殷落痕往前走了两步,又顿住了,动了动嘴唇,似乎就要说什么,可是唇张开了,却已经觉得什么也不好说了。
说什么,告诉天诀自己要一个人走,不管以后是生是死?
那些都没必要。
他只是想走,想冷静而已。
天诀不是什么傻子,他怎么会不明白自己的意思。
强忍住回头的冲动,殷落痕的脚步还是很沉重地迈了出去,越走越远。
自始至终,天诀没有任何反应。
纸页纯白,当真是干干净净的一片,不见半分凝实的墨迹。
殷落痕走远了,又看到了下面熄风城。
他这才想起,其实张凌云就死在不远处的那片山上。
林荫茂密,夏日的时候会觉得清凉,可逐渐入夜之后却只让人感到毛骨悚然的阴森。
若是以殷落痕平日里的胆小,现在早就拔腿而逃,见不到踪影了,可是现在他满身疲惫,双脚跟灌了铅似的走不动,本来就有些心如死灰,现在自然也不怕这些怪力乱神的东西。
杀人,鬼神,哪一个更可怕?
他现在都杀过人了,还害怕鬼神?
殷落痕越想越觉得讽刺,他这样的胆小怕事的家伙现在竟然也杀人了,就是那样平平无奇地戳了一指头,一个活生生的人就那样死在他面前。
无人能够想象那样的场面给予他的震撼。
他走累了,也不想进熄风城去,拿眼随意一扫,就看到了一棵很是繁茂的树。
树冠很贴近地面,倒是夜晚睡觉的一个好地方。
他走过去,微微埋了头走进去,放松地靠在树干上,树冠有些轻微地震动,他顺势一抬头,就看见一个模糊的黑影掉了下来。
很是沉重的东西,一下子砸到殷落痕身上,撞了个七荤八素。
殷落痕头晕眼花,只觉得胸腔里都要晕出血来,使劲甩了甩脑袋,心里念着“人倒霉了喝凉水也塞牙”这句话,好不容易睁开了眼,却看到砸中自己的既不是天上掉下来的馅饼,也不是传说中的超级赛亚人,更不是什么美女投怀送抱——只是一个浑身是血几乎已经感觉不到呼吸的男人。
老天爷,不要这样玩儿他吧?还嫌他麻烦不够多吗?
殷落痕真有种仰天长叹的冲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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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貌似……内容提要有点小坑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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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 神秘男人和天诀失踪
他才杀了人,现在从天上又掉下来一个半死不活的人,这到底是老天爷在玩儿他还是在耍他?
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他杀了人,老天就要他救个人来弥补吗?
殷落痕一时怔然,眼前的光线很是昏暗,看不清这男人的面目,只是隐约觉得很是漂亮,双眼紧磕,眉头深锁,不知不觉间就有一种冷然的味道。
浓重的血腥味儿萦绕在殷落痕身周,他不知是不是该救眼前这人。
然而转瞬之间,树林外面就响起了脚步声,略带着凌乱,还有铁制兵器不小心碰撞的声音,在这寂沉的夜里,听上去格外恐怖。
已经有了一定江湖经验的殷落痕立刻就将这些跟眼前这个似乎重伤昏迷的男人联系到一起。
“该死的,这么多人竟然也让他跑了,回去之后怎么跟尊上交代?!一群废物,还不快继续搜!”
“快点……”
……
尊上?
殷落痕愣了一下,他可不会认为正道之中会有哪一个门派会被门下用“尊上”来称呼,想必也是邪派这一方了。
那么,这个人到底是正道之人还是邪派之人呢?
在殷落痕脑子里,这个疑问一闪而过,不过现在要紧的是不被发现。
听着那搜寻的脚步声越来越近,殷落痕皱了皱眉,还没想到该怎么办,却陡然觉得脖子边上一片冰冷,有什么锋锐的东西便要切进他的皮肤里,几乎流出血来。
殷落痕慢慢地转过眼光,看着刚刚砸进自己怀里的那个男人,他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醒了,一双墨如点漆却闪烁着寒光的眸子就那样撞入他眼中,那一刻,一种前所未有的危险的感觉让他整个人都为之战栗。
杀意。
“上面。”尽管身受重伤,可是他的声音还很是平稳。
那是一柄二尺长的剑,而非人们常说的青峰三尺,剑身修狭,给人一种犀利冰冷的感觉,明明这男人之前已经失血过多,可是现在握着剑的时候,那手却很稳,没有半分颤抖——当然了,不颤抖最好。殷落痕害怕他抖一下,自己这条小命就得交代在这里了。
刚刚还想着什么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可是现在就要轮到别人来救自己了。
殷落痕发现自己很是无能,根本没有察觉到自己怀里这个男人是什么时候醒的,甚至连他一直握着剑也没有发觉,他那短短个把月的江湖经验,在真正的江湖人面前简直不堪一击。
上面?
殷落痕小心翼翼地抬眼向上面一看,黑压压一片,他顿时就明白过来了,当下为了自己的小命,更不迟疑,双手抱紧这个神秘的受伤男人,纵身而上,轻巧地跃上去落在一根较粗的树枝上。
那柄剑还压在他的脖子边上,只要这男人手一抖,他殷落痕这短暂的江湖日子就能够彻底画个句号。
那边搜寻的人似乎走得更近了,殷落痕手心里都要冒出汗来。
那个男人也不出声,树冠虽然是枝繁叶茂,但还是有那么一点银白的月光穿透枝桠,被切碎了洒落下来,零零星星地落在他身上,倒也能够看见那沾血的苍白脸容。而同时,他也看到了殷落痕的那张脸。
“娘的,就知道让我们搜,人家名满江湖一少侠,怎么可能被我们抓到?”
