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涩然笑着转身,眼中已是一片湿润。
那是与颜颜共渡的第一个情人节,我送了那副“为你钟情”的耳环,她戴了整整三年,直到…
“韩诺~”她不管不顾地扑进我怀里,满脸的泪水尽洒我胸前。
我僵了一下,随即伸手抚住扎在我怀里的后脑,将她压进怀里,“怎么了,颜颜?”
她哭得伤心欲绝,口齿不清地说:“不见了…我…我把耳环弄丢了…就剩一只了…那只不见了…”
我轻呼口气,想笑,“吓我一跳,还以为怎么了。”搂着她娇小的身体,我柔声安慰,“别哭了,要不眼晴肿了就变丑了,等我再送你一对,嗯?”
她摇头,又轻轻点头,哭了好一会儿才忍住眼泪,哽咽着说:“早上的时候还好好挂在耳朵上,刚才一看就没了一只。”摊开手心,仅有一只耳环静静躺在那里。
“戴了这么久了,也该换一对了,今年换成‘为我钟情’怎么样?”我用纸巾擦着她脸上未干的眼泪,低声哄着她。
“好~”她吸了吸鼻子应了一声,又马上反应过来,“什么呀?不要为我钟情,要为你钟情。”
伸手拧了拧她的脸颊,我笑出了声,“我知道,是为我钟情啊。”
她破泣为笑,“讨厌,又逗我…”
爱怜地刮了下她的鼻子,我轻笑着开口:“真是拿你没办法,都大学毕业了,怎么还是这么笨笨的。”
“我不笨怎么显出你的聪明嘛~”她撇着小嘴反驳,将另一只耳环小心地放进口袋里,抬起头对我撒娇,“要一模一样的。”
“好,保证一模一样…”
然而,突出其来的变故打乱了原有的平静,当我取回订制的那副“为你钟情”耳环,却再也没有机会送给她了。
我疯了一般冲到机场,颜颜已经走了,带着那颗支离破碎的心,被温行远带走了。不知道在机场大厅站了多久,直到双腿发麻,直到机场的人渐渐减少,直到远藤过来,我才木然地随她离去。
隔着千里的距离,我似是可以听到她心碎的声音,那种心被生生撕碎的声音混着低低的哭泣,越过山川,越过江河,落进我耳里,令我夜不成眠。
颜颜离开后的很长一段时间,我必须借助药物才能睡着,却又常常半夜惊醒,梦里总是血淋淋一片,还有颜颜苍白的脸,绝望而空洞的目光;还有刺耳的刹车声,种种的种种,都足以令我浑身颤栗。
颜颜走了,父亲入狱,母亲撒手离去,世界就这样在一箱陡然安静,我开始惧怕,惧怕安静,惧怕寒冷。
三年里,无论多忙,每个周末,我都要放下工作,独自一人回到校园,漫步在林荫路上,一圈又一圈地反复行走。
这路上,突然就剩我一个人,看着眼前熟悉的风景,却再也找不到记忆中的人。
恍惚中,我看到颜颜灿烂的笑脸,看见我的那一瞬,她挥着手臂兴奋地轻喊,“韩诺,你怎么才来呀,我都等你好久了呢…”
合了合眼,抬头再望去,又见她沉静地脸上带着认命的荒凉,“韩诺…我该怎么办?”
