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别的事。就是想说,如果你要练刀法,可不可以换一面墙来练。”他的语气十分谦恭,“刚才那面墙刚好靠着我的床。”
“你是叫我别吵吗?”杜纷纷问。
“别,别,别,您千万别这么说,”于有粥看着她手里越举越高的刀,态度近乎卑微,“我其实就是怕我不小心打呼,影响到你的修炼……我没事了,我回去睡了。”
……
杜纷纷拿刀挠了挠后背痒痒的地方。“他到底是来干嘛的?”
喧闹声一旦起了头,那就是没完没了。
杜纷纷刚翻了个身,就听外头唢呐声不歇,爆竹声又起。
好不容易熬过爆竹声,噼里啪啦的脚步声又跟赶鸭似的,来来回回地溜。溜得寂寞了,又是噼里啪啦地摔东西。
杜纷纷哀叹一声,起床洗漱,然后出门溜达。
于有粥住在她的左手边,房间的门开着,没人。
叶晨住在她的右手边。
她没敢靠近,但是随便问了人,说是都去前堂道贺了。
……
所以,偌大的院子,除了来回走动的人,就只有她无所事事的一个。
杜纷纷突然为自己不能去喝喜酒而感到些许哀伤。这种感觉,就好像小时候师兄弟们都去河里脱光了洗澡,而她只能一个人抱着木桶洗一样。是种被抛弃的寂寞。
但是这种寂寞没有持续多久,因为她突然想到寂寞是一个人才有的情绪。
所以她现在是一个人。
而一个人意味着——
就算她现在离开,也没有人会管。
她霍然挺直身体,因睡眠不足而混沌的脑海空前清晰。
原本忌惮叶晨的强大而犹豫不决的心在经历昨天‘定关系’这个议题之后变得异常坚定起来。这关系若真的一定,且不说三生三世,那今生今世是绝对逃不掉的了。
杜纷纷越想越恐怖。
未来是当海阔天空的飞鹰,还是永不翻身的老牛就在此一举了!
她匆匆回房,收拾好行李,将银票塞进鞋子,然后一鼓作气,从院子里一路冲了出去。
院子里走动的人虽然多,但谁都没有停下来拦住她。
即便如此,杜纷纷的脚步还是不敢停下。
心跳得很急。
离温府越远,就越急。
杜纷纷停下脚步,扶着树干,低头喘着气。
半晌,气平了,但心跳却没有缓下来。前面有水声哗啦作响,她走过去,伏低身子。
一张清秀中带着几许憨态的脸在水中若隐若现。
她的心渐渐平和。
已经出来了,就不能再回头。虽然,叶晨大人发现她离开的反应相当相当的不可预测,也不敢预测,但是好歹她当年也被人叫过几声女侠,若是连这点点勇气都没有,未免太丢人现眼了。
她顺着水流往下游走,心里不停地给自己鼓劲。
鼓着鼓着,杜纷纷从相信自己是对的,到坚信自己是对的,最后笃定自己是对的。
既然是对的,自然应该勇往直前,义无反顾。
所以她是英雄,英雄是不应该害怕的。
杜纷纷花了半天的时间,终于说服了自己。
河的下游有一个小村庄。
几个女子在岸边浣衣,见到杜纷纷都讶异地睁大了眼睛。
杜纷纷露出善意的微笑。
其中一个青衣女子大胆地靠近她道:“妹子,从哪里来啊?”
“河阳。”杜纷纷答道。
青衣女子道:“从河阳到这里有半天的路呢。你一定累了吧,不如到我家歇歇。”
杜纷纷有点受宠若惊。
事实上在很多地方,像她这样带着刀的江湖中人都是不受欢迎的。因为普通百姓很容易把他们和打家劫舍的匪徒联系在一起——因为大家都有刀。
“多谢。”杜纷纷安静地跟在她身后,走了半天,她的确是又渴又饿。由于干粮是于有粥带的,所以她的行李里只有衣服。
青衣女子道:“你会武功吗?还是带着把刀做样子防身的?”
