雍奇道:“好,既是如此,今夜只有拿下你去见薛大人之途。
赖大人,咱们各自认定一人如何?”
赖自忠道:“这公孙元波给我,雍大人见多识广,定可制服那名妖女。”
雍奇摇头道:“兄弟向来不与女人动手,待我擒下公孙元波.却把此功让与赖兄便是。”
赖自忠道:“兄弟也不愿与女子动手。”
祝海棠笑吟吟道:“刚才赖皮你不是说要杀死我么?现在又不敢动手了,这却是什么缘故?”
赖自忠别的还没那么气,最气的是她叫他做“赖皮”这个绰号。如果被她叫成了,那非得活活气死不可。
他登时杀机满胸,眼中闪出凶光,道:“雍大人即刻收拾公孙元波,这个妖女交给兄弟就是。”
祝海棠道:“此处地形狭窄,如果要打,我们两个移过去一点,公孙先生和雍大人则留在这几动手,你瞧好不好?”
赖自忠道:“好,你过来。”
祝海棠拍拍公孙元波的肩膀,却没有说什么,果真袅娜行去。
公孙元波见她言语锋利,应付之际饶有机智阻力,与早先对他大不相同,心下一方面惊异,一方面放心。
祝、赖二人移到另一边,与公孙元波相距三四丈远。在黑夜中,又有雍奇这等强敌窥伺,公孙元波实是无法分心查看她的情况了。
雍奇长剑一振,发出“嗡”的一声,道:“公孙元波,你目下逃遁天涯,性命旦夕饱受威胁,活得万分痛苦,与其如此,何不设法改变,甚至可以享受无尽的荣华富贵?”
公孙元波朗朗道:“雍大人休得多言!咱们道不同不相为谋,荣辱得失,我自有分寸,不劳晓晓”
他的话尚未说完,便听雍奇说道:“公孙元波,你想不想平安离开京城?”
他的话声乃是以内力聚成一线,遥注公孙元波耳中,是以别人听不见,公孙元波却听得很清楚。
雍奇又道:“你若是把玉钩斜的内幕告诉我,我便设法掩护你逃出京师,决不食言。”
公孙元波没有立即答理雍奇的话,他侧目一看祝海棠与赖自忠两人已动上了手,而且知道祝海棠不至于马上落败,方始道:“有关玉钩斜的内幕我当然可以告诉你,而且不消几句话便可讲得一清二楚,可是在得知你如何履行你开出的条件之前,我宁可一战,也不会告诉你的。”
雍奇道:“这话也不怪你。只不知你信不信我有很巧妙的办法,足以掩护你逃出京师?”
公孙元波道:“我当然是不相信才会提出疑问呀!”
雍奇欣然一笑道:“这样说来,你竟是有意同意我的条件了?”
公孙元波道:“坦白说,我目下最佳的逃生机会,便是得你之助,而且即使我不答应把玉钩斜的秘密告诉你,看情形也没太大的把握逃离此地。你既已开出条件,我当然慎重考虑。”
雍奇闻言,得意地道:“我料定你深知目前自己的处境,所以我有把握你非答应不可。”
公孙元波很不耐烦地挥挥手,道:“好啦!你不用再扯下去,把你如何帮我逃离京师的方法讲明了再说。”
雍奇微微一笑,果真不再多言,迅即从腰中取出~绺白须,道:“我把你打扮成家父模样,不就很容易由我陪你从容走出重重包围的京师?”
公孙元波“噫”了一声,看看雍奇手中的银须,觉得雍某之法实在可行,不过他心里反而更添疑惑。因之他不动声色,道:“以雍大人令尊之身份,加上雍大人亲自护送,脱困当无疑问。
只是与雍大人同行之赖大人,事后不是很容易揭发这件事吗?”