一滴晶莹的泪自眼角滑落,湿入我心底深处。
“颜颜,我能怎么办…”仰起头,我长长叹息。
我多希望,什么都没有发生,我多希望,一切,只是一场梦。然而,一切已成定局。
“大哥,贺玉梅已经被停职,估计郗贺也从不了政了,这事牵涉太大,又太敏感。要是事情进展顺利,郗家可能会破产。”
“想办法把开庭时间提前,免得夜长梦多。只要郗灏受贿罪名成立,郗家就倒了,尽量别碰玉梅和那两个孩子。”
“身为土地资源局副局长,案子必然得牵扯上贺玉梅…”
“我说过,别碰玉梅。无论你用什么方法,只要扳倒郗灏就行,除了他,郗家的人谁都不能有个三长两短。”
“知道了,大哥。”
站在书房外,听到父亲与二叔的对话,我的世界,我的信仰,轰然倒塌。
我尊敬的父亲,我视为神的父亲,竟然是陷害郗家的凶手。
虽然我并不了解郗灏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可是对于那个白手起家的商界前辈,我却在认识颜颜之前就有所耳闻。父亲说过,当韩家已在商界站稳脚跟的时候,他还在为别人打工,然而,短短五年,他就开始在地产界崭露头角,同年又娶了从政的妻子,就是颜颜的母亲贺玉梅。我还听说,他们夫妻很相爱,贺玉梅更是不顾家里的反对,毅然决然地嫁了过去,直到她生了儿子,也就是郗贺,贺家才真正接受郗灏这个女婿。只是我不知道,父亲竟然也喜欢贺玉梅。否则他又如何能那般自然地叫她“玉梅”,否则他为何在陷害郗家后,要求保住她?
那夜外面下了很大的雨,我站在颜颜的窗下,任手机响了一遍又一遍…
“韩诺,你在哪?”
“我下午就找不到你,我妈妈病了,你能过来吗?”
“你怎么了,我很担心。”
“韩诺,我是颜颜,你看到信息尽快打过来,别再让我担心。”
“韩诺,我等着你。”
短信一条条接踵而来,我的眼泪混着雨水流下来,一滴又一滴…
“颜颜,我爱你。”
转身消失在雨雾里,我想,我该做点什么,我想,我必须选择。
“爸,我想进公司帮忙。”站在父亲对面,第一次不想直视他的眼晴。
“嗯?”父亲显然没有想到我会如此决定,毕竟四年来我那么坚持从事律师职来,他劝了不下百次,我都拒绝了。
“您就我一个儿子,韩家这么大的家业,您太辛苦了,我不能只顾着自己的理想。”第一次觉得自己虚伪,而眼前的他,更让我觉得厌恶。
他看着我笑了,眼角的皱纹很深,“好,爸爸等你这句话很久了。”
无论如何伪装,我都笑不出来,仓促地移开了目光,低声道:“对不起,爸。”
他显然不知道这句“对不起”意味着什么,否则他不会笑得那么欣慰,拍了拍我的肩,我听见他说:“你是我儿子,没有什么对不起,韩家的事业还要你来继承,辛苦你了。”
在他的注视下我点了点头,张了张嘴,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我决定不参加律师考试了,从明天起我要进我爸的公司帮忙。”拿着电话,我听到颜颜轻浅的呼吸,心口疼得似是要在下一刻就会失去知觉。
颜颜,不要放弃我,不要对我失望。
“为什么?”她的声音有些哑,显然是刚刚哭过。我知道没有我在身边,她会更脆弱。
我沉默许久,不知该如何作答,真话,太过伤人,而我,又不想骗她。
一阵令人窒息的沉默,仿佛两人已经无话可说。
“你能过来吗?”最后却是颜颜先开口,没有追问我原因,只是谦卑地请求。自从我知道真相,已避而不见一个星期,这期间,她打了很多电话,也发了很多短信。我知道,她想听我解释。
“最近很忙,我…”我深深呼吸,艰难地开口。
“没关系,那你忙吧,别太累了,我去照顾妈妈了。”她打断我,声音已然哽咽。我知道,她怕我骗她。
“颜颜~”我叫住她,仰起头咽下眼中的酸意,“好好照顾自己,郗叔不会有事的,我过几天去看你。”
“嗯~”她哭了,却对我的话坚信不疑。
挂了电话,又在楼下站了许久,直到她房间的灯熄了,我才转身走了。
当我以总经理身份出现在天启,我看见二叔的微笑那么牵强。
“二叔,我什么都不懂,以后还要靠您多提点。”我微笑着握住他的手,语气诚恳。
“韩诺啊,公司是你爸半辈子的心血,你可得多上点心。”他轻轻回握,说得看似那么真诚。
“二叔放心,我不会让您失望的。”我笑着抽回手,转身时脸上的笑容被迅速敛去。
从这一刻时,我必须戴上面具而活。我想,只要我一天是公司总经理,父亲和二叔就没有机会再下手。我想,我必须阻止他们错下去。而另一方面,我也在想方设法,甚至不惜请私家侦探暗中查找一切对郗家有利的证据。我不想任何人受到伤害,只要郗家人不出事,我与颜颜,就还有可能。
接下来的日子,我没日没夜地忙碌,借此忽略身边的一切,包括深爱的颜颜。因为在这件事过去以前,我不知道该拿什么样的表情面对她,所以,我选择了逃避。我想,我是自私的,也是懦弱的。
“韩诺,早点休息,别忙太晚。”
“韩诺,我知道你很忙,可是马上就要律师考试了,你真的决定了吗?”
