忽听下面又是一声怪叫,原来胖妇正骂得起劲头上,忽由林中飞出大块烂泥,叭的一声打了个满脸花,当时跌倒,急切间爬不起来。
文麟也未看出胖妇是怎么倒的,蒙面女子一声娇叱,已往林中纵去;方料又是黑衣小人所为,林内大小泥团已如雨雹也似朝外打出,女子似受人暗算,忙即停步,一面手舞双刀,架隔抵御,一面令众动手,准备搜敌。无如胖妇这一伙人均在途中连吃大亏,成了惊弓之鸟,各持兵器随同呐喊,谁肯挡那泥团?谁也不敢冒失入林。按说黑衣小人只是孤身,泥团早该打完,不知怎的,竟是越来越多,往外打之不已,打法又极巧妙,时东时西,不是好些碎石作一蓬朝外乱打,便是大片污泥专打敌人头脸,连蒙面女子身上也均溅了好些泥浆,余人稍微近前便被打中,晃眼之间,多半泥污狼藉,内中一个竟和胖妇一样打跌在地,几难起立。中间胖妇连起两次,均被大片污泥打倒,一个肥头已成了泥团。
文麟越看越怪,先还当是黑衣小人生有三头六臂,后见沙石泥块有时竟分两三面打到,这才看出林中至少当有三人以上埋伏在内。蒙面少女已被阻住,急得连声怒骂,要对方出林一战,林内终无回应。三姑见状,急怒交加,惟恐文麟乘机溜走,又不舍独往应援,空自愁急,无计可施。
文麟看出敌人势孤为难,正在快意,忽听三姑一声娇叱,侧顾前山一带把手连挥,回头一看,左侧山头之上忽有两条白影,星丸跳掷一般往当地如飞驰来,另一面来路右侧山径上,也有三人手持刀剑,连声呼啸,如飞赶来,上下三四方面呼应之声已然震动山野,眼看敌人越来越多,三姑面上已现喜容,猛又听下面林中接连两声长啸,听出一是珊儿所发虎啸之声,另一个竟似狄龙子的啸声,与前在青渺坪龙子骑雕飞过时凌空呼啸好些相似,声音却没有这高,拿不准是否龙于在内,一面又觉林中共只两个小人,全都胆大任性,不畏凶险,敌已四面包围,来者料非庸手,众寡悬殊,如何抵敌?心正发急,随听林中高呼:“周老师不要害怕,只挨过今夜,管教贼婆娘好受!”刚听出果是龙子口音,心中惊喜,目光到处,只见三条大小差不多的小人影子,疾如飞鸟,相继由林中飞起,在树梢上面略一现形,同声大喝:“狗男女们照打!”说时小手齐扬,立有大蓬石土朝外面敌人雨点一般打下。
蒙面女子只当敌人出斗,忙各闪身后退,准备应敌。文麟也当双方将起恶斗,正在担心,谁知就这三小人身形微现之际,忽似飞鸟穿林,重又隐人树林深处,只见树梢不住颤动,直似三条人箭,随同树波起伏,分头往林后坡崖上纵去,接连隐现了两三次,便即失踪。下面敌人先还呆等,后来不见动静,虽料敌人已逃,先前吃亏,仍不敢冒失走进。待了一会,还是蒙面女子当先冲入,来路援兵也自赶到,内中一人正是前遇矮子,一到便同追进林内,三小人已不知去向。三姑虽在上面看得毕真,无奈山路绕越颇远,又有文麟绊住,人在下风,山风正大,只管连声呼喊,下面仍听不真,知道为时已晚,即便指明逃路,敌人那快身法也迫不上,只得罢了。
文麟经龙子一呼,料知救援将到,心更拿稳,见三姑咬牙切齿,恨恨不已,越发故作从容,不加理睬。左边来那两人,行动虽极神速,相隔却远,三姑、文麟快要下崖,方始到达。来人乃是两个中年男女,匆匆见面,未及问答,便同前行。又绕走了一二里山路,这几面敌人才行会合,蒙面女郎也率后来同党回转。胖妇满脸泥污,已非人形,正要抢前说话,蒙面女子怒喝:“滚开!到家再说不是一样?”胖妇诺诺连声,不敢再说。三姑为防林中有什埋伏,一面分人入林搜索,自带文麟绕林而过。
