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首的中年男子说道:“原来是总捕头方大人,我们这一下可不是自投罗网了么?”
方公荣道:“你口中虽是这样说,但心中却不当真作此想法,我有没有猜错?”
那男子道:“方大人不愧是公门老手,眼力才智,都高人一等。不错,我果是另有打算,但你如何瞧得出我心中的想法呢?”
方公荣道:“告诉你也不妨,第一点是你的眼神,已透露你凶心已起,意欲出手拒捕。
第二点是从你们越墙的身法中,可以看得出你们三人,俱是武功相当不错的人。既有武功在身,则出手一拼之举,更是不足为奇了。”
中年男子道:“方大人料事如神,在下甚感佩服,但有一事你决计猜不到的。”
方公兼谈谈道:“世事多如牛毛,我如何能件件猜到?”
中年男子道:“在下说的是我入狱之事,如是告诉了你,料你万万不能置信。”
方公荣道:“既然如此,你何不自己说出来听听?顿便也把姓名说出重由。”
中年男子道:“在下时都,乃是山东人氏。”
方公荣马上接口道:“原来是冀南武林高手时都兄,我猜你老兄人狱时,用的不是这个名字吧?”
时都点点头,道:“不错,在下入狱之时,用的是别一个名字。”
方公荣目光锐利地扫过另两名大汉面上,道:“这两位倒是感到很眼熟,好像都是江南黑道上的朋友。”
那两名大汉,似乎对方公荣相当畏惧,躲开了他的目光,不敢与他对瞧。
时都道:“这两位是在下狱中结交的朋友,这一位是季镇国兄,这一位是刘钦兄。”
方公荣哦了一声,道:“原来都是独来独往的江洋大盗,无怪在下感到眼熟了。”
他的话真真假假,不一定当真认不出这两人。
时都道:“方大人在此现身,显然是已有准备,在下等自投罗网,可不能怨天尤人。只不知方大人的手下们,为何尚不现身?”
方公荣道:“如果我早知道逃出牢狱的是你们三位,那一定调集重兵,以候大驾。”
时都看来一点也不怕这位公门高手,淡淡一笑,道:“方大人用不着如此看得起我等,不过假如方大人愿谈一谈,在下有个想法,对咱们双方都有利而无害,只不知方大人听是不听?”
方公荣心中的感觉,正与隔壁窥视的诸人相同。那就是这个时都口气态度之中,悍桀得很,大有不惜放手一拼之意,这等反应,与一般逃犯见到公人时大不相同,可见得此中必有文章。
这个时都在冀南武林颇负威名,不仅只是武功高强,同时亦因为他是专做黑吃黑买卖的人物,含有传奇性质,是以声名特别传得广些。
若然单论武功,时都当然敢与方公荣,或者任何公门高手拼斗。但这等大忌,凡是在江湖行走的人,都不愿意轻犯。只因一旦杀死了公门著名人物之后,他便等如与天下官家的力量作对。如果有父母妻子,那更是祸延家小,殊为可怕。
再说任何一人旦成为天下公门捕快的仇人,则不论有多大的道行,亦休想有安宁日子可过。这等利害轻重,谁都看得很明白。
故此纵是最强悍的资匪,若不是处于无可选择的情势之下,决计不肯杀死公人。而公门中著名的人物,更是不可加害。
时都的表现正与此一原则违背。所以连方公荣本人包括在内,全都暗暗感到讶疑不解。
方公荣能够屹立多年,试想是何等人物?这刻一点儿都不生气冲动,徐徐道:“时兄这话很有点儿意思,我倒是愿意听听。”
时都道:“方大人目前不是把我们三人送回狱中,就是让我们潜逃,只有这两条路,别无其他想法,对不对?”
方公荣道:“不对,可能动起手来,你们三位都遭遇不幸,这是第三个可能性。”
时都道:“如是动手分出生死,则不论哪一方死活,亦无须讨论。试想人死之后,还有什么荣辱得失可言?故此在下省略了这一种给果。”
方公荣点头道:“时兄说得有道理,我同意略去了这一点。”
时都道:‘太大人的雄才大略,天下知名,是以在下才愿意掬诚与你商量。”
他机警地四顾一下,见没有可疑情况,又道:“如若方大人让我等潜逃,在下出得起大价钱,不仅仅是财物而已,还有别的,例如你不喜欢之人突然遭遇意外,或者有些人你想叫他到牢里休息休息的”
方公荣不置可否,道:“另外的一种想法呢?”
时都道:“另一种想法是方大人要我等重回狱中,这一点也可以办得到。”
方公荣道:“我没有与犯法之人谈条件的习惯,这一点时兄别忘记才好。”
时都毫无困难之色,笑道:“当然,当然,以方大人这等身份,岂能受犯人要挟?在下只不过是贡献一点儿意见,给方大人参考而已。”
方公荣虽是经验极丰,才智过人,可是这刻却全然料想不透对方的葫芦中,卖些什么药?
他微微颔首,道:“时兄不妨说来听听。”
时都道:“方大人可以毫不费力把我擒回去,但是须改一个地方,而且保持高度机密,这样彼此两蒙其利。”
方公荣道:“改一个地方,亦是监狱而已,但这样时兄一定反对。”
时都微笑道:“不,当然是回到监狱里,在下岂有不知,也没有反对之理。但方大人能不能保持机密,却是关键所在。”
方公荣心下为难,忖道:“这真是太不凑巧了,换作平日,这个条件毫不困难。但目下隔墙有耳;好多位镖行名家,都亲眼目击,亲耳聆听,我如何还能保持机密?”
