宜修笑着点头:“沈贵人倒是心细妥帖,她先前也一直学着,还算是熟悉,臣妾正好乐得清闲。只不过,有一事,臣妾还想请示皇上。”
“你且说。”
“早先的习惯,避暑到立秋便是要回宫了,眼下已经是季夏,只等皇上吩咐,臣妾也好提前通知各宫和内务府的人打点行装。”
“这事先缓缓。”胤禛含笑看向年世兰,“华妃有着身子,舟车劳顿怕是受不得。”
“那也好,不过……”宜修顿了顿,似乎欲言又止。
胤禛道:“怎么了?”
“是这样的,臣妾记得富察贵人的胎是年后怀上的,到如今也有七八月了,怕是过不久便快生产了,先前也是怕动了胎气,才没跟着一道来圆明园,太医说了富察贵人这一胎是个男胎,依皇上的意思,是不是该回去看看?”
胤禛膝下子嗣稀少,能有个阿哥更是高兴,这样欢喜的大事,说不回去,于情于理都不合。
只是,他看向身边的年世兰。
“皇上想回去便回去吧,留臣妾一个人在圆明园也无妨。”
“这怎么行”胤禛一口否决,“你这话便又是在跟朕赌气了。这样吧,朕且先陪着你,等你的胎儿足了三个月,咱们再回宫。”
宜修在旁笑道:“还是皇上考虑周全,胎儿前三个月最不稳定,皇上是该陪着华妃,宫里那边,上回只留了一位太医替富察贵人安胎,是不是先打发几个太医回宫呢?”
胤禛颔首道:“皇后说的是,便先调两个太医回宫,告诉富察贵人安心养胎。”
说话间,却是周宁海过来,瞧见皇后在场,不由提高了声音:“娘娘,太后身边的孙姑姑亲自送了安胎药来,正在宫里等着,说是要亲眼瞧着娘娘喝下去才安心。”
年世兰一听,心里欢喜,面上却是一脸不好意思:“太后如此抬爱,本宫都有些不知所措了。”说着她扶了扶发间的步摇,正是太后赏她的那支。
宜修哪里会看不出那支步摇的来历,脸色顿时有些难看,却还是一直保持着端庄的笑意。
“太后素来喜欢孩子,富察贵人有孕的时候,太后便赏了支和合二仙的簪子,华妃怀了龙嗣,受太后疼爱是应该的。”
年世兰笑道:“那是自然,想必皇后怀孩子的时候,太后也是每日一碗安胎药亲自叫孙姑姑送去的吧。”她是故意这么说,她进府的那会儿,皇后才封的福晋,皇上却一直待在她那儿,皇上去皇后屋里的时候就少,别说怀孩子了。
华妃敢嘲笑她没有孩子,她怎么会没有孩子,她的孩子都已经出世了,她记得那孩子很是可爱,粉嫩粉嫩的脸,胖嘟嘟的身子,笑的时候还可以看到浅浅的酒窝,她在看着那个孩子笑,可是她的孩子突然就不对她笑了,她怎么喊孩子都不肯再睁开眼睛来再看她一眼。
宜修袖子下的手都要握僵了,才维持住脸上的笑意。
“说起太后,臣妾许久没有向太后请安了。”
“朕也很久没有向太后请安了。”
“那正好,臣妾同皇上一起去给太后请安吧。”
“皇上。”年世兰只喊了这一句。若是去看别的嫔妃,尚且还有理由可以阻拦,可毕竟是太后,她总不好不懂事拦着。
“你安心回去喝药,朕晚些时候再来看你。”
“是。”皇上既如此说了,年世兰也不好再多说,坐上周宁海备好的轿子便回去了。
“臣妾见皇上有些消瘦,是这几日陪着华妃累着了吧,高兴归高兴,皇上还得顾念自个儿的身子。”
宜修如此说,胤禛便道:“皇后也要照顾好自己的身子。”
“多谢皇上。”
“华妃……”
宜修见胤禛又提华妃,心中不快,却也耐心问道:“皇上有何吩咐?”
“朕想晋一晋华妃的位分。”
宜修道:“华妃得皇上的宠爱,如今又有了身孕,晋位也是应当的。只是祖制并无嫔妃有孕或产子就需晋封的先例。”
“倒不全是因为她有身孕的缘故。”胤禛道,“她跟了朕许多年,一直也未晋过位份,朕上回就已经提过这事。”
“皇上是想给华妃贵妃的位置吧。”
胤禛道:“她当得起。”
宜修只是笑道:“那是自然。不过皇上晋了华妃的位份,是不是也该晋一晋富察贵人的位份,毕竟她也快临盆,只怕知道了会心里不舒坦。”
“也好。”胤禛点头,“富察贵人替朕孕育皇子,朕是该嘉奖她一番,那便一起晋封。”
“富察贵人与华妃怀有龙胎就是双喜,不如等她们两个诞下皇嗣,再一起晋封,来个喜上加喜吧。”
“嗯,这话也是。”
宜修想了想,又道:“皇上去年因西北战事没有选秀,虽说三年才一大选,这一年一次的小选也可以为皇上挑个可心的人。如今宫里不少姐妹怀有身孕,伺候皇上恐怕不便,皇上看,今年的选秀是不是照常呢。”
胤禛摆了摆手:“再过一年便是大选,后宫的嫔妃也不少,今年就暂且不选了。”
“也好。臣妾记得皇上还有没召幸过的旧人,如今华妃和富察贵人有身孕不便伺候圣驾,正好不至于冷落了其他姐妹。”
“你是说菀常在吧,朕记得她一直病着,如今怎么样了?”