文麟见龙子、珊儿等似因不敌逃去,未见踪影,经此一来,敌人防备更严,再想逃走,更为艰难,方觉这一夜决不好过,龙子虽是那等说法,有无把握实不可知,听敌人口气,不特身后尚有大援,便自己这面几位能手,也多半相识,再想初到司徒家时主人怕事口气,越发心烦。三姑见他闷闷不乐,忍不住说道:“你无须愁急,没人难为你的。”话才出口,忽听前行诸人惊呼之声,遥望隔山,红光烛天,正是蔡村一面,知道有人放火,全都激怒。三姑忙令众人赶往救火,如遇敌人,不问是什来路,当时杀死,自己仍和蒙面女郎保了文麟随在后面。众人全料那火是敌人所放,不等话完,纷纷赶去。
文麟料定龙子等三人所为,正在担心,峰回路转,不觉到了蔡村人口山谷之中,昨夜曾由当地逃出,这时经过,见两崖对峙,怪石纵横,方觉形势险恶,忽又听人声呐喊由前面隐隐传来,一班敌人已同往蔡村赶去,仍是蒙面女子在前,文麟居中,三姑后随。
喊杀之声一起,蒙面女子首先前追,跑出不远,便听连声娇叱,一条黑影带着一溜红光,突由前面转角上斜射而起。
三姑本就放心不下,想要赶往指挥应敌,无如文麟装走不动留在后面,恐有失闪,又不舍离开,见状实忍不住,赶上文麟,冷笑说道:“我这两日,也许为你家败人亡,但这口恶气非争不可。你如稍有天良,容我去往前面查看一下,到底何人大胆,你却走开不得,否则照你这样脚程,晃眼便被追上,那时自讨无趣,却休怨我不给你体面。
文麟自知除非真有高人解救,或是司徒兄妹亲来,凭着龙子等三人,决难助己脱身,乐得大方,冷笑答道:“你请放心,除非能够从此永不见你,决不独自逃走。”三姑当夜出来,原是一半负气,加以痴爱文麟,受人怂恿,及听方才呼啸和所见三小人,已然知道来历,跟着又见家中起火,料知事已闹大,不易收拾,此时心绪甚乱,听出文麟口气不佳,好生气愤,把牙一咬,说得一个“好”字,便顺山路朝前赶去。
刚一走开,文麟便听头上有人低语道:“周老师,我和龙子哥哥听袁和尚报信,趁着师父人定,偷偷来此。本早将人救转,后遇一位前辈异人将我三人唤住,说今夜之事虽由那两泼妇而起,实则内中还有文章,另外还有好些敌人盗党想要借此发难。事已闹大,今夜如其不能善罢,日内必有一场恶斗,决非我三人所能办好,为此指点我们,并告周老师,除非肯嫁那婆娘,她决无奈你何。我三人气他们不过,尤其是那胖猪十分可恶,前奉师命不许伤人,只得一路和她为难,直追到来路青松崖,正拿泥土乱打他们,那位老前辈忽然寻来,说敌党将到,都是简师伯的对头,怀仇多年,有人无意中会见泼妇,得知周老师是简太师伯好友,他们不知简太师伯来历,因在十来年前吃过他老人家大亏,等到重练武功剑术,结好从党,人忽不见,误以为是怕他们报仇,近年苦寻无迹;听到一点踪迹,展转寻来,刚在冯村会齐,便听泼妇说起此事,意欲借此将人引出。那戴鬼脸壳的婆娘,是冯家老鬼的干女儿尤玉珍,乃蔡三姑死党。同来三人,一个是她丈夫飞雷手田震,另两个一名冯佐一名冯嘉,乃老鬼冯八公之子,是她义兄,本领已是不弱。后面还有几个能手。如非有人中途戏弄,将其引开,早已赶来,此时将要到达。再闹下去,不特吃亏,还要误事。我们三人原背师父出来,知异人与师父深交,如听他话回去,即便师父知道也不妨事,否则那刑罚谁当得了?除袁和尚口是心非,似还不肯罢手,被他骂了几句,独自溜走,我和龙子哥哥不敢违背,因不放心周老师,恐你今夜被人灌醉,上当受害,特地把贱婆娘引开,来送一信,说完就回去了。”