雍奇道:“这不用你费心.我自有安排。”
公孙元波道:“莫非”
雍奇道:“目前赖大人他们争斗得正烈,胜负末分。我还没考虑是否杀赖大人以灭口,你不必多心。”
公孙元波沉吟一会,忖道:“这姓雍的急于得知天钩料之内幕,不但不惜冒诛九族之险,甚至让我扮作他父亲,此中大有问题;其次赖自忠虽与祝姑娘激战,但雍某也不应大声与我讨价还价,把内幕毫无顾忌地讲出,由此可知,这姓雍的做法若不是不可靠,就是别有妙计,不虞泄漏机密,否则不会如此托大。”
公孙元波迅速想出其中道理,面上泛起一丝不易觉察的笑容。
在一旁的雍奇,当然不知道公孙元波想了那么多事情,他还以为公孙元波正在考虑是否接受他的条件,把玉钩斜的内幕换取自己的生命。
只见公孙元波沉吟片刻,突然道:“好吧!你把我送出京师,我把玉钩斜之秘奉告。”
他这句话故意提高声音,声音之大,不要说在四丈开外动手的祝、赖两人应该听清楚,甚至十丈开外的普通人也会听得很清楚。
公孙元波说完之后,偷眼看了一下缠斗中的祝、赖两人.只见他们毫无异状,不由皱了一下眉头。
雍奇大喜道:“那么你可以告诉我了吧?”
公孙元波道:“你先不用急,因为我在此时此地若是把玉钩斜内幕道出,赖大人不也一样听得一清二楚吗?这一点你难道没有想到?”
雍奇面有得色,充满信心地道:“本大人已有安排,公孙兄不要过虑。”
公孙元波道:“当然啦!只要你不怕同行的赖大人也有分享玉钩斜秘密的打算,你就不必考虑防范地听得的可能,再不然待会杀他灭口也是办法之一。”
雍奇道:“这个也不用你费心。”
公孙元波至此已深信自己猜想无讹,道:“那么我这就把玉钩斜内幕说出,不过”
雍奇急急道:“公孙兄要说就说,别再节外生枝才好。”
公孙元波心中好笑,但他仍然不动声色地道:“雍大人放心,区区并无此意。”
雍奇凌厉地注视对方,他也是久走江湖、经验老到之人,是以公孙元波在全盘托出“玉钩斜”内幕以前,他决不轻信此人竟能这么容易就范。
公孙元波道:“玉钩斜本是地名,在扬州境内,乃是隋场帝埋葬宫人的地方,所以一名宫人斜。”
他娓娓道来,雍奇不禁侧耳倾听。
公孙元波又道:“据扬州府志记载,在扬州的戏马台下有一条道路。称为玉钩斜。这一说也还罢了,只是在铜山县亦有一座戏马台,其下也有玉钩斜道,据说是咸通中李蔚镇彭城时,在戏马台连接玉钩斜道处,开创池沼亭台,名为‘赏心’。”
他停顿一下,见雍奇听得很小心,便接下去说道:“玉钩斜虽然有两处,听起来好像很奇怪,但”
雍奇听不清楚,不禁伸长脖子,问道:“你说什么?我没听见。”
公孙元波道:“我说关于玉钩斜这件事,雍大人万万听不得!”
这回雍奇可把话听清楚了,但同时之间,一股迅猛凌厉的掌力已袭到他胸前。
原来公孙元波突然出手猛攻,其时雍奇身子微微前倾,重心稍稍不稳,而且心有所思,反应自然大大比不上平时。
公孙元波掌势拍出,并不指望立刻得手,果然雍奇上半身急急一仰,长剑飞旋,舞出朵朵剑花,封住前胸要害。
却不料公孙元波掌势化实为虚,底下踢出一脚,则化虚为实。在他脚势变实以前,全无风声,但这一真力猛注,登时迅若风雷,速度也加快了几倍,“砰”的一声,踢中雍奇,把这个鼎鼎大名的浮沙谷高手踢出寻丈。
公孙元波一脚奏功,急急回头望去,只见祝海棠和赖自忠两人,兔起鸭落,斗得方急。
祝海棠乃是仗着飘忽诡奇的身法以及两把短剑,在赖自忠戟影中闪窜腾挪,然而守多攻少。
公孙元波一瞥之下,便知赖自忠戟法精奇,而且极是雄浑强猛,正好能克制祝海棠的路线,当下心头大震,不暇理会雍奇,急急向祝、赖二人那边跃去。
公孙元波身法如电,两个起落便琼出三四大,来到祝、赖二人旁边。
他的缅刀堪堪发出,便听到祝海棠叫道:“不!不!你快走开!”
