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相如事先已向张弘扬极力推荐赞扬过沈宇,是以张弘扬态度十分敬重,使人感到很有一点儿刘玄德三顾茅庐的味道。
他们在客店内略略交谈数语,向相如便提议到外面吃饭,并且说明只有他们三个人,以便密谈。
当下三个人来到南京最有名的馆子沁园春,在楼上的一间雅座内,虽然有门帘阻隔,可是他们进来时,张弘扬眼皮条识人多,一路还是十几二十个客人与他打招呼的。
这一天由于沈宇业已梳头剃面,换过衣服。故此整个人都变了样子,虽然他稍嫌黝黑些,但却有一股端凝的风度,使人不会因他年轻而看轻他。
吃过这顿饭之后,各种问题大致上已谈妥。沈宇已经肯定地接受了张弘扬的礼聘。
原来在这一席谈中,沈宇已了解南京嫖局遭遇的最大困难,乃是有几条路线没有平安通过的把握,所以不敢接受大宗的生意。而这些生意,便都落在全国最大的两家镖行手中。
因此沈宇只要打通这些路线,生意自然源源而来,业务马上就可有起色。而根据张弘扬所提供的资料,这些路线要打通,只有用武力之一途。这一来沈宇反而感到有把握,便接受总镖头之聘。
这个消息,几乎一日之间,就传遍了镖行,以及有关的行业。
晚上已经有人邀宴,而且有三起之多。其中有一家是南直隶总巡捕方公荣送来的请帖。
沈宇既然决意出任南京镖局的总镖头,自然须得与外界应酬,尤其是公门中主管缉捕盗贼的首脑,更不能怠忽。
这时还是下午,向相如和张弘扬又来到客店。因为已讲好搬迁居所,特地来此接他。
向相如一见面便欣然告诉沈宇道:“玉珍已经苏醒,除了感到有点儿慵困之处,身体全无损伤,神智亦清明如常。”
沈宇喜道:“这真是好消息,既然她安然无恙,我就暂时不去探望她了,不过却有一个不好的消息告诉她。”
向相如讶道:“什么消息?”
沈宇道:“她的爱犬黑蜈蚣,已经伤重毙命,我相信她听到这个消息,必定很伤心。”
向相如松一口气,道:“原来如此,只要她安然无事,别的都算不了什么。”
这时张弘扬便把沈手即将搬入去的屋子略略介绍一下道:“那是一座前后两进的四合房子,假如沈宇兄打算与亲友同住,大概也足够了。地点就在镖局附近,只隔两条巷子,于公于私,都相当方便。”
沈宇道:“张局主太客气啦,在下用不着那么大的房子。”
张弘扬笑道:“沈宇兄万勿推辞,房子已经弄妥,若要另找,反而麻烦。况且沈宇兄迟些日子,家里人口总会增加,还是先准备得宽敞一点儿的好。”
沈宇也就不吝推辞,提起简单的行囊出店,三人乘坐一辆马车,来到新居。但见这座房子门面虽然不算高大堂皇,却甚是清静齐整。门口有两名汉子等候着,原来是镖局的人,暂时给沈宇使唤。
另外还有厨师、花匠等,都来见过这新主人。沈宇这时才发现担任这个总镖头,气派倒真不小。
他们在书房稍坐,沈宇取出那三份请帖给张弘扬着,并且征询他的意见。
张弘扬道:“这里面两张是与咱们局里素有交往的水陆搬运行业,得知沈兄屈就的消息,特地相请。不过这只是他们的礼数心意而已,不去也无所谓,派人回一声就是了。至于方公荣总巡捕大人这份帖子,却不能不应酬一下。”
沈宇点点头道:“在下也是这样想法。”
向相如道;“听说这方公荣真有一身功夫,而且性情豪爽,度量宽宏,算得上是一位人物。”
张弘扬道:“向前辈说得是,这位方大人已经做了十五年之久,管辖的地区广达千里。
若不是有真本领,岂能历任总巡捕而不倒。”
他停歇了一下,又适:“方公荣最重视咱们缥局,因为他虽然有很多线人,但时常会碰到连线人也打听不到一丝消息的情形。这时我们这一行的人,往往能供给他最重要的线索。
这一点沈兄大概明白,因为大凡发生某些劫案或凶杀案,居然会无痕迹线索的,大多是黑道高手,或是武林中一些邪门人物干出来的。”