文麟听出珊儿口音,仰望崖顶,并不见人,悄问:“珊儿你在何处?”珊儿笑答:
“我这里山径最熟,又有异人送给我的玩意在前面诱敌。请你不要停留,仍往前走。我在上面说话,他们决看不出。你如不走,那婆娘一起疑心,就说不成了。”跟着惊道:
“我那玩意已被对头识破,就要追来。恐师父日后见怪,我回去了。”
这时文麟还想询问沈煌、明霞是否与珊儿、龙子同在白云窝,以沈煌性情和近日所学本领,得知自己被人掳走,断无坐视,何况明霞年纪虽轻,已是剑侠一流,得信更无不来之理,如何未听提起?珊儿似已走远,不听回应。微一停步,三姑已自赶回。转过崖角,相隔只十余丈,忽又听头上低语道:“珊儿忘了和周老师说,煌弟己和李师妹见面,现在白云窝。事起仓促,又背师父行事,好些不便,尚未告知。那婆娘已然赶回,老师快往前走,我去了。”底下便无声息。听出龙子口音,心中一喜。三姑已由前面赶回,见文麟并未逃走,便把脚步放慢,见面笑道:“你倒有信实,怎走得这等慢法,可是走累了么?”
文麟有意怄她,心想:“此去如再不理,平白多受闲气,好在心意已定,何不变个方法应付?龙子、珊儿尚未逃远,免被生疑追赶。”故意问道:“那火救灭了么?”三姑闻言,不禁气道:“都是为了顾你,被三个小野种将我的人打伤,又往家中放火,差一点被他烧光。总算发现尚早,只烧去半间仓粮、一个草堆,如今火已救灭。小野种不知用什方法,飞起两条带红光的黑影。后来看出是诈,只当调虎离山,又中诡计,连忙赶回。你居然未生逃意,倒也难得。如今诸事已定,我约来的男女好友也相继到达。休说三小野种,便他师长到来,也不在我心上。”
这时,行经出口另一危崖转角。文麟因为惦记龙于、珊儿等三人,都是年轻胆大,恐其暗中尾随,又往涉险,不甚放心,口中说话,目光不时四下张望,一听三姑人多势盛,暗自心惊,目光不由注到两边崖上,瞥见三姑说时,崖上深草里面现出一个小人头,正是袁和尚,朝着下面正扮鬼脸,又伸出四指,先朝文麟一扬,再往前后连指,最后向三姑空抓了一下,嘻着一张嘴,摇头晃脑,得意非常,状甚丑怪。文麟察其手势与动作之原意,一时之间似乎不能彻底了解,见一班敌党俱已进入蔡村,只剩自己和三姑并肩同行,三姑正说得气愤头上虽未觉察,两下相隔大近,月光斜射对崖,看得毕真,稍一抬头便可发现,恐其警觉,只得把脚步放快,移向阴影之处,走出十几步,推说解手,令三姑前行。
三姑也是一时大意,觉着人已到家,有力同党纷纷来到,又看出文麟性情刚直,不问心意如何,暂时不会逃走,笑答:“再走不远,便到我家,既忍不住,我到前面等你便了。”文麟未答,等三姑走出渐远,找好地方假装小解,朝上偷看,袁和尚已离原处,不知去向,心中稍放,正等起身,猛觉头上打下一粒沙土,回头,一望,正是袁和尚,由对崖悄悄纵将过来,心想:“这小和尚真个大胆,本领也实惊人,竟敢在虎穴之中,不畏强敌众多,由这大月光飞越两崖,暗中尾随,连点声息全无。”方自惊奇,欲加警告,劝其退去。袁和尚二次现身之处,乃崖腰间一个缺口,离地较低,下面寸草不生,地又隐僻,不易看出,见文麟背着去路暗中摇手,低声说道:“周老师不要怕。今夜事情已然闹大,师父不在,我不似龙子哥哥他们有管头,本来也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