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的一切,包括爱情的甜蜜。我裹在轻纱羽衣中款款走到略显空旷的亭廊上,抬头望着天上的彩云追月,不禁生出感慨:历代司徒家族的皇后中,我应该是唯一一个新婚之夜独守空闺的吧。也许是困乏了,我缓缓地闭上眼睛。嘴角却不由自主地向两侧上扬,这个笑容是自嘲还是无奈呢?身后有轻轻的脚步声,睡觉前许姑姑总是坚持要让我喝一碗燕窝银耳莲子羹,说是润肺养颜。“你把燕窝羹放在桌子上就可以了。过会儿我睡前会喝完它的。”“原来皇后还真是懂得保重自己的身体啊。”低沉的男声在背后突然响起。
是他!我倏的一声睁开眼睛,转过身去。他换下了朝服,只是穿着平时宽大的玄色袍服,头发仍是像白天一般高高束起,神情却是慵懒的,略略还有一些疲倦。我有同感,今天确实是漫长的一天,而对于现在的我来说,这漫长的一天,远没有结束。这个认知让我从心底升起一丝恼怒。我微微屈膝行了一下礼:“陛下,这么晚了,臣妾没有想到。。。”我的头低垂着,眼睛隐藏在密长的睫毛下,只是注视着他靴子站立地方的那块青砖。他接下来的三个字让一向自诩为镇定的我也不禁出了身冷汗,不是骇人惊恐,却为出乎意料。
“侍寝吧。”这三个字慢慢地通过耳朵钻入脑海,然后开始像浸了水的磨面粉一样开始发涨,直到涨开了撑得脑子发疼,再也没法容不下了,才慢慢地如灌了铁一般沉入心底。我仍然站在那根立柱旁,纹丝不动。穿堂而过的夜风向后吹起了我身上的轻纱,将我躯体的轮廓清晰地勾勒出来。他终于意识到了我的静止不动,向前跨了一大步,然后站定。双眸紧紧地锁住我的脸庞,半是玩味,半是挑衅地看着我脸部表情的变化。可惜他也许要失望了,虽然内心翻江倒海的挣扎,但是脸上除了温婉便是顺从。他缓缓抬起左手伸向我,宽大的袍袖被风吹拂地在空中翻飞,使得他的手如同隐没在波涛中的一叶小舟,看不真切。“陛下,臣妾。。。”无数个婉拒的理由从脑海中穿梭过,但都瞬间被我一一否定。他是当今皇上,他是我的夫君,他要让我侍寝,确实天经地义。我走上前去,将手放入他的掌中,任由他牵着我回到内殿。内殿里最显眼处就是一张硕大无比的卧榻,由几围的西域进贡的金丝纱幔层层围住,只是隐隐约约看得见榻上摆放着的绣龙画凤的明黄锦褥和成双成对的大红鸳鸯枕。我的匕首就在枕下。
在榻边他停下脚步,转过身来看向我。我迎上他的目光,漆黑的无底眼眸仿佛是能把人生吞的万丈深渊。一个念头还没有转完,他冰凉的双唇已经覆盖了上来。他的两片唇薄薄的,凉凉的,有着一丝不真切地微甘。许姑姑以前开玩笑地说过薄唇的男人一般都很无情,像我家二叔就是最好的例子。
想到我亲爱的二叔,我的脸上禁不住有了忽现的笑意,连带着呼吸的气息也有了一丝变化。他察觉到了我气息的紊乱,突然双手扶住我的肩把我后推开半尺,捕捉到了那一抹还不及消退的笑容:“有什么很好笑的事吗?”他的语气微有愠怒。我不答话,心里很明白无论现在说什么,后果都可能是激怒他。我怔怔地回望着他,他的脸庞映着柔和的烛光散发出温柔的神韵。我感觉到自己的身体由于他的注视渐渐变得热得发烫,他背后的一面铜镜中倒映出我娇美的容颜,病态的嫣红浮现在如雪的肌肤上,刹那间有种妖冶的美。
