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刘书望着自己,蕙兰心中顿喜,灿烂的展颜一笑,“书……”
刚张嘴,却被他一个噤声的手势打断了。
刘书蹙眉,指了指床上躺着的人儿,压低声音小声道,“小声点,别吵着她。”
蕙兰瞬间语噎,只觉一块大石哽在心间,不上不下,胸口闷得难受。
刘书起身,走到床边摸了摸小可红润的脸蛋,感觉到手心下温度不冷不烫,这才回头对蕙兰说道,“有什么事吗?”
蕙兰压下心中的不适,勾唇暖笑,目光闪闪,期盼的看着他,“书,我做了莲子羹,你……”
话还没说话,手上一空,只见刘书坦然的接过莲子羹,蕙兰欣喜一笑,可下一刻,笑容僵在嘴角。
镂空雕凤小金钩将床帘纱帐勾起挂在两旁,刘书坐在床沿,金色的阳光透过花窗落在他俊美绝伦的侧脸。如黑曜石般澄亮耀眼的黑瞳,满是令人沉醉的温柔,他一手端着莲子羹一手拿着汤勺,舀起一勺莲子羹,放在唇边试了试温度,然后小心翼翼的送进昏睡女子的嘴里。动作熟练而轻柔,神情缓和且温柔,想是对待世上他最疼爱的宝贝。
蕙兰像是受了什么沉重的打击,面如死灰。身子摇摇欲坠,踉跄后退几步,难以置信的看着那一脸深情的男人。脑中蓦地浮现出几年前的一幕:记得那时在餐桌上她无意中碰了他喝过杯子,虽然当时他没说什么,可之后他再也没用过那只杯子,第二天还暗中吩咐下人将杯子扔了。记得那是他最喜欢的杯子,用一万两银子从崎闻阁买来的。从那以后,她也知道了,他有轻微的洁癖,后来经过她的观察,凡是她和玉儿碰过的东西,他都要洗好几遍或是不再碰。
她们碰过的东西他都不愿碰,如今却能容忍与另一个女人如此、如此——蕙兰的脸色苍白如纸。
“蕙兰,谢谢你。”刘书虽然在对她说话,却是没回头。眼里满是怜惜,食指轻揉着小可因身上的疼痛而紧蹙的眉头,“她明天就要醒来,可我已经等不到明天了,我必须马上启程去雪山之巅取点东西。蕙兰,可否麻烦你帮我照料她几天?”
绿芜郡主射的那支箭带着剧毒,名叫‘无颜’,中此毒者不易察觉。无颜不像鹤顶红之流霸道,不会立即见血封喉,只会潜藏在人体内,慢慢蚕食中毒者的魂魄和体力,让中毒者一天比一天虚脱,最后精力枯竭而亡。
无颜的毒会随着血液流动,运动得越快,体内暗藏的毒素就蔓延得越快。小可那天杀红了眼,无颜之毒早已攻心,这些天刘书将能用的宝贝药材全都用上了,才勉强压住她体内的毒。要想解无颜,还得雪山之巅的龙炎心果才行。
“雪山之巅?”蕙兰惊呼,崩溃失落的神情瞬间被担忧取代,听说雪山之巅危险之极,就连武功顶峰造极的天机老人都不敢轻易上去。可转念一想,眼前的男人并非常人,即便是天下第一的天机老人也败在了他手上,上雪山之巅应该没问题吧?
蕙兰心中突然有了思量,也顾不得担心刘书的安危,点头应下,“你放心去吧,我会好好照顾她的。”
刘书回首,隔着一张睡塌遥望着她,真诚的感谢道:“谢谢你。”
这瞬间,蕙兰觉得自己与他不再是淤泥与云彩,中间隔着一个遥不可及的天地距离。四五年了,第一次感觉自己与他的心靠得如此之近,却、却是另一个女人的缘故。
一句‘谢谢’将他与她拉进,却也将他与她送远。
近的身份,远的情感!
他终于不再是天边的太阳触不可及、贵不可言,他也像普通人一样会惶恐不安、会焦急无错、会感恩戴德,可这一切却都是为了床上躺着的那个女人。
突然间,蕙兰觉得很悲哀,四五年的日夜相处却抵不过短短几日,难道真的是与自己无缘吗?