☆、失策
“还有淳常在。”宜修笑道,皇上还记得起菀常在,她有必要找个时间去好生探望一下。
从菀常在见到水井里的福子至今已近两年,虽说任谁见到都免不了受一番惊吓。可就那一吓,能病那么久的却是少之又少。要知在后宫里生存,须得经得起血雨腥风。不过,一个胆小如鼠且病怏怏的女人,即使受宠,也无福消受长久的圣眷,她喜欢得很。
“菀常在的病一直不见好,臣妾想,菀常在一人久病,屋子里的阴气必然极重,大抵是阴气过重,才反反复复久病不愈,也许,有些阳刚之气,菀常在便会尽快痊愈了。臣妾还记得刚见到菀常在那会儿的惊艳,她还年轻,又是那样标志的一个人儿,若是像端妃那样,可真是可惜了。”说罢,宜修连连叹了口气。
胤禛岂会不记得,初见之时,那张脸也是令他极为震惊的。她穿得素净,却别有一翻韵味,还有她的皎洁伶俐,能在太后斥责甄姓时以先帝之言巧辩,“嬛嬛一袅楚宫腰”她当得起这一赞美。
新人中,他第一个想翻牌子的人就是她,当时她正病着,需要隔断静养,他也曾问起过几次,几乎都是还在病中。没想到一转眼,竟然是近两年的时间。
这世上能像菀菀的人本就不多,有几分他已十分想要珍惜,何况是有七八分相似的容貌。
“阳刚之气?”想到皇后刚才之言,胤禛倒是笑了,“朕身上的不就是阳刚之气。”
“皇上说的是,可不就是皇上嘛。除了皇上,后宫里哪里还找得出第二个有阳刚之气的人。”宜修顺势建议,“皇上得空便去瞧瞧菀常在,菀常在若是好了,宫里也好多个人伺候圣驾。”
胤禛点头应允。
“皇后方才说的另两人,淳常在朕倒是有些印象,仿佛是年纪还小,这安答应?”
宜修忙道:“皇上忙于政事,不常入后宫,难免有所疏忽。这安答应和富察贵人同住延禧宫,她倒是个极温顺的人,还有把好嗓子。臣妾听过她唱歌,当真是可比天籁,臣妾不免想起当年,姐姐的歌喉也是如此美妙。”
“你说谁?”胤禛突然冷声道。
“是臣妾失言。”
胤禛心里一直惦念着纯元,却不愿旁人提起丝毫,这话犯了他的忌讳,饶是从来相敬如宾的皇后,也没了好脸色,两人间和谐的谈话氛围被打破。宜修有些懊恼,一时也不知说什么好,眼见太后的宫殿近在眼前,适才松了口气。
皇帝和皇后一起来请安甚是难得,太后心中又惊又喜。
“儿子给皇额娘请安。”
“给皇额娘请安。”
“都坐。”太后眉开眼笑,“皇帝难得和皇后一起来看哀家。”
“儿子不孝,让皇额娘担心,特意从宫里赶来,特来向皇额娘请罪。”胤禛边说边站了起来,似乎真是来请罪的。
宜修见胤禛与太后说话时,方才的不快已经一扫而空,悬着的心终于落地。
“快坐下,请什么罪,你是哀家的儿子,哀家关心你的应该的。你自个儿保重身子便是对哀家最大的孝顺了。”太后又转向宜修,“皇后前阵子身子也不太好,如今可是好全了。”
“多谢皇额娘挂心,臣妾已经好多了。”
“好。”太后笑着一手拉皇帝,一手又牵了皇后,再将两只手叠在一起,“你们都好,哀家也就好了。”
三人又是相互嘘寒问暖一番。
太后道:“皇帝前朝的事可还忙,也别太过操劳,皇后也要在一旁劝着。”
“前些时候着实是忙,如今清除了不少谋逆之人,便也没那么忙了。”
皇帝说的这些事,太后也是有所耳闻,只有一件,她耳中听到了不少风言风语,仍是不敢确定下来。
“哀家听说皇帝准了年羹尧回乡养病?”
胤禛点头。“他是自请回乡养病,朕见他诚心请奏,又念在他的战功便准了此事。”
此事说好可好,说不好也可不好,可这两者就像是一个天平上的两个等重的托盘,偏向哪一方都是难以确定的。
“西南土司还未解决,像年羹尧这样既忠心又善战的人,能用的时候,皇帝应该用着才是。”
忽然,宜修道:“后宫不得干政,皇额娘与皇上谈论政事,臣妾应该避嫌才是。臣妾想起今日熬下的药还没有喝,怕是回去晚了,药凉了,药效也减了,臣妾就不陪皇额娘和皇上了。”
太后拍了拍皇后的手背:“哀家人老了,糊涂了,哀家不也是后宫之人。”太后再看向胤禛,“这虽是政事,你二人却是夫妻,哀家与你们更是一家子,不也正是家事嘛。”
“正是臣妾身为皇后,更该做这后宫的表率,便是有可能涉及政事的也不该多听才是。”宜修看向胤禛。
胤禛也不知怎的,谈到这个问题心中便烦躁起来,本不想多说,碍于太后是自己的皇额娘才耐下性子解释。
“皇后既然要喝药,朕便同皇后一道回去了,儿子改天再来看皇额娘。”
待胤禛和宜修都离去,太后还是坐在原地发怔。
“竹息,你说皇帝为什么会准了年羹尧回乡养病。”
竹息道:“皇上是个心善之人,想必是打算善待那些功臣。”
“但愿如此吧。”太后目光飘向远处,“可前次对待墩郡王、廉亲王及其同党皇帝丝毫没有心慈手软,还有老十四,皇帝至今都不肯放他出来,他们可是兄弟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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