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然他们身居官宦世家,终日养尊处优,无所事事,也就不免要多方附庸风雅,以博取贤名,试想他耳闻“畸形儿”文武双绝之名,那能不争相罗致。
所以月初耳闻柳一鸣已入京面圣,便立即饬人恭请入府,并且奉为上宾。
是夜大摆酒宴,为贵客接风,一直闹到夜阑人静,仍杯觥交错,兀自未休。
尤其那婷婷郡主假王爷,恰好与贵客同席相对而坐,一双寒星似的妙目,不时溜在柳一鸣的脸上。
她只觉得这位“畸形儿”,无一不美,无一不好,虽然冠盖满京华,不乏儒雅风流之士,但如斯人于万一者,亦不多见。
不但人才万中难选其一,品德更是高超,冒着生命危险入江斩毒龙,而且广设便利商号,接济贫困百姓,收容一些改邪归正的江湖中人,他的心胸是何等开阔、伟大。
是以越看越爱,不管柳一鸣一言一动,她都感受着无比的称心如意。
因而比别人,更加兴奋万状,不时含情送笑,敬酒市菜,十分亲切,宛如故交。
更何况她不但文事武功,也都有颇深造诣,而且大半带点贵族气息,谈吐儒雅,态度磊磊大方,处处表现不俗。
再加上年轻人,最易惺惺相惜,所以在柳一鸣来说,也深感这位少主人,值得一交,谈笑极为融洽,虽然这位小王爷,有时不免带些腼腆女儿腔,他也只当对方是娇生惯养,脸皮较嫩之故,毫无所疑。
由于气氛十分欢愉,因而一直畅叙到天将破晓,盛宴方告终了。
“天马行空”司空晓星父子,因镖局另有要事,不能久留,立即匆匆拜别离府。
柳一鸣本欲随同离开,但在中山王父女百般坚留下,盛情难却,只好暂时小住王府,来回“金陵镖局”。
婷婷郡主见柳一鸣答应留在王府小住时日,不由精神百倍,乃亲自率领丫环仆役,选了一座龙凤阁,为佳宾安排住处。
其间布置得美仑美美,如同阑闺月阂,缥缃满架,古翠琅环,更有锦轴牙签,奇香翰墨。
尤其小楼三面花圃,背靠荷地,万紫千红,芬芳扑鼻,在富丽中,含有十分清幽静雅之趣。
少主人小王爷,又略事梳洗,换上了一袭月自罗衫,面带宿酒红霞,眼凝一泓秋水,越发显得玉貌朱颜,风流倜傥,亲送柳一鸣前往,并且微笑道:“寒舍诸多简陋,有屈柳兄,请柳兄多多包涵!”
柳一鸣闻言,顿时双手一拱微笑道:“即使是人间富贵家和天上神仙府也不过如此,在下村野之人,实在是不敢当,小王爷如果再如此自谦,只有愈使在下更加自惭形秽了。”
话声一落,姥姥郡主美目一膘柳一鸣道:“你这个人真是的,开口一句小王爷,闭口一句小王爷,方才咱们在席间不是叙过齿,一再说过不作这种俗不可耐的称呼,难道是嫌小弟纨绔气息太重,或者是大为愚鲁,不足以攀交吗?”
柳一鸣一听,立即正色道:“这是朝廷礼制,在下虽蒙不弃,但也不敢有失礼仪!”
由他的语气听来,很显然彼此之间,还是有一段距离存在。
婷婷郡主不禁满怀幽怨,脸上露出失望的表情,眼泪也差点滴出来了。
不过她是个生性十分坚强的女孩子,而且颇通达事理,尽管对柳一鸣,才仅半夕之聚,就芳心充满爱慕之意,但她也深知情感一事,绝非一朝一夕可以建立的。
于是她赶忙忍住泪水,强颜欢笑道:“想不到你这位江湖奇人,也不免有时下士子迂腐之气!
