荆井整整有好几分钟没有说话。那几分钟对他来说,山崩地裂也不过如此。他没有听清楚袁青朵接下来说的什么。而袁青朵还在继续说着:“我当时答应文澈了,永远不把这件事说出去。但她已经死了,所以我也不想瞒你,也让你看清楚房路的真实面目。文澈当时告诉我,出了这件事,她不会嫁给你了,但她绝对不会离你而去。哪怕你娶了别的女人,她也永远守在你身边,做你永远的妹妹”
等荆井清醒过来时,袁青朵已经走掉了。荆井甚至不知道袁青朵是什么时候走的。似乎她正在自己耳边说着话,忽然就没了。清醒过来的荆井冲出水夜的房间,直奔房路的房间,发疯一般地敲门。
房路打开门,见荆井神情异样,两只眼睛像兔子一般通红。房路下意识向后退了一步,荆井已经冲进来了。他不由分说一拳打在房路的脸上。房路根本没想到荆井会对自己大打出手,猝不及防,眼前顿时一黑,险些仰面摔倒。房路还没得得及抵挡,荆井第二拳又到了。房路又往后退了一步,但还是没有躲开荆井的拳头,拳头正打在他的下巴上。
荆井就像疯了一般,拳头像雨点一样落在房路身上。房路嘴里喊着:“小井你别冲动,有话好好说。”并用双手护住头部脸部等要害部位,躲着荆井的拳头。但房路没有还手,一直到荆井打得没有了力气,动作渐渐迟缓,最后终于停了下来。
然后荆井一边喘气,一边像个孩子一般哭了起来,就像是房路夺走了他心爱的玩具。
鼻青脸肿的房路摇摇晃晃站起来,抱住了荆井:“你怎么了?你把你房兄打了一顿,心里好受一些了?”
荆井缓过劲来,一把将荆井推开,又是一拳打在了房路的脸上。
这一拳打得非常重,房路的鼻子嘴巴一齐往外冒血。荆井高声说:“从今以后,你不再是我房兄!从今以后,我不会再跟你呆在一起!荆井魔术团将不再存在,我们各走各的路吧!”说着,大步走出房间将门摔上。
房路用手背抹了抹脸,一手的血,袖子也染红了。他想去追荆井,站起来却感到一阵眩晕,又跌在地板上。他伸手抓起电话拨了一个号,虚弱地说:“刘护士,请你来我的房间一趟。”
荆井一边走出柳泉宾馆一边哭,夜幕早已低垂,偶尔有一两个过路的人看到一个衣冠楚楚的英俊男人在哭,都不由多看几眼。荆井却是旁若无人,盲目地走着,却感觉天下之大,无路可行。
夜风吹来,不算很凉,但已经将荆井的心降到了冰点。他绝对没有想到,平日里一派绅士模样、貌似不近女色的房路竟然会去强暴文澈。原来一直以来,所谓的父亲遗命只不过是房路一张无耻的挡箭牌。原来房路不许他与文澈恋爱只是因为房路在打文澈的主意!
心降到冰点之后,荆井的头脑也渐渐冷静下来。这个时候,一个念头冒出来:袁青朵说的一切究竟是真的吗?