沈宇点点头,心中了然,只因大见黑道高手,或是武林邪门人物,都与一般的江湖道不大往来。换句话说,这是另一阶层的人物,所以须得介乎上下之间的镖局中人,方能摸到一点儿消息。
向相如道:“方公荣固然须要与我等联络,我们也时常要借重他公门的势力,所以这等交情,可以说是两厢情愿的。”
沈宇心知向相如和张弘扬两人,都唯恐他年纪轻,经验少,所以借题发挥,拿话点他,这等好意,他当然不必反对,事实上很多事情,的确须要丰富的经验来处理,并不是单凭一身武功就行得通的。
张弘扬身为镖局局主,也是被邀请的客人之一。因此傍晚时分,他和沈宇坐上轻便的马车,前往赴宴。
方公荣身量肥胖高大,年约五旬。动作矫健有力,声如洪钟。说话之时,神色非常坦诚,使人很容易信任他。
这次宴会是方公荣至诚邀请沈宇这位新任总镖头的,被邀作陪的共有六人,仅是本城各镖局的主持人或总镖头,另外还有一人服饰斯文的中年人,却是方公荣的副手,姓赵名正伦。
沈宇在介绍与这些同行认识时,小心地逐一记住他们的姓名特征,其中有三个人他特别注意,那就是武威镖局的屠孟飞,四海镖局的孔任重,以及湖广镖局的贾济之。
这三个人当中,前面屠、孔二人都是全国数一数二的大镖局,也都是分设南京的主持人,总局是在北京。
后者只是一家小镖店,人手很少,也没有什么名声。可是这个总镖头贾济之,相貌平凡无奇,却有一双深沉莫测和神光内蕴的眼睛。以沈宇这等功夫之土,才瞧得出他竟是内外兼修的高手。
正因此人才力不凡而事业却不振这等矛盾情形,使沈宇对他特别注意起来。
至于武威的屠孟飞和四海的孔任重这两人,都一望而知乃是鹰扬虎视而精明能干之上。
以他们庞大的事业来说,这两人定须杰出,方可胜任。是以他们都很高明这一点,沈宇不觉很奇怪。
他打量别人,别人也打量化。尤其是他一非镖行出身。二则年纪正轻,突然接掌一家镖局,虽然南京镖局业务平平,且属二流镖局,但比起湖广这一类小镖店,仍然不可同日而语。
张弘扬是何等人物,在旁边观察了一阵,已经知道这些同行都不大看得起沈宇,他也明白这些老江湖的心理,并不是看不起沈宇的为人和本事,而是轻视他的年纪。这一点他起初也是如此,其后向相如一力保荐吹嘘,而他素来又极佩服向相如,终于才相信了。
可是这些同行们却没有听到向相如的吹嘘,根据他们的经验,武功高之人不一定能在保镖行业中出人头地,这是因为这一行业,接触面太广,要应付之人可说是千奇百怪,若非八面玲戏之人,动辄得罪多方,到后来终必寸步难行。
所以大伙都认为沈宇纵然武功高妙,可是干这一行的话,至少还须历练十年八年,才堪当得起总镖头之位,假使他天生没有做领袖以及应付各种人的才能的话,他一辈子只能当个镖师而已。
尽管众人对沈宇评价不高,可是在表面上,仍然对他十分客气敬重。只有张弘扬这等厉害脚色,才瞧得出他们的真正心意。
席上大家谈笑得很欢洽,同时也趁机交换一些消息。
孔任重刚刚说完一位镖行甚有名望的同辈逝世的消息,方公荣便接口道:“听说近日有些武林名家经过南京直隶地面,只不知是哪些前辈?兄弟如此得悉,定要设宴招待一番,以尽地主之谊。”
屠孟飞道:‘访大人的消息真是灵通不过,不错,江南九官庄庄主刘凌风,灵蛇派名宿叶三光两位,都是两日前先后经过本城。”
这两人都是江南武林名家,沈宇也听过他们的名气,所以看见大家都很注意地继续探询他们的行踪时,并不诧异。不过话说回来,那刘凌风、叶三光挤不上一流高手之列,所以沈宇个人对他们却不大感兴趣。
方公荣双眉一皱,道:“这两位前辈都是大名家,又都归家纳福了不少时候,何以又重人江湖,据兄弟所知,南方的名家音宿,前几天已有三位路经本城北上。他们路线相同,敢是北方有什么轰动武林之事?”