“韩诺,我在你公司楼下,你方便下来吗?”
我站在十五楼的窗前,看见颜颜无助地站在街边,等了将近一个小时。然后,她缓缓仰起头,目光投向我窗子的方向。
闭上眼,左心房一阵翻江倒海的疼;就在她转身的那一瞬,我推门冲向楼下。
不行,真的不行,我没办法看着她消失在我眼前,我不能,我怕。
“颜颜~”她应声转身,我看见她眼角不及滑落的泪。
“韩诺~”她站在原地轻轻叫我,泪随之落下。
“傻瓜,怎么哭了?”我将她拥进怀里,声音控制不住地颤抖。
怎么哭了?我知道的,我都知道。可是,我还能说什么?我深爱的颜颜,快乐单纯的颜颜,相恋四年,我从来没有舍得对她发过一次脾气,哪怕她任性地闹我,哪怕她因别的女同学给我写情书生气不理我,我也从不曾说过一句重话儿。因为我知道,她爱我。可是现在,让她哭的,惹她伤心的,却是我。
“韩诺~”她紧紧环抱着我的腰,哽咽地一遍遍叫我的名字。
“颜颜~”我控制不住哑声,低下头,旁若无人地吻住她。
她没有挣扎,顺从地搂上我脖子,任由我近似于掠夺地亲吻着她。
“颜颜,我爱你。”轻喘着松开她,我俯在她耳边低语。
我爱她,真的爱她。我害怕,怕她以为我不再爱她,怕她转身之后就真的不再回头,我更怕,对于这场突出其来的变故,无力扭转乾坤。
我紧紧搂着她,深怕一松手,就与她咫尺天涯。
她没有说话,只是更紧地回抱着我,透着绝望般的无依。
那一天,我们相拥在人流与车潮川流不息的街边,许久许久…
我努力想扳回一局,日夜都已被颠倒。可当我手握着那份可以为郗灏洗脱罪名的资料,噩耗却再一次传来。郗颜的母亲,那个温婉贤静的女子,到底没能逃过一劫。
医院走廓里,颜颜缩在郗贺的怀里,惨白的脸上没有一丝血色,目光空洞得吓人。
“颜颜~”蹲在她身前,我紧紧握住她冰冷的手,声音已然破碎。
晚了,一切都晚了吗?真的无力挽回了吗?
“妈妈浑身是血,全是血…”她怔怔望着我,目光涣散,嘴唇颤抖,哽咽地一遍遍重复着同一句话,“全是血,全都是血…”
眸睛迅速蒙上一层雾气,我别过头,把她拥进怀里,那么紧,那么紧,“不会有事的,一定不能有事…”
十个小时的时间,十个小时的等待,像是比十年都漫长,颜颜倚在我怀里,纤细冰冷的手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