他想到水夜在说那袋绿茶是袁青朵送给文澈的时候,提到过文澈去袁青朵那里聊天。文澈为什么会去找一个素不相识的女人聊天?那一定是遇到了无法排解的事情。这事情连荆井都不能说,所以很可能真的是遭遇了失贞之耻。
这个时候,荆井有一些后悔,并不是后悔打了房路一顿,而是后悔没有当面质问房路到底有没有做过这件事。不过再想想,又不觉得后悔。房路如果真的做了这件事,又怎么肯承认呢?文澈已经死了,死无对证。
如果暂时相信袁青朵说的房路强暴文澈这件事是真,那么她说的杜松就是杀死文澈的凶手这件事,是不是真的呢?袁青朵说当时看到是杜松先进化妆间的,那么很可能她趁文澈未来之前,在文澈的水中放了毒药。
不对!如果真相是这样的话,文澈的那杯茶水带进化妆间的时候应该是无毒的。难道是杜松用别的方式杀了文澈,比如是勒死文澈又伪装成自杀之后才投的毒,那么这样的投毒是否还有意义呢?那简直就是弄巧成拙!即使是杜松杀死文澈之后才投的毒,那么杜松应该是投了两次毒,一次是在水杯中,一次是在茶叶袋里,甚至还应该有第三次,在水夜的茶叶袋里!所以,可以基本肯定的是,茶水里的毒不是杜松投的,但不排除是杜松杀死了文澈这一说法。毕竟,杜松临死之前亲口承认了自己是凶手。
所以,即使杜松是凶手,投毒者也另有其人,而袁青朵是最大的怀疑对象,所以,袁青朵的嫌疑并未排除!而自己竟然轻轻松松地让袁青朵走掉了!
这时,荆井才真正后悔起来。在悔意中走了一段路,忽然间心里闪过了一个念头,这念头让他顷刻间如遭霹雳:水夜呢?袁青朵把水夜怎么样了?!
想到这里,荆井疯一般向柳泉宾馆冲去。
58
那天过去之后,荆井一直没有想明白自己当时为什么会毫不犹豫地冲回宾馆。似乎水夜哪里也没去,就在宾馆的房间里等他。而当他重新回到水夜的房间时,门犹开着。可是,哪里有水夜的踪迹?
荆井在水夜的房间里站了片刻,忽然想到,自己竟然连水夜的手机号码都不知道!
荆井想去问房路,但又不愿意去面对他,如果此刻再看见房路,一定会毫不犹豫地再揍他一顿!
心里突然空得发慌。他已经失去了一切,失去了唯一的亲人父亲,失去了相爱的女友文澈,失去了最好的助手樊冰,而此时此刻,水夜的离去掏空了他心房里最后一点血肉。
也就是此时此刻,他忽然意识到这段时间里,水夜对自己的作用有多大。只有看见水夜,他才会觉得飘忽空洞的心可以暂时停靠片刻,否则,只能强忍着无时无刻的煎熬。
荆井在水夜空荡荡的房间里原地旋转了一周,眼前出现了第一次看见水夜的情景。那时候水夜正躺在医院的床上,那样一个睡美人。
心颤抖了一下,荆井嘴里不知不觉唤道:“水夜”
这两个字却是吓了他自己一跳。他是怎么了?怎么会这样动情地去呼唤一个女人的名字?除了文澈之外另一个女人的名字?不,不会的,此生此世,除了文澈,他绝不会再爱上任何一个女人了。可是,他如今对水夜的感情是什么呢?如果不是爱情,又是什么呢?
荆井无法给自己一个满意的答案,只觉得内心更加烦闷。他下意识走到房间壁橱前,忽然听到壁橱里传来一个细微的声音。
心脏开始剧烈地跳动起来,荆井猛然伸出手臂拉开壁橱的门,房间里并不明亮的光线照进壁橱,却见壁橱里竟然有一个活生生的人!
那个人正用一双漆黑的眼睛望着荆井,嘴巴被胶布贴着,额前的头发很长,盖住了小半张脸,发黑肤白,竟然是刚才荆井极为想念的人——水夜!