他这么一问,可就把沈宇的兴起提起来了。
屠孟飞笑道:“方大人身系治安重责,时时刻刻不忘大任,所以会从这方面想,但在下却疏于打听,刘庄主也不曾露过口风。”
他已暗示曾与九官庄庄主刘凌风在一起之事,举座之人,登时对他暗增敬意。
孔任重又适:“是啊,北方虽是有些地方不太宁静,却没有什么事足以使南方的名宿纷纷往北方的呀?”
方公荣道:“没有就最好,如若有的话,那一定是叫人坐立不安之事。”
众人笑声米歇,座中的贾济之却道:“在下来此之时,恰好有人从北方回来,据说在河南开封地面,武林中起过一场风波。只不知诸位听过一个叫厉斜的名字的没有?”
别的人还不觉得怎样,只有沈宇不觉眼睛圆睁。而他的形状,马上就给其他之人发现了。
不过这些老江湖们都不向他询问,他们做事和言行,都极讲究规矩过节,时机未熟之前,谁也不会轻举妄动。
贾济之又道:“在下所得到的消息,亦是语焉不详。只知道那厉斜年纪虽轻,却是刀法大家,在河南两度现身,已毁了三个成名高手,同时又杀死了好几个人。”
屠孟飞插口道:“他杀死的是些什么人?”
贾济之道:“好像都是些良民百姓。”
孔任重道:“他既是刀法大家,刀下怎可滥杀无辜?”
贾济之道:“是啊,所以听说嵩山少林寺,终南太乙宫等大门派,都要派遣高手对付厉斜。”
他说到这里,大家都晓得他所知道的消息,已经全部说出。于是所有的目光,不约而同地集中在沈宇面上。
沈宇微微一笑,道:“这个在河南出现的厉斜,想是冒牌货。”
他这话一出,不但众人大讶,贾济之更是有点儿挂不住了,面上变颜变色,便要开口。
沈宇接着道:“贾兄的消息,既是得之别人口中,即是由北方传车,可见得厉斜闹出风波的时间,当在半个月甚至一个月以前,贾兄你看这时间对不对?”
贾济之面色阴沉,点了点头。
沈宇又遭:“但半个月至一个月以前,在下正在四川东巫山县境,与厉斜在一起,因此在下深知在这一段时间内,厉斜不可能分身在河南地面出现。”
座中一个壮年人说道:“兄弟曾听线上之人提到过沈兄和厉斜,好像还有一位姑娘,曾在成都出现。”
众人看时,发言的乃是利通镖局总镖师徐胜仁,他接着又道:“诸位定然晓得川省有虎头太岁彭雄和地行鼠纪老二这两个人物,他们乃是死对头,故此纪老二请了几个武林高手,找彭雄算帐,却不料遇上了厉斜,那纪老二和请来的高手们,全部铩羽逃窜。”
沈宇点头道:“徐兄说得一点儿不错。”
众人方想原来沈宇与厉斜是朋友,怪不得他一口咬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