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舒浣接到了徐玮敬的电话,客气约她出来谈一谈。
徐玮敬找她是为了什么,舒浣心里很清楚。他和她的一切接触,都只因为她是他弟弟的“女朋友”。
然而她其实并不是。
但舒浣还是一口答应,因为她不可救药地暗恋着他。明知道这邀约不是她想要的,她一样无法抗拒。
舒浣照例花了很多时间做她那徒劳无功的打扮。
把刘海全梳起来,露出光洁的额头,长发在尾端打几个空气感十足的卷,浅紫印花的修身洋装,紫罗兰色水晶高跟鞋,连项链也是粉紫的,让她显得肤色白皙,双腿修长,腰身不足一握。
这样的漂亮当然不会是舒适的,但她还是近乎绝望地希望能让徐玮敬觉得她是个独立的个体,是个成熟到足以和他对话的女人。
舒浣紧张地下了楼,这回徐玮敬亲自来接她,她更是不敢怠慢,生怕自己的姿势有半点的不好看。徐玮敬眼光之下的十级台阶,她走得比过钢丝还谨慎。
徐玮敬一直看着她,等她到了眼前,才帮她拉开车门。
舒浣微微弯腰坐进车里,宽大的车厢内,桌上已经摆好了酒杯。
车子一开动,在这移动的密闭空间里,就剩下她和徐玮敬面对面。前面的司机并不能听得见他们。
徐玮敬先礼貌地给她倒了杯酒,而后才问:“你和玮泽之间,到底是怎么了?”
舒浣斟酌着措辞,谨慎道:“我们性格其实不是很般配,相处得不是很好……”
“请你对我说实话。”
舒浣下了决心,一闭眼,朝他弯下腰,以道歉的姿态说:“我们是骗你的。”
“嗯?”
“我和徐玮泽,根本就不是男女朋友。”
徐玮敬看着她。
舒浣心脏通通直跳:“我只是帮徐玮泽骗你,免得你逼他去相亲。其实我们没有在交往,一直是普通的异性朋友……”
徐玮敬依旧没有开口。
在那静默里,舒浣只能硬着头皮往下说:“我们没有恶意的,只是想他多几年自由时间,他也还年轻,不想太早被安排结婚的。请你也不要生徐玮泽的气……”
徐玮敬突然说:“我知道。”
“啊?”
“我知道你不是玮泽的女朋友。”
舒浣这才抬起头来,睁圆了眼睛看他。
“玮泽一开始就告诉我了。”
“……”
“不是你和他在骗我,”徐玮敬看着她,“是他和我在骗你。”
“……”
“玮泽喜欢你的,舒浣。”
舒浣连连摇头,那种找不到真实感的虚浮感觉又回来了。
“不对啊,你第一次见面,明明就……”
“是的,那一次我对你印象确实很坏。玮泽也确实跟我谎报过你的家世学历。他是真的在担心以我的标准,你无法通过。”
“……”
“但是你通过了。”
“……”
“你是个好女孩。”
在她的呆滞里,他的声音还在继续:“虽然我以前一直坚持,必然要优秀到一定水准的女孩子,才能配得上我唯一的弟弟,成为他的妻子。但你尽管不完美,也有你的优点。你善良,认真,坚强,心胸宽广,懂得关心别人。你的可爱之处,是他需要的,对他来说已经足够了。你让他很幸福。”
他这样诚恳的肯定,却是她听过的,最让她伤心的赞美。
“我也希望,你能让他一直幸福下去。”
舒浣只觉得喉咙口堵着,她知道这个时候不适合开口,更不适合说那些话。但她眼前已经开始模糊了,徐玮敬英俊的,缺乏表情的脸,已经有些要看不清,她控制不住自己的声音。
“可是,我喜欢你啊。”
“……”
“我喜欢你啊徐玮敬。”
“……”
“我……”
“……”
“这个,你也知道吗?”