公孙元波“喇”地退开寻丈,反应之快,无与伦比。
他皱眉道:“你说什么?”
祝海棠在如山朝影中飘忽进退,口中应道:“我老早已叫你不要过来。”
公孙元波道:“但这位赖大人的武功非同小可”
他的话忽然中断,原来这时他才发现情况有异,那就是赖自忠何以闷声不响,一径舞戟奋战?再者祝海棠身法虽是诡奇轻灵,可是在赖自忠这等檀长强攻的对手威胁之下,能支持下去已经不易,怎能从容自若,还分心开口说话?他已晓得此中必有古怪,却不暇追问,当机立断,拨头疾跃回去。
雍奇已坐起身子。公孙元波“喇”地飞落他面前,缅刀指着这个锦衣卫高手。
他面笼寒霜,眼含杀气,对这个已在他刀威胁之下的敌人,既无丝毫怜悯,也没有丝毫松懈。
雍奇在公孙元波这等无懈可击的强大气势之下,突然像泄广气的皮球一般,瘫软无力地仰跌地上。
公孙元波的缅刀如电疾吐,锋决无比的刀尖刺入雍奇胸膛,乍吐便收。
只见这个锦衣卫高手胸前渗出血迹,转眼染红了大片衣服。
公孙元波回身奔去,把地上一些石头踢开,才继续奔到祝海棠、赖自忠拼斗之处。
只见赖自忠在他去而复返这~段短暂时间内,戟法已大见迟滞,无复早先那等猛勇凶厉的气势。
祝海棠一面在朝影中进退,一面口中念念有词,但声音模糊,公孙元波根本听不出她在念诵什么。
他看了这等情形,大为放心,忖道:“赖自忠手法迟缓下来,倒像是快要堕入梦乡一般。如果这是祝海棠的法术使然,那真不可思议了。”
突然短戟落地,发出一阵“锵锒”之声。
但见赖自忠本来摇摇晃晃的身子,生似喝醉了一般,看来随时都会摔跤,但短戟堕地之声却把他惊醒了,胸膛一挺,双目圆睁。
公孙元波欺身抢入圈中,缅刀挟带着森寒光气,抵住了赖自忠的胸口。
赖自忠大概是突然看清楚了危险形势.吃了一惊,骇然凝立,不敢做出任何动作。
祝海棠吁了一口气道:“这个人交给你啦!”
公孙元波道:“行,你躲开一点。”
赖自忠道:“公孙大侠,咱们有话慢慢讲。”
公孙元波冷冷道:“快讲慢讲,你也难逃一死!”
赖自忠眼中闪动着惊惧之光,道:“兄弟虽然有所得罪。但假如公孙大侠宽恕的话,必定有所报答。”
公孙元波道:“你和雍奇一向在一起狼狈为奸的是不是?”
赖自忠道:“我们时时一齐办事,但我们并非真心要好。”
公孙元波逼问道:“这话怎说?”
赖自忠忙道:“因为薛四爷认为雍奇不稳,所以命我假装佩服他,设法与他接近。”
公孙元波一哼”了一声,问道:“那么你对他有何发现?”
赖自忠道:“还没有,不过他消息极为灵通.显然与别的集团有勾搭。”他面现惊疑之色,突然问道:“他可不是跟你们有勾搭吧?”
公孙元波道:“跟我们?”
赖自忠摇摇头,道:“不对,当然不是你们,但亦不是东厂那边,所以我很奇怪,因而不敢向薛大人报告。”
公孙元波问道:“你不知道自己如何落败的么?”
赖自忠道:“现在我知道啦!”
公孙元波追问道:“刚才你自己都不知道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