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哈哈笑道:“考究不敢,只是那天天象奇变,端木秀便有缘结识道长,今日道长又与我有缘相见,想来是天数使然了。”我心里暗笑,天命云云我是全然不信的,不过这道士似乎有些货色,待问他一问,看他说出些什么来,是对是错,到时候再问苏颂不就知道了吗?
那庄元贞表情倒显得肃穆起来,仔细看了看我的脸,说道:“贫道不敢说观天识地,但是于面相却颇有深研,上回对公子所说的话,一丝一毫也不假。”
我动了些好奇心,问道:“既然道长说在下有成仙之体,不知道这修仙之事作何种解说?”庄元贞回答道:“昔时黄帝向广成子问修仙之道,广成子答曰:无视无听,抱神以静,形将自正。必静必清,无劳汝形,无摇汝精,乃可以长生。目无所见,耳无所闻,心无所知,汝神将守形,形乃长生。天地有官,阴阳有藏,慎守汝身,物将自壮。我守其一以处其和,故我修身千二百年矣,吾形未常衰。入无穷之门,以游无极之野。吾与日月参光,吾与天地为常。人其尽死,而我独存。能修成此道,方成仙体。”
他说了那么一大堆,只把我听得瞠目结舌,不由得说道:“虽然还不清楚道长所言,不过听起来就这么难?那还是不做神仙较好。”
庄元贞也笑道:“修仙之路,既不是你想修就能修成的,亦不是你想不修便可放弃的,冥冥天数,谁能知之?”
说得那么玄乎?不知道我无缘无故地掉到财神宝殿里面,算不算是冥冥天数啊?我有些头大,忙说道:“修仙之事以后再提,今日端木秀却想向庄道长请教客星犯宫之天象当作何解?”声音在后面低了下去,毕竟这是朝廷大事啊。
庄元贞神色越发的严肃,也轻声说道:“此事非同小可,紫薇乃帝星,有客星犯宫,则表示天下有叛乱之危。公子请仰看天空,那边便是紫薇宫所在。”我们一起抬头看去,只见天空中漫漫群星之中,忽然有几点星光划过天空,倏然消失在夜色里。
“这就怪了!这几颗流星却又是从何而来?”庄元贞失声叫道。我也抬头紧紧盯着星空,心想,那好像是流星雨啊,只不过消失的时间太快,又有点不像,总不会是UFO之类的飞行器吧?
第五十九章 暑日访客
庄元贞忽然叹了口气,说道:“贫道细观这客星,颇具妖异之色,有许多不解之处,看来还得回山面见师尊请教才行。”
越说越玄乎了,星球哪来的什么妖异不妖异的?不过是醉道士自己心里存了这个念头,所以才看什么都觉得不正常,迷信的人就是麻烦。我忍不住说道:“日月星体运行,不过是依照固定的轨迹循环而已,哪里有那么多附和的说法?天上星辰何止千万,只不过人们大部分都看不到罢了,其实那些星星一直就在那里,并不会因为地上的变化出现或消失。以在下看来,偶尔有那么一两颗突然被人发现的,也不过是一种非常自然的天象,并无特别意义。道长无需担忧,我们只管喝酒便是。”
“公子这番话贫道怎么听着糊涂?”庄元贞奇道:“星体运行固然有迹可循,但天空星辰闪耀,又岂会有看不到的道理?莫非这星星有时发光,有时又不发光?”