徐玮敬过了很久,才张开嘴唇,在她几乎要撞破胸口的心跳里,缓缓说:“玮泽很喜欢你。”
舒浣用她仅剩的勇气,哽咽着问他:“那你呢?”
你有没有那么一点点,只要一点点……
徐玮敬在她对面坐着,沉默得像面墙壁,过了很久才说:“我不会做让我弟弟痛苦的事。”
舒浣流着眼泪望着他。
“我作为玮泽的大哥,也不能接受一个,让他痛苦的女人。”
舒浣眼前一片模糊,而徐玮敬没有再看她一眼。
第 19 章
在她擦眼泪的时候,徐玮敬让司机停了车。
“我先在这里下车。你让司机送你回去。”
舒浣红着眼睛,打开另一侧车门,在他动身之前就先下了车。
“舒浣!”
她能听见徐玮敬在她身后叫她,他们的距离还不到两步,而他连伸出手来拉住她这样的碰触也不会做。
徐玮敬还是把空车留给了她。司机很尽职地跟了她很长一段路,请她上车但舒浣出奇地倔强。
她不需要他的礼貌,他的绅士,他的规范和克制。她只要他一点点的真情流露,一点点的不守规矩。只要他能自己追上来拉住她,她就会听他的话。
然而并没有。
走了那漫长的一路,爬上公寓的楼梯,舒浣腿痛得站也站不直。她想起书上写的那一句,小人鱼每一步都像走在刀尖上。
她是自找的,徐玮敬根本不会在意她穿的是什么,够不够高,好不好看,走回家走了多久,她吃的苦头完全多余,唉。
不甚明亮的走道灯下,有个修长的人影在门口等着她。舒浣站住了,没有再走近。
见了她,青年脸上又现出那个酒窝,微笑道:“嗨。”
舒浣对他只剩下伤心和迁怒,她连看也不想看见他。
徐玮泽对于她的态度也不以为意,笑道:“怎么这么晚才回来,你去哪了?”
“走开。”
徐玮泽依旧好脾气的:“不要这样嘛,昨天是我不好,我不该打你打得那么重。我买了你喜欢的芝士蛋糕,蓝莓的哦。你要是还在生气,可以打回去啊。”
舒浣泪汪汪的:“你走开!”
徐玮泽也觉察到不对了,收了笑容,认真问道:“怎么了?你遇到什么事?”
舒浣只想大哭,把她一路走回来的伤心都发泄在他身上,徐玮泽一靠近,她就用力打他:“走开,走开!为什么你要在这时候追求我啊?!”
“……”
舒浣推搡着他的胸膛:“为什么偏偏是这个时候,为什么偏偏是我?”
徐玮泽任她推打,而后说:“抱歉,我没有要给你压力。今天来,只是想买这个蛋糕给你。”
蛋糕递到她手里,舒浣只犹如被毒蛇咬了一口一般,猛地缩回手:“我不要!”
那柔软的糕点因为没被接住,立刻在地板上摔了个稀烂。
徐玮泽看着她:“浣熊……”
舒浣拳头握得紧紧的,眼泪还在眼里打着转转。她不敢再接受任何来自徐玮泽的东西,她从他这里收到的,徐玮敬就绝对不肯再给她。
他所谓的爱不过是短暂的,任性的,随心所欲的。她却要为这样轻率的感情,付出她最大的代价。
“我也不要你的喜欢,你全都拿回去,”舒浣抽噎着,“没有比你的喜欢,更廉价的东西了!”