现已为时不早了,小弟也不再打扰了,柳兄暂请安歇,明儿个咱们再出城同游金陵城外风光。”
话声一落,又向柳一鸣略一拱手,道声:“再见!”随即转身走回自己香闺。
午未之交,婷婷郡主喜孜孜的吩咐下人,备了两匹骏马,双双奔向西门。
一路上,两人井辔而行,人如玉树马如龙,只见小王爷,沿路笑语如珠,对内城的许多名胜古迹,如数家珍的,一一为身旁的柳一鸣解说,神情无限愉快。
两人边走边谈,不知不觉的已出城数里了。
柳一鸣抬目一望,眼前有一座宏伟的建筑,横在眼前,扁额上龙飞凤舞的刻着“龙虎观”三个漆金黑字,殿字辉煌,气象万千。
他不由立时呵了一声,侧顾婷婷郡主问道:“这里当是昔年邱处机真人的赐第——‘长春宫’了?”
婷婷郡主闻言,立即妙目微睨笑赞道:“不敬仰兄真不愧是博学多闻,一见便知出处,真是少有!”
话锋一顿,随即又低声继续道:“这里的道士,不但个个精通神奇遁法,而且和倭寇人颇有交往,说不定会有什么发现也说不定!”
话一说完,两人作了个会心的微笑,又继续策马前进。
不一刻,双双在观前下马,安顿了坐骑之后,才缓步而入。
只见这座长春宫,果然名不虚传,观门内正中,是一大片绿砖铺成的广场通道,直达大殿。
两旁旁台池榭,巧夺天工,既堂皇,又清幽,不愧是个极好的道家胜地。
大殿上高供三清圣像,香烟缭绕,十分庄严。
虽然其中道侣极多,但彼辈个个都是势利之人,只因今日两人都是一身儒装,外表全是一介书生,所以并无一人上前招待欢迎,认为他们只不过是普通游客。
因而他们也就十分自由,信步所至,不惹人眼。
不久便踱到殿后,两人因有所为而来,是以对一座月洞门上挂“游客止步”木牌,只当视若未睹,直闯而入。
触目所及,只见花木扶疏,阑若精舍,别有天地,连所有通道,都是一色紫红方砖,整齐华丽,不染纤尘,其他也就可想而知了。
两人正大感讶异时,蓦然侧方闪出一个粗眉大眼的年轻道士,立在丈外,拦住去路。
并且满脸不悦的表情,劈口大喝道:“你们这两个瘟生,是不是瞎了狗眼,难道没看见门首的告示牌吗?乱撞胡闯,还不给我快快退出去!”
试想中山王府的婷婷郡主,是何等尊贵,几时何曾受人如此当面喝斥,若是依她往日脾气,怕不立时就要出手惩治。
但今日,或许是因有柳一鸣在侧,而不便发小姐脾气吧!
只见她闻言不但不怒,反而悠闲的停身背负着双手,妙目微扫对方笑道:“龙虎观乃十方香火胜地,随处皆可供人游览,何人可以禁止,难道你们有什么见不得人的事不成?”
她神情虽颇和善,可是在言辞上,却一点都不饶人呢!
而那道士本因擅离职守,便为外人侵入,惟恐观主见罪,心中恼恨不已。
此时听了婷婷郡主,这番刺耳的讽言后,只见他凶睛一瞪,嘿嘿冷笑道:“如此说来,你们是敬酒不吃吃罚酒了,好!”
“好”字一落,右掌曲指如钩,一式“金龙探爪”,朝着婷婷郡主当胸抓来。
别看他是一个小道士,但这一出手,也是掌风呼呼,看来内力修为绝非一般练家子能及。
婷婷郡主见状,正欲出手迎击。
倏地,双眼一花,只见柳一鸣不知何时上前,早已将对方的右臂扣住了,而且如同多年未见的老朋友握手寒暄一般的,朗声笑道:“贵观果然不愧是京华附近第一大道场,想必观主定非常人,有劳出来相迎,真是愧不敢当!”说着,又向婷婷郡主笑道:“既然这位道长如此多礼,咱们就却之不恭,和道长前往一晤观主好了!”