我呆了一呆,心想这个现在很难解释啊,要是有了天文望远镜,倒可以让你亲眼看看。当下说道:“天上星辰亮度各有不同,有的亮些有的暗些,许多较暗的星辰便被明亮的遮住。常言道月朗星稀,就是说因为月亮太过明亮,相对之下星辰的光芒较为淡弱,以至于有些星星看不见。”醉道士歪着头看看我,“哦”了一声。
“其实不管白天黑夜星辰都在发光,只不过白天太阳的光辉远远超过其他星辰,将天空照亮,所以白天连月亮的光芒都被掩盖住,更不用说更为暗淡的星光了。”我接下去说道,连同醉道士庄元贞在内的一帮人都停了酒食,光顾听我说话了。
庄元贞抓着乱蓬蓬的头发想了好半天,说道:“端木公子所言似乎极有道理,只是贫道愚昧,总还是想不透。不行不行,今天就到这里,等贫道想个通彻之后再来请教!”说完抱起他的酒葫芦,一只手抓了几根签兔肉,摇摇摆摆地径自走了。
“公子好厉害!几句话就让那骗吃骗喝的邋遢道士没话说了!”江越拍掌笑道,其他几个人的眼光中也都透出敬佩的神情来。
这又不是什么高深学问,只不过和这个时代的天文知识完全不同罢了,所以庄元贞才难以理解,估计换了苏颂也好不了多少。
不过薛莲和胭红目光中的崇敬之色让我自我感觉好了很长一段时间,江越和穆罕默德就懒得提了,他们的目光哪能有那么强的刺激效果?
现在天气刚入秋,但白日里还是那般炎热,下午大家都不太出门,呆在家里躲避日头。第二天早上我就布置了玻璃行危机的应对方案,情况不明之前要以不变应万变,除了加强管理、稳定生产以外,重要的就是打探对方的底细了。
薛莲对这个任务特别感兴趣,连忙说她在开封城里有几个江湖朋友,可以帮忙查探查探,然后立刻就出门而去。看来女侠好久没有舞刀弄剑了,不免有些手痒。江大伯这个关头是不肯休息的,老早就赶到玻璃作坊里去了,穆罕默德和江越等院子里几个小伙子说是要去河里游泳,大热天的也不怕太阳晒着。
我一身凉绸短衫躺在屋内竹榻上,隔着细竹门帘,院子里树丫上的知了叫得人烦躁不安,再加上闷热,思考问题也没法集中精神。真无聊啊,连个电扇什么的都没有,可惜现在还不能进入电气时代。脑袋里乱糟糟地想着,手中蒲扇摇着摇着便渐渐慢了下来,人也有些迷迷糊糊了,连扇子没拿稳掉到地上都不知觉。
忽然感到一阵风扇过来,伴随着一丝幽幽清香,我知道是谁,转过头笑道:“胭红你怎么不休息?上午在绣坊里排练歌舞还不累吗?”胭红轻摇着蒲扇,说道:“不妨事的,刚才打了一会儿盹,看到公子这里没一个人。她们也真是的,这会子都去歇着了。”
我嘻嘻一笑道:“现在胭红很像女主人呢。”胭红面色微微泛红,嗔道:“公子还要笑话我,我回房子了。”虽然这么说话,人却没有动作。
此时我心中不由得浮现出胭红初来之时的情景,那时候的她可要拘束得多,如今自然随意,更显娇媚动人。脱口说道:“我可没有笑话你,我觉得胭红这个样子最好,比先前要好多了。记得胭红最初来的那些时候,人不知道往哪里坐,手不知道往哪里放,像刚放出来的小兔子似的。”
胭红扑嗤笑道:“好啊,你这又是在笑话我了!”当下伸出拳头在我胸口上轻轻擂打几下,我不禁情欲大动,伸臂将她揽入怀中,顺势将她两片红唇紧紧噙住。
她在我怀里微微扭动着躯体,不像是要逃避,倒更像是要我更加热烈一些。情投意合之际,便是良辰美景,其他的也就没什么必要挑剔了。
“公子,有位姓杨的客人来访!”院子里大声传来通报,我脑门一凉,怎么这么倒霉?酷热的天你就不怕中暑吗?