杜纷纷道:“会武功,能防身,也做样子的。”
青衣女子掩嘴笑道:“杜姑娘说话真有趣。”
杜纷纷的脚步猛地停住,睁大眼睛瞪着她道:“你怎么知道我姓杜?”
青衣女子的笑容一敛,不知所措地看着前方。
茅舍已在眼前。
杜纷纷心中涌起强烈的不安。
“是我告诉她的。”
茅舍的门缓缓打开,一袭白衣如云般飘荡出来,潇洒清逸。
杜纷纷顿时有种走夜路撞鬼的感觉。
危难之中见真情
叶晨沉吟道:“看来没办法了。”
没办法了?
杜纷纷一惊。不会是要把她交出去吧?
“只能破财消灾了。”叶晨长长叹出口气。
杜纷纷看着面前黑漆漆一片的人头,“呃,这么多镖局,要花不少钱吧?”据她所知,镖局失镖的赔偿是原物的好几倍。黑衣人既然有心陷害他们,那么选择的赔偿肯定不会少。不过叶晨是宰相公子,家底应该不薄。她期盼地问道:“令尊……宰相大人的年俸多不多啊?”
叶晨歪头想了想道:“一般吧。勉强能维持他要的体面。”
……
那就是手头很紧了。
杜纷纷又道:“那平时杂项收入多不多啊?”再怎么说也是宰相,贿赂的人应该比知府多得多吧。
叶晨道:“花的比较多。”
……
那就是没戏了。
杜纷纷哭丧着脸,“那你有多少私房钱?”
“全给你了。”
骗人。明明看他买东西的时候手头宽裕得很。
不过现在不是计较这些的时候,杜纷纷道:“那你准备拿什么赔偿?”
叶晨道:“赔什么偿?”
“……”杜纷纷奇道,“你刚才不是说破财消灾吗?”
“是啊。”
“那不是赔偿吗?”难道用金子买通那些人?这恐怕比赔偿金还要贵吧。
叶晨道:“当然不是。我的意思是说,买花瓶给他们。”
……
杜纷纷傻眼道:“哈?”
“他们保的不是青瓷花瓶吗?”
话是这样说没错,但是……
杜纷纷总觉得有哪里很不对劲。
叶晨已经走回都豆浆铺。
所有伸长的脑袋都泰然自若地缩回来,不过眼睛还是骨碌碌地看着他的一举一动。
叶晨道:“来来来,都来认领失物。”
他打开盒子,拿出一个圆圆扁扁的青瓷钵,“这个花瓶谁要?”
……
杜纷纷终于知道问题出在哪里了——
此青瓷非彼青瓷也。
崔东林代表一众目瞪口呆的人出列道:“咳,叶大侠,这个不是花瓶吧。”就算要冒充也找个说的过去的呀。
叶晨道:“怎么不是?把花茎剪得短点不就行了?再说,没人规定花瓶一定要插花,你不会用来盛豆腐花吗?”
……
所有人被他的歪理砸得东倒西歪。
“哈哈……”
王天霸突然捶腿狂笑。
杜纷纷同情地看着他。
唉,没想到他这么不经用,这样就被逼疯了。要是当初是他被叶晨大人挑中,恐怕现在坟头的草都春去秋来好几回了。
叶晨感到她责难的目光,无辜地耸耸肩。
不喜欢这个青瓷钵直接开口就好了,何必和自己过不去呢?
人啊,就是喜欢和自己过不去。
终于还是崔东林看不过眼,忍不住问道:“王天霸,你究竟在笑什么?”
王天霸歇了口气,擦擦眼角的泪花道:“我觉得剑神这招……高啊!”
……
杜纷纷万分肯定,他是疯了。
除了疯子,谁能欣赏叶晨大人的思维?
不过崔东林不这么想,他还是好声好气地问:“此话怎讲?”