不!眼底划过一抹厉色,蕙兰暗暗咬牙,我绝不允许任何人毁了现在的幸福生活。
“爹爹,娘亲——”软糯甜腻的声音突然在院中响起。
李嬷嬷带着小玉儿进来,小玉儿一见到刘书,便笑着跑过去抱着他的腿直摇晃,“爹爹,爹爹——玉儿好想你哦。”
刘书一改疲惫之色,笑着蹲下身与她平视,“玉儿不是在私塾上课,怎么突然回来了?”看的虽是小玉儿,问的却是蕙兰。
蕙兰挥手让李嬷嬷下去了,自己拿出绣帕,温柔的给小玉儿擦拭着灰扑扑的小脸蛋,“李老先生家添了新小子,没时间去上课,所以我就叫李嬷嬷把她给接回来了。看她脏得跟花猫儿似的,肯定又去调皮捣蛋了。来,小花猫,娘亲带去你去洗洗。”言罢,端着盛莲子羹的空瓷碗,拉着小玉儿转身欲走。
刘书却突然出声叫住了,“玉儿,来,到爹爹身边来。”
小玉儿甜甜一笑,松开她蕙兰的手,蹦蹦跳跳的跑到刘书身边。
刘书慈爱的揉揉她脑袋上的包子髻,“蕙兰,让玉儿陪我说说。”
“恩!”蕙兰走出院子,抬头望着刺眼的太阳,伸着手臂对着太阳虚空一握,阴柔的骨子里突然生出一种势在必得强势。玉儿放心,娘亲一定不会让人抢走爹爹的。
“爹爹,这个姐姐是谁啊?”
玉儿乖巧的坐在床头,悠闲的摇晃着两条小短腿,歪着脑袋问正在给小可梳头的刘书。
刘书熟稔的给小可梳扎了两条小辫子,怀念的摸着鞭子舍不得放手。小时候他也经常给她梳辫子,那时候她就皱着小脸不喜欢,说是同学笑她的鞭子不好看,要梳文倩那样的公主头。
他那时候只会给她扎辫子不会扎什么公主头,但又好面子不明说,晚上在屋里拿着书学了大半夜,第二天就乱七八糟的给她弄了个鸡窝头。谁知这丫头很不给面子,往镜子前一看,顿时哭得死去不活来,死抱着门框不去上学。最后还是老爷子拿着鸡毛掸子抽她两鞭子,她才老实!
刘书拿着湿巾,一边细致的给小可擦手,一边叹道,“姐姐叫小可,是爹爹最重要的人。爹爹这几天要出远门,你没事的时候,来陪姐姐说说话好不好?”
“好!”小玉儿使劲点头,然后又问,“姐姐什么时候起来陪玉儿玩儿啊?”
“明天,明天姐姐就醒了。”刘书笑着伸手捏捏她胖嘟嘟的小脸,“姐姐跟你一样,是个吃货,最喜欢吃好吃的,明天记得把你最喜欢吃的桂花糕给姐姐带些来,她一定会喜欢。”
“哦~”小孩子不懂得掩饰,有人跟自己分好吃的,自然不喜欢,皱着小脸神色恹恹的‘哦’了一声。
这模样像极了小时候的小可姑娘,也难怪这四五年来,刘书对她越来越喜欢。刘书眼带笑意的望着鼓着小包子生闷气的小玉儿,像是透过她看到了小时候的小可,不由下意识的伸手点着她的鼻头,笑骂,“小傻子!”
第二天,刘书前脚刚走,小可后跟着就醒了。
一睁开眼,就见着一张粉妆玉琢的胖包子脸,一双清澈明亮的眼睛,长长的睫毛像蝴蝶似的展翅欲飞,小嘴巴粉亮亮的泛着油光,像偷吃了东西没擦嘴。
昏迷之前是血雨腥风、断肢残骸,一睁开眼就是清澈明亮、鸟语花香蝴蝶满天飞,这样美好的场景一时震到小可的心,有种梦幻的感觉,不由伸手去掐了掐眼前单纯粉嫩的人儿。
“哎哟!”小人儿吃痛的惊呼,一把拍开她的手,睁大眼怒瞪着,脆生生的指控道,“你干嘛啊!”
“咦?”小可眨眨眼,又伸手戳戳她气鼓鼓的小脸,疑惑道,“哪来的孩子啊?”
“姑娘,你醒了!”