我顿悟,现在我需要的是一击即中。帝女经教导司徒家的女子不仅是如何母仪天下,还有如何独宠专房。而我从小就是一个好学生。不知是仍旧气恼我刚才的笑,还是震撼于我惊人的美,他迷失于我的眼波中,静静出神。就在那一刹那间,我的双臂已经攀上他伟岸的胸膛,鲜艳的红唇也拨开了他的唇齿。他没有防备,极度惊愕中,人竟然顺势倒向卧榻,高大的身躯带下那一片金色的帷幔,轻柔飘缈地似雾一样从天而降,将我们两个包裹在其中。我在他的怀中,他玄色的袍服已经被我灵巧的双手解开一半,露出白色的亵衣。他终于反应过来,满脸的笑容,春风般的美。他一个侧身占据了主导位置,在帷幔的笼罩下,像端视一件珍品一样看着我,眼光则是情欲与狂热的海洋。他一甩手扯开了我的羽衣,光洁的裸肤泛着缎子般的哑光。他的手上下抚摸着我,略显粗糙的手掌让我的肌肤变成一片晶莹的绯红。而我的双腿之间也感受到了他的男性雄风。
我解开了他的亵衣,不等他恢复理智,便迎了上去。他显然没有料到我的主动,突然的进入使他爆发出一声闷雷般的低吼。豆大的汗珠从我的额头渗出,撕心的疼痛是我始料未及的。咬紧的牙关带出了嘴唇上的一丝殷红,呼应着身体某一处的痛楚。父亲以前经常教导我们,操之过急总是要付出代价的,原来这句话一点不假。
我无力地瘫倒在卧榻上,脸色白得吓人。他看出我的煎熬,在我的体内一点都不敢妄动。双手支起自己的体重,不敢在我的身上施加任何重量。“这又是何苦呢?”他的发髻松散开,发丝纷洒在我的裸肩上。我倔强地别过头去,汗珠顺着额头优雅的弧线从一侧滚落。他小心翼翼地将自己从我的身体抽离,掩袍起身。我羞于自己的赤身,也挣扎着要起来。但身体深处传来的疼痛使我的尝试以失败告终。“朕让宫女来服侍你沐浴吧。”他叹了口气,站起身来。这样的挫败感我有生以来从未经历过,现在更加不需要有旁人来见证这一尴尬。“不用了,我自己可以的。”他回转身看向我,我蜷起的身体像个娃娃般的娇弱。他又叹了口气,捡起自己落在地上的袍服,犹豫了一下,便上前弯身横腰抱起了我,小心地将我围裹在他的袍服中,向偏殿的玉汤池走去。我温顺地将头倚在他的胸膛上,他的心跳声传入我的心房。玉汤池的水来自皇宫西侧的玉汤山,玉汤山上有一眼很出名的温泉。第三朝的皇帝上官嵇的皇后司徒舒,是个体弱多病的美人。上官嵇采纳太医建议说玉汤山的温泉可以活血通筋,强身健体,便动用了十万民工,八年的时间在玉汤山和昭阳殿的偏殿下修建了一条可以不间断提供温泉水的管渠。所以这玉汤池又成了司徒家族的皇后们荣宠极至的一个象征。他将我放入池水中,自己静静地在旁边的贵妃榻上半倚着,两人之间的沉默被哗哗的流水中充斥着。温暖的水舒缓了我的疼痛,水烟袅袅迷蒙了我的眼睛。一天的疲乏终于袭了上来,水的温度加速了我昏昏欲睡的状况。半梦半醒之间,我只感觉到一双有力的大手将我从池中捞了出来。
虽已醒来,但不愿面对,所以仍是闭着眼睛,任那一双我既陌生又熟悉的大手替我轻轻掖干全身,然后将我还是裹在那件有着他好闻气味的袍服里抱回了我的卧榻,放入了柔软的锦褥内。
“许姑姑,你好好照料皇后。”他将声音压得很低。“奴才知道了。恭送皇上。”他要走?我的思绪一下子警觉起来,但还是装出熟睡的样子。我亲自挑起了他的欲望但并没有能够满足他。现在他要去向哪里?今晚我会亲手把他推向那个嫔妃的怀抱呢?