此时婷婷郡主,眼见那小道士,额头上豆大的汗珠直滚,服服贴贴,任由柳一鸣自导自演的摆布,不由笑弯了腰,闻言之后,立时接口笑吟吟的道:“那敢情好!”
话声一落,便迈步向前。
说时迟,那时快,就在她这一跨步迈上前去,顿时足下一轻,身形向下一沉,陷入了一座黑黝黝的地洞中。这突如其来的变化,连柳一鸣也不虞有此,救援不及。
同时听到左近有人阴恻恻的笑道:“小辈大胆!竟敢前来本观撒野!”
“野”字一出口,身后不远的月洞门,也无人自闭,花径中的方砖地面,也了无痕迹,分明是陷阱翻板一类的机关消息了。
由此可见,这座龙虎观,的确不是什么好路数,内中必有绝大的秘密。
柳一鸣见状,一点也不惊惶,只听他冷笑一声,右手一扬,立即便将那受制的道士,向隐身发话的人丢了过去。
另一方面,则移形换位,到了方才婷婷郡主所立之地,右手向陷阱处一抓,立时有四五尺方圆的砖石滚板,如摧枯拉朽般,应手而开。
他的一双神目,无隐不察,恰好婷婷郡主正在地道内机关绳网上挣扎,尚未被匪徒擒获。
他立即右手虚空一引,便有一股无形潜力,将婷婷郡主吸了上来。
他这一连串的动作,说起来虽慢,但只不过是一眨眼的时间而已。
别说是远处的贼道,没有看清中伏之人是如何被救,就连婷婷郡主本身,也仅在仓皇失措中,觉得糊里糊涂的掉下陷阱,又糊里糊涂的身不由己的飞了上来,楞得她连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顷刻后,她才回过神来,知道自己是陷入贼道机关,为“畸形儿”柳一鸣所救,芳心中有说不的,是愧、是感、是喜、是悦的滋味。
同时看见柳一鸣,神态安详,若无其事的,忽向左方招手笑道:“如此待客,在下也不愿计较,现在就烦尊驾,引见观主好了!”
并且顺着柳一鸣发话的方向望去,只见左方十余丈外的花荫深处,正有一老一少两个道士,目瞪口呆的萎顿在地。
而那少的道士,正是方才行凶拦阻之人。
她实在弄不明白,怎的又多了个老道士,也被制住了呢?
原来那老道士,一发动机关,隐身发话,立即被柳一鸣随手以小贼道飞抛击中的啊!
那老道士当时要穴恰好被同伴撞中,还只道是偶然之事,不信世上竟有这等高人。
一直到对方隔空一招手,不但自己双腿立时恢复行动,而且身不由己的,马上被一股巨大的无形潜力给吸到两位书生近前,这哪是武功,简直就是神仙法术嘛!吓得他心胆俱裂,不得不唯命是从。
经过这一阵子的时间,早已惊动了观内的人,只见十几个横眉竖眼的道人,手持长剑,由正中的一座精舍内,蜂拥而出。
为首的一名道人,戟指柳一鸣和婷婷郡主两人,高喝道:“何处狂徒,胆敢擅闯本观重地,大概是活腻了吧?”
他们人多势众,个个如同凶神恶煞一般,一点也不像玄门清修之士。
但此时的婷婷郡主,也因心有所传,毫不惧色,尤其一双温软如绵的玉掌,不自主的伸出紧握柳一鸣的左手,相偎站个并列。
而且附耳娇声道:“古云:射人先射马,擒贼先擒壬,咱们何必和这无举足轻重的贼道多纠缠,还是找他们的观主!”
她一时忘形,软语嗲声,吹气如阑,柳一鸣闻言,内心不由暗忖:“这位小王爷,怎么如此酷似女人?”
心念及此,他不由回头望了她一眼,同时立即答道:“说得极是!说得极是!”
话声一落,随即又向身前老道,低喝道:“观主何在?快讲!”
若是老贼道未见过柳一鸣的神奇武功,此际既已目睹大援前来,岂肯安份老实的据实相告。
但此时他经方才的交手,已认定柳一鸣是仙非人,心有余悸,闻言不禁脱口而出道:
“上仙饶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