胭红又羞又急,赶紧推开我恋恋不舍的手掌,一边伸手去整理已经敞开的上衫,一边说道:“不要了,怕被人看见的。”我还是舍不得,搂紧了她笑道:“怕什么?就说我没时间,让那人下回来就是了。”她挣扎不肯,再可不像刚才那种半推半就的举动。我只得放开她,眼看着她羞涩满面地往里屋进去,起身提过茶壶往肚子里猛灌了一通,好让情绪平静下来。
看来我的桃花运还没有到盛开的时候,我心里叹着气,穿好长衫,往前庭去了。
访客是个三十来岁的汉子,衣冠考究,颇有些气势,我还没看清楚他,就见他抢上一步,施礼道:“小民杨汉平拜见端木直阁大人!”一听到这个直阁的称呼,我心情也好了些,还礼道:“杨先生来访,端木秀未能远迎,还请海涵。”
杨汉平肤色古铜,一双眼睛更是炯炯有神,看上去就知道是个精干人,但举止从容不迫,又看得出是个读过书的人物。
“未知杨先生找我有何事指教?”两人分主宾坐下,我问道。杨汉平连忙站起身来,从怀中取出一本薄薄的小册子放到桌子上,封面是套色彩印的南洋地理简图,正是我那本才发行不久的《南洋记略》。只听到他说道:“小民旅居开封,正好碰到这本书发售,一见之下,不由得惊喜万分,这才冒昧来拜见大人的!”
看了我的书就来拜见我?难道是我的FANS?想不到这个时代的人也喜欢来这一套,当然这个可能性不很大。我一时间捉摸不到他的意思,只是随口问道:“杨先生是闽浙人士?”我听他刚才说话的口音像是那边的,和苏颂的乡音有些相似,所以这么问。杨汉平回答道:“正是。小民祖籍建州,寒家世代在江淮两岸、闽浙沿海诸郡做水运、海运生意。”“哦?”我一下子来了兴趣,说道:“原来杨先生也是经商之人,我们算是同行了。”
杨汉平忙说道:“端木大人乃是朝廷重臣,小民不过是一介平民,怎么能和端木大人相提并论?”我也笑道:“杨先生这话就有些不对了,我们同为经商之人,自然当以同行相称。这样罢,我们也不分什么上下官民,我看杨先生似乎要大我几岁,称呼你一声杨兄便是。”杨汉平有些激动,忙说道:“端木大人如此抬爱,小民万分感激!”
我哈哈一笑,见他说话直爽,当下问道:“杨兄就是为了这本书来找我?”杨汉平回答道:“端木大人且听汉平细说。小民一家世代皆从事航运,在杭州经营的‘长顺合’市舶行已有七十年之久,直到我身上已是四代。家父只我一子,希望我能在科举上有所建树,只可惜我生性顽劣,屡失家父所望,读书未成,也灰了心。家父亡故后接手家业,经商倒还用心上力,十年来将家中产业扩大了两三倍。”
“经商从仕,均为有益黎民百姓的途径,何必定要去参与科举仕途?杨兄经商有道,当是能人,我觉得杨兄的选择是对的。”听到我这么说,杨汉平不由得上前一步说道:“端木大人所言深得小民之心,当真为汉平之知己也!”
我笑道:“杨兄太客气了。”心想我这个人看法本来就与这时代的人不同,不过能遇上这么一位喜欢经商的同道,倒也是一件让人欢欣之事。
杨汉平又接下去说道:“小民除了用心经商以外,还喜欢到四处周游历练,数年前在沿海经商之时,曾经下过一回南洋,深为当地的风土人物所吸引。再加上自己又是做的水运海运生意,所以一直就很关注南洋的形势,希望有哪天能将我大宋的商舶遍及南洋各地,不教天竺和大食人独占了那里。只不过自己见识短浅,力量有限,虽然有这个想法已久,却一直未找到付诸实施的途径。”
我不由得专注起来,想不到,这个人也有我类似的想法。看他说话时双目有神,表情坚毅,颇为激动,便可以推断他确实是说的真心话。
“所以当小民一见到大人所著〈南洋记略〉之时,当真是如获至宝,兴奋不能自已,立刻便买了十余本准备带回杭州去。后来又听说端木大人官寓就在左近,立时生出拜会之念,便冒冒失失地来拜见大人了。”
一番话把我也听得心情激荡,酒逢知己千杯少,话不投机半句多嘛,好难得碰倒志同道合的人,我们立刻就聊开了。
慢慢地知道,杨汉平家的“长顺合”市舶行在江南地区是很有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