徐玮泽看着她。
昏暗里看不见他的表情,只听他像是叹了口气。
徐玮泽走了,把地上摔坏的蛋糕也收拾得干净,就好像他从没来过那样。
舒浣知道这样对他不公平,可是徐玮敬对她也不公平。
她没有从谁那里得到什么多余的公平可以分给他。
接到徐玮敬的电话,舒浣一点都不意外,她知道他又是为了徐玮泽。他们兄弟情深,他只要徐玮泽开心就好,把徐玮泽想要的东西都给他,其他人算什么,她这样的“东西”算什么。
她打定主意,她不要屈服。谁也不能强迫她,就算是徐玮敬那也一样。
两人在咖啡厅里见了面,徐玮敬是一贯的严肃和一丝不苟,她也把头发都扎起来,穿了稳重的黑白色裙子,以不输给他的强硬气势坐在他对面。
“玮泽从家里搬出去了。他这几天都住在酒店。”
舒浣咬住嘴唇,她不能在他施加的压力下动摇。
“我不明白为什么你不接受玮泽。”
舒浣看着他,倔强地:“你明白的。”
徐玮敬调转了眼光,不再和她对视。
“我不适合你。”
舒浣反击道:“那我也不适合徐玮泽。”
“我是说真的。”
“我也是说真的。”
徐玮敬皱起眉:“我不是男朋友,丈夫的好人选。”
“徐玮泽那种花花公子,难道就是了吗?”
“他对你是认真的。”
“我对你也是认真的!”
徐玮敬看了她一会儿,才说:“你把对我的认真,变成对玮泽的,这就可以了。”
“那你为什么不能把徐玮泽的认真,变成你的呢?”
徐玮敬突然站起身来:“你胡搅蛮缠也没有用。”
舒浣忍着眼泪:“你觉得,我对你,是胡搅蛮缠吗?”
她连女孩子的矜持也可以不要了。只换来这样四个字的评价。
“我是玮泽的大哥,这世界上,他最尊敬和信任的人就是我,”徐玮敬不再看着她,“我不能做对不起他的事。”
“那我呢?”
“……”
“我怎么样,都不在你的考虑范围内吗?”
舒浣哭着上了公车,她实在看不到希望。她不知道徐玮敬是不是有那么一点点喜欢她,但他坚决不肯要她。
舒浣看着窗户玻璃映出来的人影,那满脸泪痕的灰暗影像,头发乱了,两眼红肿,彻底的一张失恋的人的脸。
舒浣在最后一排呆着,拿手帕捂着脸,一直坐到终点站,通情达理的司机看她哭得伤心,也不赶她下车,而后她又原路,同一辆车再坐回来。
在车上的时候,她问了徐玮敬。
“如果徐玮泽得到想要的,那我也能得到我想要的吗?”
对方没有回复她这个消息。舒浣也觉得自己这样过于厚脸皮,连她自己都瞧不起这样的死缠烂打,又何况徐玮敬呢。
哭了一会儿,她又擦着眼泪发了消息给徐玮泽。
“我要去酒店找你。”
这回很快就得到回应。
“我下楼接你。”
下了车,折腾了这样半天,天色已经黑了,舒浣在酒店的对面发了好久的呆,才下定决心,穿过马路。
徐玮泽早已在大堂等着她,一见她进门,便站起身来。她这狼狈潦倒,眼肿得像个小兔子的模样不免让对方很是意外,徐玮泽一下就捧住她的脸:“你怎么了?”
舒浣鼻尖还是红通通的:“没有……”
徐玮泽看了她一会儿,摸摸她的头:“先上去吧,有什么事慢慢说。”
进了电梯,徐玮泽刷了房卡,电梯缓缓上行,舒浣这才在电梯壁上看清自己现在的模样。
人只要一哭,就不免丑上几分,她哭到现在,简直是连半点姿色也没剩下。
舒浣突然有些不知所措,她连自暴自弃的信心也没有了。
开始退缩的时候,电梯却已经到了,舒浣站着发了两秒的呆,徐玮泽看看她,拉起她的手:“走吧。”
舒浣有些跌跌撞撞地跟着他,直到进了客房。徐玮泽让她在床上坐下,为她从冰箱取了罐麦茶,而后转身去浴室。
舒浣听见流水的声音,等他出来的时候,手上就多了条毛巾。
“来,擦把脸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