一道悠扬婉转的轻柔声在耳边响起。
小可躺在床上,侧脸看去,一抹清雅淡然的倩影出现在视野。
“姑娘,可觉得哪里不舒服?”淡笑间尽显优雅,举手投足中透着高贵典雅,就连气息也十分温雅敦厚。
清雅淡丽,秀似兰芝!
小可摇摇头,开口道,“你叫蕙兰?”
昨天蕙兰端着莲子羹进屋的时候,小可就正好恢复意识,只是灵识没能从意识海中完全退出,所以睁不开眼,不过对外界的事物还是有感知。
“恩,姑娘如果不嫌弃的话,可以叫我一声蕙兰姐。”蕙兰温柔的笑笑,“书在闹事见姑娘昏倒,就将姑娘带回来了。姑娘身上的伤势严重,如果不介意的话就留在这里养伤吧,等养好伤再走也不迟。”
小可蹙眉,她几时说过要走了?不由再次打量眼前的女子,看着还是如此端庄贤惠、优雅大方,只是那眉宇间隐含的倨傲破坏了一方美景!
确实!
第一眼蕙兰看着虽清雅淡然,可骨子里却带着倨傲,有时甚至有着咄咄逼人的锋锐。
当初在八宝楼,面对钱单化的阿谀奉承时,她不止一次表现出高人一等的优越感,更是将钱单化使唤得理所当然。在李嬷嬷面前,更是持着当家主母的高傲姿态。
小可撑着身子坐起来,这几天刘书将小可养得极好,不止气色红润了,就连肩头的伤口也好得七七八八,下床走动完全没问题。
“蕙兰姐,这小鬼头是你的孩子吗?”小可坐在床头,兴致勃勃的逗弄着双眼瞪大得像青蛙的小玉儿。
“是啊。”蕙兰在小玉儿面前蹲下身,拿出绣帕仔细的给她擦着洁净无尘的小脸,那细致的模样像是擦着什么脏东西似的。
见此动作,小可目光微凛,那地方是她刚伸手捏过的。
蕙兰摸摸气鼓鼓的小玉儿,柔声说道,“这位是姨娘,不可以这么没礼貌。”
玉儿突然响起昨天爹爹说‘要好好照顾姐姐’的话,顿时不生气了。眨眨眼睛,疑惑的问,“娘亲,可昨天爹爹说她是姐姐,不是什么姨娘。”
“爹爹?”小可若有所思的突然出声,眼里闪过一道幽光。
一提到刘书,小玉儿无比自豪,仰着小脑袋,傲然朗声道,“我爹爹叫刘书,我叫刘玉儿,我娘亲叫徐蕙兰。”
闻言,蕙兰灿烂一笑,笑中带着娇羞,嘴角隐含幸福。貌似真像幸福的一家人那么回事!
咳咳~小可姑娘可不是白痴,这些可糊弄不到她。
“是亲生的吗?怎么这容貌不太像啊!”
状似漫不经心地一句话,却叫蕙兰瞬间变了脸色。血色迅速褪去,脸色苍白如鬼。一副阴沉森冷的面容吓得小玉儿都忍不住后退几步。
蕙兰苍白着脸,勉强扯着笑容来,“姑娘,你好好休息,我去吩咐李嬷嬷给你煮点吃的。”
说完便匆匆就走。
小玉儿见了,急忙小跑跟上,“娘亲,等等我。”
蕙兰回头,阴鸷冰冷的瞳眸里还带着来不及收敛的恨意。玉儿虽小,可对于善恶却很敏感,甚至在她还没明白那眼神是什么意思时下意识便停住靠近的脚步。等她回过神来,娘亲已经走远了。鼻头一酸,眼睛微红,张嘴就要大哭,却听身后传来一道讨厌的声音,“喂,小鬼,你娘亲不要你咯。”
玉儿皱着小脸,愤愤的大吼,“才不会,我娘亲最疼我了,她不会不要我。你娘亲才不要你,你生病的时候还是我爹爹照顾你,你娘亲就从来没看过你。哼!”
还哼!小可看着红眼叉腰怒吼的小姑娘,饶有兴味的学着她的语气,也跟着‘哼’了一声,“哼,你才没人要咧,你看,你娘都不理你。”拿过桌上的桂花糕,懒懒的斜靠在床上,一边逗弄着这座移动小火山,一边捻起桂花糕往嘴里塞。
小玉儿气得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