荆井未曾去想水夜怎么会在那里面,便伸手抱住了她,用力将她抱出壁橱。水夜的额头上都是汗水,荆井用手给她擦去,然后揭掉她嘴上的胶布。他发现她的手脚都被捆住了,于是手忙脚乱地帮她解开。
水夜剧烈地喘着气,看着荆井,苍白的脸颊上浮起一层血色。然后,水夜突然间抱住了荆井的脖子,身体颤抖着,不知道是惊吓尚未过去还是因为获救之后的激动。
荆井刚才将水夜抱出壁橱时,因为天热彼此衣衫单薄而接触到水夜的肌肤,就有一种奇异的感觉。这种感觉尚未消失,又被水夜抱住了,只觉得一阵头晕目眩,血液开始沸腾起来。
后来,这个场景在荆井的脑海中翻翻滚滚了无数次,却始终想不清楚是谁先主动的。也许,根本没有谁主动谁被动。他们是同步的,在同一时刻,产生了将自己交给对方的欲望。
他只记得他将水夜抱到了床上,然后,他们开始接吻。这样接吻的感觉竟然是前所未有的,那是跟文澈接吻完全不同的。跟文澈接吻的感觉是单纯而甜蜜的,虽然也会有欲望,但那是可以克制的,并且认为那种克制天经地义,并且心甘情愿。而当荆井吻着水夜的时候,他只是觉得甜蜜里掺杂了更多的疼痛。在疼痛中,欲望史无前例地膨胀开来,他根本控制不住自己。于是他开始剥水夜的衣服,然后是自己的。他疯狂地亲吻着水夜身上一切可以吻着的地方,在水夜越来越急促的呻吟声中将自己毫无保留地与她融为一体。这是荆井第一次真正拥有一个女人,却毫不温柔,有的只是疯狂和战栗。在此之前,他从未想过男女之间原来可以是这样的。后来,他在同样疯狂的水夜密密的呻吟声中泄掉,与此同时,似乎将身体里所有的意识都倾泻出来,痛苦与怨恨,绝望与迷失。这些感觉倾泻出来之后,荆井感觉到突如其来的轻松与平静。
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油然而生的无名感觉。
这种感觉,如果将它称之为爱情,它就是爱情。
如果将它称为别的,则无法找到任何合适的词汇。
那就是荆井那一刻的感想。原来,一个男人可以爱着两个女人。前提是,那一定是不同类型的爱情。
平静下来的荆井开始温柔起来。他轻轻吻着水夜的嘴唇,手指慢慢地滑到水夜肩上的伤处。
伤口已经愈合结痂。再深的伤口都会愈合的,包括心灵的伤口。只要找到良药。
水夜就是荆井的良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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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护士走后,房路把自己放倒在床上,只觉得身上每个地方都火辣辣的疼。他不明白荆井为什么莫名其妙地将自己打成这样。就算文澈刚死的时候,他最多也是只抓住了自己的衣领。
但是房路清楚他尽管被荆井打得不轻,但荆井还是手下留情了。想起荆井一脚就能将杜柏的肋骨踢断,而对自己则只是用了拳头,身上最多也就是青一块紫一块的,并没有伤及筋骨。想到这里,房路缓缓地叹了口气。
又躺了一会儿,他觉得好了很多,不那么难受了。他本来想去看看水夜,跟水夜商量一下怎样去挽留荆井。他知道下一站花城的门票已经开始出售了,荆井虽然有时候做事冲动一些,但其实是个很负责任的人。他即使说要离开,也一定会在下一场魔术表演之后留开。所以,他还有时间,还有机会。
这个时候他忽然听到了手机的响声。是荆井的,荆井在打房路的时候不小心将手机掉在这里了。房路拿起手机看了看,是医院的助手打来的。他接了,助手说杜柏在医院里刚刚醒来。
这个消息让房路又有了精神,他太想知道杜柏那天没说完的话是什么了。如果凶手真的是杜松,那么荆井至少应该原谅自己,也许会对刚才的莽撞产生悔意的。
他想去荆井房间里看荆井在不在,经过水夜门前的时候,忽然听到了里面有异样的声音。
房路贴在门板上,隔着门,他听到了让人耳热心跳的声音。他以为是自己听错了,因为他不相信里面会发生这样的事情。发出呻吟的女人是谁?魔术团除了那个刘护士,就只有水夜一个女人了。而发出喘息声的男人又是谁?
于是房路又退回了自己的房间。他将房门留了一道缝隙,眼睛不离斜对面水夜的房门。
过了整整一个小时,房路的腿都已经酸麻了,水夜的房门才终于打开。尽管心里有所准备,当他看到走出来的人是荆井的时候,还是震惊不已。尽管他一心盼望他们会相爱,但却没有料到他们的关系居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