“嘘……别胡说八道,快搜。”
“……”
“你们那边搜到了没有?!”
“没有!”
……
于是脚步声渐渐地远去,殷落痕终于松了一口气,身形一散,就要放松下来,却不想刚刚动了一点,就感觉脖子上一阵刺痛。
他心中一悸,这才想起自己的小命还捏在别人手里。
“阁下乃正道之人,缘何用这种卑鄙手段迫人就范呢?”殷落痕想起方才那追杀搜寻的人称这人为“少侠”,还说他名满江湖,恐怕不是什么武功微末之辈,想来必是有那么几分本事。正道之人最重视名节,似以性命要挟这种事情做出来传出去是要被人耻笑的。
然而那人闻言只是用很奇异的目光看着他,看着他的一张脸。
“正邪之分,从来只是人为的。”声音是淡淡的,尽管因为受伤有些虚弱的感觉,却依旧清泉似的流淌,听来极其悦耳,然而这样的声音却表达着这样的一句话——这人还是正道中人,还真是邪门得紧。
殷落痕正苦思着脱身之法,正开口想要说什么,却立刻感觉到一只冰冷的手掌摸上他的面颊,他悚然,“你干什么?”
“别动,我怕我手会抖。”那人丢下这样一句话,唇角却轻轻地勾起来。
殷落痕感觉到那人粗糙的手指滑过他眉眼鼻唇,最后是下颌,又顺着鬓角慢慢地摸了一圈,似乎是在找寻着什么。
那种粗糙的触感是如此陌生而危险,他几乎为之屏息。
过了好一会儿,那人才慢慢地收回自己的手掌,然后是令人窒息的沉默。
那柄剑,没有一刻从殷落痕的脖子旁边移开。
“少侠,现在可否放我离开?”殷落痕不敢问这人为什么要摸自己的脸,大约是因为天黑,所以认不清他,所以摸摸以后还能认出来,他想得不深,心说这江湖上奇葩这么多,谁知道这位好的是哪一口啊?
那人还是没有说话,只是在黑暗里看着殷落痕。
殷落痕心里的不安开始扩大,他强忍住,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上去不是害怕得发抖,“阁下但管放心,在下不曾看见阁下全貌,天黑光暗,在下必定守口如瓶。”
“可我知道你的全貌,你就不怕我日后杀人灭口?”那声音陡然变得有些戏谑,可是猜测这话中的含义,却有些高深莫测了。
殷落痕暗骂这正道中人倒是比妖魔邪道更来得阴险毒辣难对付,可是嘴上却只有尽力为自己脱困,“阁下想必是正道名流,定然不屑做这些事情的。”
“你错了,我这人最爱的就是背后捅人刀子,我以为,尊上是非常清楚的。”说话的语气还是不紧不慢,听得殷落痕去挠墙的心都有了。
老天爷啊,这是要玩儿死他啊!
殷落痕内心之中哀嚎连连,苦着一张脸,“少侠您别跟我开玩笑了成不?我压根儿不知道您是何方神圣,顶多知道刚刚那群傻货在追杀你,我根本就是什么也不知道啊。以后杀我灭口根本就找不到理由啊,而且你知道我长什么样,可我不知道你长什么样,这二者之间根本不对等。我无门无派无依无靠,只是夜里找地儿歇歇就遇上你,这可是我倒霉啊,少侠高抬贵手,放我一马吧。”
这一长串的话啪啪地说出来,那位被称作“少侠”的男人却愣了许久,似乎是觉得有什么东西很违和。
他终于迟疑着放下了剑。
殷落痕如蒙大赦,终于舒了一口气,转身就要跳下树,却被这男人一把拉住。
殷落痕疑惑回头,却正好望见这男人眼底沉淀的星光,那俊美的轮廓,一时恍若谪仙,然而惊叹之后他心里只冒出了两个字:死了!
他看到这男人长什么模样了!
殷落痕心底一片冰冷,果然,刚刚收回去的那柄剑又架在了他脖子上。
他恨得牙痒,也顾不得自己小命握在别人手里,开口便骂道:“你这人根本出尔反尔阴险卑鄙狡诈无耻!你这是算计我!”
谁料被他骂的这男人根本没有任何反应,只是微笑,“我何时出尔反尔?我又何时说过要放你?一切都是你自己理解出来的。”
殷落痕愣住了,可是心里的愤怒简直如巨浪一般滔天而起,直欲将他整个人淹没,“你!”
“你似乎才入江湖,不知道这个世界是弱肉强食吗?”淡淡的一句反问,将殷落痕所有的动作全部定格。
他愣愣地看着眼前这男人,心里却回荡着四个字——弱肉强食。
他想起了死在自己手下的疯花子,心里难受极了,张嘴就想要反驳这句话,可是脑子里各种各样的念头闪电一般划过,却没有一个能够久久地停留,他知道自己无法反驳。
现在他才突然明白自己有多蠢,只有当自己的性命受到威胁的时候他才能够设身处地地为自己想想,天诀说得一点也没错,疯花子不死,死的就是他。这个江湖,哪里有那么多的道义与真理可讲?
弱肉强食。
只可惜,他知道得似乎已经不算早了。
殷落痕不禁苦笑起来。
他突然有一个问题很想问,于是便说了,“正道的人也滥杀无辜吗?”
“这个江湖,没有无辜者。”
这个人的回答倒是精辟极了,可是殷落痕却听得摇头,不是认为他说得不对,而是觉得这句话实在是不能再正确了。
似乎是想到了什么事,这人沉默了一阵,又补道:“江湖人在进入江湖的时候,就该有随时丧命的觉悟。”
“你说得很对。”可是殷落痕不想死,也不想别人死,可是这二者无法两全,别人事,或者是自己死。
天诀是对的。
一切都是他太天真。
如果他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