“皇上,移驾溯阳殿?”一个内侍凑近,小声建议道。是的,我情愿他今晚去溯阳殿,至少元美人最近一段时间都不能侍寝了。我心里想着明天要好好将他身边的人都了解一下。而这个人要赏。他在沉默,我在等待。“不用了,回朝阳殿吧。”祖宗规矩,除了皇后,任何嫔妃不得夜宿朝阳殿。
那一晚,我睡得特别安稳。
第五章
进宫后的第三天,按礼节皇上与我将以新婚夫妇的名义回宰相府见我的父母,称之为“回门”。历来司徒家的每一个女婿都对女方的父母非常地尊敬,翁婿关系一向良好。自从新婚之夜那一次令人不愿回首的相遇后,我还未曾再见到过他。御膳是我传到昭阳殿独自享用的,他也没有特意来看望过我。仿佛那一天的肌肤相亲完全是两个陌路人的一夜情缘罢了。我尝到了操之过急的教训,告诫自己无论如何要克制忍耐,等待时机。这两天我将内侍总管庞京传到身边,让他好好将宫中的各色人等都给我介绍了个全。庞京是个受过我家恩惠的人,从小与他相依为命的弟弟庞斐在二哥的军中当差。当年与北朝一战中,我二哥救了他唯一的弟弟一命。事后庞京携弟亲自登门道谢,感激淋涕。二哥送他出门的时候,我跟阿姐正从观音庙进香回来。庞京瞟见了蒙着面纱的我和阿姐,意味深长地说了一句:“司徒家有用得着我庞京的地方,在下万死不辞。”从庞京的口中,我得知皇上身边有一个特别信任的侍卫统领叫傅浩明。他是皇上的表兄,自幼父母双亡。当年莫夫人母子在景秋宫生活很不如意的时候,他靠在外面替镖局押镖赚了钱偷偷接济莫夫人母子。当年庞京看着他们可怜,在无伤大雅的情况下也对这事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后来太子继位,上官裴携母亲去了榕城,傅浩明也就跟随着自己的姨妈和表弟去了那里,一心一意地照顾他们。现在表弟继位做了皇帝,他马上就得到重用,做了大内的侍卫统领,管辖所有宫中侍卫。我猜想,那天听到建议皇上移驾溯阳殿的男人八成应该是他。“小姐,皇上退朝了。你看要不要让人提醒皇上一声,今天要回门呀。”许姑姑很满意她今天为了回门替我而精心准备的妆容,绛红色金丝百鸟朝凤绣纹朝服尽显司徒家皇后的高贵美丽。
我左右端详了下镜中的容颜,仔细琢磨了下许姑姑的提议:“还是我亲自去请皇上吧。”许姑姑招手,一个年轻的内侍从殿外跑进来。“皇上退了朝,现在在哪儿呢?”这个内侍胡德是我委托庞总管特意安排在皇上跟班队伍里的。“回姑姑的话,皇上现在在荥阳殿丁夫人那里。听说丁夫人又生病了。”
“丁夫人?”我默默地念着这个名字。脑中搜索着大婚那天我见到的那个紫衣女子的容貌。可惜一点也想不起来,应该不是一个特别美丽的女人,否则模糊的印象我总是应该有的。
“怎么,你说又病了?难道丁夫人身体一直不好吗?”许姑姑毕竟是照料我多年的奶娘,对我的心思还是很明了的,她问出了我的疑问。“这个。。。”胡德有些吞吞吐吐,我眼光扫过,许姑姑会意,让身边的人全退下。“听荥阳殿的罗姑姑说,丁夫人的身子一向很不好。昨个晚上还咳了血。皇上很着急,已经连着几天都在那边了。不过听说恐怕。。。”他话到这里,就没有再说下去。奴才在背地里讨论主子的身体状况总是忌讳的,何况这个主子看起来还不长命。“许姑姑,让他们摆驾,本宫要去荥阳殿。”我慢慢地踱步到亭廊上,向不远处的荥阳殿眺望。利用一个将死的女人去收买我丈夫的心,会不会有一点令人不齿?荥阳殿就在昭阳殿的西侧,穿过景华宫就到了。我到的时候,已接近中午,当头的太阳火辣辣地耀武扬威,从地上反射上来的热浪灼得我头晕目眩。夏天原来真的已经来了。
打头的张内侍刚要高声宣布我的驾临,我嘘了他一声,他便知趣地退到了我的身边。对于皇上的原配夫人,在不明状况的前提下,我还是要让她几分的。我不想让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