王天霸捶了捶胸口道:“那个黑衣人装神弄鬼地作弄了我们这么久,是时候我们还点颜色给他看看了!反正当初保单上写的只是青瓷花瓶,也没说是怎么样的青瓷花瓶。我们只要随便拿个花瓶送到目的地,就算是交差了。那黑衣人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还好,若是他来理论,嘿嘿,我正等着他呢。”
崔东林心头一动,转头看其他人。其他人正眼巴巴地望着他,显然以他马首是瞻。
他又看向萧大圣。
萧大圣微微颔首。
崔东林暗暗思忖,然后对叶晨抱拳道:“多谢叶大侠替我们寻我失物!”说罢,抢先接过那只青瓷钵。
他这样做是有缘故的。
其实青瓷花瓶哪里不能买,就算再买个看上去一模一样的也不是没可能。只是从叶晨手里接过等于把叶晨一同拉下水。一方面,多个剑神当靠山总是好的。另一方面,让叶晨坐上同一条船,无疑是让他在无形之中为他们严守秘密。毕竟那么多镖局居然被一个黑衣人耍得团团转,若是传到江湖上,也不是什么光彩事。
其他人见崔东林带头,立刻蜂拥而上,生怕抢得慢了,一场空。
王天霸抢得最起劲,好不容易挣扎出一个木盒,兴冲冲地打开,不由低咒一句,“妈的!为什么是红色的?”
叶晨从人群中悠然走出。
由于刚刚王天霸的那番话深得他心,所以他好心情地建议道:“回家拿笔沾点青色的颜料涂一涂就好了。”
王天霸:“……”这也太敷衍了。
问题既然解决,众人也不多留,一一告辞。
崔东林临走时,还特地向叶晨、杜纷纷发出邀请,若是他日路过东昌府,定然要来隆威镖局。
发出同样邀请的还有王天霸。
对于这个心直口快,让叶晨喜欢的男子,杜纷纷十分有好感。因此特地记下了他所在的地方。
一个比这个镇还小的小地方镖局。
众人辞别后,杜纷纷发现萧大圣竟然没走,不但没走,而且还两手空空。
她惊讶道:“萧大哥,你没有领花瓶吗?”
萧大圣冷笑道:“我要青瓷花瓶,我自己会去买。何必要叶晨施舍?”
就算杜纷纷再迟钝,也发现他和叶晨不正常,很不正常。
叶晨不理他,拉过杜纷纷就走。
萧大圣突然大喝一声:“没人告诉你,男女授受不亲吗?!”
杜纷纷被他吓了一大跳,连忙缩回手。
叶晨大为不爽道:“我又没揭发你偷看霍瓶瓶洗澡,你何必耿耿于怀?”
……
萧大圣跳起来,“你还说你没揭发?!”
叶晨转头看杜纷纷,“我刚刚揭发了吗?”
杜纷纷下意识地摇头。
叶晨对萧大圣道:“你看。”
萧大圣痛心疾首,“纷纷,你堕落了。”
杜纷纷缩到叶晨背后。
眼前这个萧大圣实在太古怪了,全然没有上次见到时的成熟稳重。虽然那次见面他们总共只说了六句话——
“欢迎。”
“你好。”
“请喝。”
“多谢。”
“慢走。”
“留步。”
萧大圣沉声道:“我决定了。”
杜纷纷从叶晨身后伸出脑袋道:“决定什么?”
“我要沿路保护你。”
……
杜纷纷感动道:“多谢萧大哥。那些黑衣人人多势众,的确不胜其扰。”
萧大圣道:“我是说,我要保护你不受叶晨的迫害!”
……
杜纷纷热泪盈眶地冲过去,“亲人啊!”
她刚刚怎么会感到萧大圣古怪呢?她实在是太狼心狗肺了。
她的脚步冲到一半,后领就被人拎着倒提回去。
萧大圣气得哇哇大叫,“叶晨,你,你居然拎她?!”
叶晨放下纷纷,帮她整了整衣衫,“嗯,我拎了。”
……
萧大圣愤愤道:“你脸皮真厚。”
……
杜纷纷想,萧大哥的出发点是好的,但是段数还差很远啊。
叶晨问道:“会驾马车吗?”
萧大圣点点头,然后警觉地望着他,“什么意思?”
叶晨耸肩道:“没什么意思。”
于是,他们三人去镇上卖车行里转了一圈。
出来的时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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