海棠道:“当时家母也这样问他。薛四爷说第三层包围网其实是他和四五个最强的高手,迅快绕圈奔驰。由于他们已训练有素,是以奔驰之时,衔接得十分严密,再高明的敌人,亦无法悄悄遁出圈外。”
公孙元波寻思一下,才道:“这话听来很有可能,无怪门外这两人守候不去,原来是等到接获讯号,便赶去夹攻。”
祝海棠道:“正是如此。假使我们还留在此地,薛四爷迟早会来调查情况。”
公孙元波道:“他们刚才没有发现咱们,是不是你使的手段?”
祝海棠道:“是的。我这一身衣服,在跳跃不定的火光下,看来好像一块阴影,但是只怕薛四爷来到之后再加查看,那时必定会发现你。”
公孙元波道:“你意思到底是说你身体比我细小,所以无法遮蔽得住我呢,抑是薛四爷有看穿你这种障眼法的本事?”
视海棠道:“我意思是无法把你全身完全遮蔽。”
他们互相附耳悄言,所以门外之人全无所觉。
公孙元波道:“让我想想看如何应付。”
祝海棠道:“我反正已活不成了,你可趁薛四爷还未来到,快快独自逃生。”
公孙元波没有回答,对于这个美丽少女的不幸命运,他深心中不知为何竟泛起了歉疚和怜惜之情。
屋门外的李队长和魏姓大汉,锐利的目光四下扫射不已。
他们已把发出火光的钢枪另一端插在地上,变成一支高照的火炬,照亮了周围数丈之内。突然间一道人影宛如闪电般跃到,落地现身,乃是个锦衣大汉,相貌威严,左手提着一口连鞘长刀。
李、魏二人一同躬身行礼。李队长道:“薛大人,大黑已被敌人击毙。”
薛大人鼻中重重地哼了一声,做个手势。魏姓大汉立刻拔起钢枪,把火光送入屋内,让他查看。
那头庞大的黑褐色恶犬仍然倒在原处,薛大人瞧了一眼,目光便射向屋内多处查看。
他首先瞧见墙上的洞穴,浓眉皱了一下,接着目光又扫过屋右角的一片阴影。
李队长道:“这个敌人动作如电,一举手击毙了大黑,随即震破土墙逃走。卑职等虽是立刻发出讯号通知拦截,同时亦点燃火炬,却仍然连影子也没看见。都怪卑职等无能,误了要机。”
薛大人道:“以你们点燃火炬的速度,这名逃犯除非是击穿土墙之时,人随掌走,窜出屋外,不然的话,你们断不会连影子也看不见的。”
魏性大汉道:“薛大人说得是。咱们平时练习之时,总是如此,可见得这个逃犯实是高明不过。”
薛大人沉吟道:“据本座所知,公孙元波虽是身手极佳,但还未达到这等境界,因此除非咱们追错了人,不然的话,公孙元波应当在此屋之内。”
李、魏二人骇了一跳,连忙游目查看屋内各处。
薛大人又道:“但他显然已经远遁,这就使人感到大是莫测高深了。”
李、魏二人听了他后面的话,才松一口气,收回惊疑的目光。
李队长道:“大黑向来万无一失,既然能追踪到此处,并且被人击毙,可见得它袭击的必是公孙元波无疑、”
薛大人寻思了一下,才道:“此事大有蹊跷。目前包围阵法尚在运转,那厮除非背插双翅,否则一定还在咱们包围之内无疑。”
他转眼向李、魏二人望去,峻声道:“你们仍然留守此地,但须得打起十二分精神,本爵再行搜查包围阵法内每一个地方。”
李、魏二人躬身应了,薛大人转身行去。魏姓大汉把钢枪抽退,又像上次那样插在地上。
屋角内先出现一对眼睛,小心地查看过外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