要知他乃是至为老练的公门高手,情知对方提出这等不难办到的条件,必定有极巨大的关系,他不易不能佯作答允,先把他们关回去再说,可是这么一来,可能会关出更大的乱子。
故此他宁可事先设法弄个水落石出,才作最后决定。
他慎重地考虑一下,才道:“你们三位身在狱中的话,难道还有人要打听你们的下落么?”
时都道:“不错,假如别人只知道我们越狱,而不晓得我等已被抓回去,这就行啦!我等马上眼方大人走。”
方公荣道:“原来如此,我明白你们的意思了,不过在公事上,要保持机密,却有若干困难。万一泄漏了,你们岂不是要怨我轻言而无信。”
他们突然都侧耳而听,原来有阵阵吆喝之声,随风传来。
时都道:“方大人敢是拖延时间,等候人手聚集么?”
方公荣根本没有此意,只是他身为南直隶总捕头,身份攸关,不便向逃犯分说辩白。是以只耸耸肩,没有开口回答此一指责。
时都又道:“既然方大人根本没有把我等当一回事,多言无益,我们告辞啦!”
时都这话说得很滑稽,哪有进狱犯人向捕决头儿辞别之理。
方公荣正要开口发话,但心念方转,已发现有异,敢情在矮矮的围墙外,一个身量高大之人,正向这边行来。
此人眨眼间已走近墙边,方公荣的话也咽回腹中,因为时都身子大大震动一下,他已看在眼中,心知这个突然出现之人,必与时都越狱之事有关。
但见来人虬髯绕须,高大健壮,自有一股剽悍的厉之气,背上斜插一口长刀。眼中精光四射,盯住时都。
时都往后略退,可就移近了镖行诸人窥视的围墙。
沈字微微一笑,心想:“如果时都越墙逃窜的话,我突然拦截,定可手到擒来。”
他目光一转,发现其他的同行,都微微弓腰坐马,作出上跃的准备,可见得他们仅是同一想法。
那边的大汉已经跃过矮墙,落在院子中,仰天大笑,道:“时都,你想不到大爷竟会出现吧?”
时都居然没有逃走,道:“马充兄,咱们好久不见啦!”
那个被唤作马充的虬髯大汉一瞪眼,凶光四射,道:“见你的鬼,咱们上个月还在无锡碰面,你已经嫌分别太久了么?哼,哼,这一回”
他狞恶地扫视另外两名江洋巨盗一眼,才道:“这一回不管你有多少人帮忙,也休想逃出爷爷的刀下。”
他又望望方公荣,道:“你不是逃犯,样子也很正派,可见得与时都他们不是一路的,你最好别多管闲事。”
方公荣这时不说话也不行了,只好含蓄地道:“我虽然不想管闲事,但有时却是身不由己,尊驾敢情就是鲁西刀法名家地煞刀马充兄么?”
马充注意地打量他一眼,道:“俺就是你说的这个人,回头俺再向朋友你请教,时都这小子狡猾得很,这回可不能让他溜掉。”
方公荣道:“马兄万里迢迢的来到敝地方,可见得对时都有着无法消解之仇,我可没有一点儿劝解的打算,不过假如时都落在官家手中受国法惩治,岂不是比马兄犯法逞强杀人好得多么?”
马充摇摇头,坚决地道:“不行,这小子虽然是逃犯,但他入狱之罪,却不是死罪,何况俺非得亲手取他性命不可。”
时都不但没说话,还暗暗用手势阻止那刘钦、李镇国两人开口或任何行动,明眼人一望而知,他正在利用方公荣,代他对付马充。
要知方公荣身为总捕头,有维持治安之责。不论双方有多大仇恨,既然被他遇上,亦须依法办理,不可能任得马充逞凶杀人。
故此时都暂时不言不动,等待情势发展到于他有利时,才决定逃走或者帮助方公荣夹击马充。
不过他心中格当恐惧,因为他记起上一次在场,也与三个黑道高手在一起,这些人都是他特意结纳而时时在一块儿行动的。那次碰上了马充,拼杀起来,马充的武功居然出乎他意料外的高强。如果没有那三名黑道人物做香死鬼,挡了马充一下,他老早就被杀了。
故此时都现在只希望方公荣威名无虚,能够与马充拼上一阵。这样他不但可以及时逃走,甚至还可以看情况有利时出手,把马充杀死,以除后患。
方公荣不敢大意,从腰间掣出一口软剑,迎风挥直,口中说道:“马兄可知道兄弟是谁?”
地煞刀马充见他掣出兵刃,又竟然是这等必须内家真力精强之士方能使用的软创,可也不敢小觑。但胸中也涌起怒意,破口骂道:“俺不认识你这等兔息子,你既敢架梁,那就过来送死。”
他锵一声掣出长刀,精光耀目,显然锋快之极。
方公荣冷冷道;“马兄岂可目中无人?须知本人身为南直隶总捕头,焉能任你逞凶杀死逃狱要犯?”
马充一定是万万没料到这个人竟是总管江浙地面一切罪行的公门首脑,是以为之一怔,问道:“什么?你敢是总捕头方公荣么?”
方公荣道:“正是兄弟。”
马充凶睛一转,恶计上心,立刻抱拳道:“那就要请方大人恕俺冒犯之罪了,俺跟时都这小子,实是势不两立。是以方大人这么一拦阻,俺可就发起急来,开罪了大人。”
方公荣明知此人口不应心,但表面上也不得不诈作相信,拱手回了一礼,道:“小小误会,马兄不用放在心上。”
时都一看情势不妙,正要逃走,忽然听到背后围墙传来声响,虽然甚是低微,却可推知有人埋伏。当下赶快改变主意,不敢跃过围墙。
沈宇自然也听到声响,目光一转,瞧出那是贾济之弄出来的,沈字本是才智过人之士,登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