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月十七日,本是贤妃生辰贺宴,但贤妃却婉拒了君帝恩其回家探亲的圣旨,求得君恩让后妃所有的父母兄妹入宫相庆一天,以解思亲苦情。”
日月神殿
停花殿花室中,青丝袅袅中两名素衣子正在相坐对弈。玉盘玲珑子,静烟沁思香,本应是极静的环境里,却偏偏加杂了一只极鸹燥的麻雀,在那边喋喋不休的向主子念诉着宫禁之中,贤妃这半年来的动静。自打举荐成功,被册封为妃后,这个贺秋涟简直是大发异彩。亲民、近臣、睦族、和妃,凡举是一切‘贤’妃应该有的举止,她全干了个遍,博得朝野内外一片赞赏。相较之下明后最近的动作就是小多了,自打九月一日春蕾公学开科以来,就几乎不曾听闻她有什么动作了。除却七彩虹仍然新颖别致的产品陆续出货之外,这位明后娘娘几乎是深锁于碧波宫中,大门不出二门不迈。任凭贤妃如何得人称颂,她都一副平淡不惊的模样。君帝十天半个月不到碧波宫里,她也不急;有时候兴起,一住四五日,也不见其如何亲近。冷漠、爱钱、孤僻,逐渐变成了明后的代名词。虽然后宫之中,其仍为首座,但是风头人脉却早已经转向了贺氏,前几日君帝更是婉言将明后派来协助贤妃管理后宫的萍影‘劝’回了碧波宫。自那以后,后宫主事只剩下了贤妃一名。明后,再度陷入了被架空的危机之中。
“这步棋这样难走吗?”虽博弈在某种程度上亦是培心养性的东西,但是叶沉逸的棋速一般来讲都维持得比较平稳,但这回,棋越下至越后,速度却是慢得让人有些接受不了了。一盘棋,从午后厮杀至日向西辉,却仍是半盏之功。
“你今天的话好象多了。”叶沉逸并不反驳自己的出神,但是眼前这位神侍今日的多话,亦是她的暗伤。自打驻进光明神殿后,叶沉逸可以很明显的感觉到陆华浓的刻意亲近。从淡漠以对、到偶尔派人来清扫、再至送书送物、偶尔品茗喝茶,直到最近一月来的对弈博香。她接近得很慢,但却仍算步步故意。往日不过杂谈一些棋琴书画,可今天呢?这句话,实在是引人入‘深’得很。“你想说什么就说吧。”犯不着这样拐弯抹角的绕心思。
眼帘依旧半垂向棋盘,但子却已然落下,想来她一定是有了自己的想法了。
“你不好奇明后为什么最近没了动作?”她是生病了?还是伤心了?亦或者黔驴技穷了?陆华浓问得很不正经。
如果换作了叶诚嘉,或许会和她斗几句嘴皮子,但是面前的这个人却是叶沉逸,一个本就不爱多语的孤僻公主。执起白子,思索落子间,叶沉逸慢慢回话:“世人看不见她有动作,并不代表她没有动作。”明后不是贺氏,她做的事不是几个机灵巧转就能办的事情。往昔的事情估且不算了,自打去年回京开始,瞧她办的这几件事。数量虽然不多,但哪次不是轰动全国,泽被华夏?这样的大事,纵使一年只办一件也足够费心劳力了,更否论她九月之内就办齐了三件?这二三月来的静寂,或许是在完备前事,又或者在准备新务。坚忍而博发,这个明后真的不是一般的角色呢。
“你很欣赏她?”不然唇边为何逸出一丝浅笑出来。这个公主可是出了名的从小不爱笑,小时候非得先帝哄才肯笑一下,长大之后远嫁异国,据亦是冰雪之妃的名头。这次变故归国后,陆华浓今日还是头一次见她的笑颜呢。
这个陆华浓又不正经了 。堂堂神侍,缘何如此顽皮?兼八婆?逗弄自己之外,还总是想要帮一些人达成一些怎样的目的。活得真累!
逗了才一句就不说话了,真是孤僻的人儿啊。碰到这样的人,陆华浓也实在是玩不起来,便直接说明了今天的来意:“明后想借你两样东西。”
叶沉逸早猜到这个陆华浓今日如此‘多话’是有目的的,却不曾想到,她是来替明后借东西的。“借什么?”身份、地位亦或者是生命和感情?若是这些东西,就算她是明后,自己也只有不借两个字。
看她谨慎的,真是不好玩的丫头。陆华浓实在是不想和她玩下去了:“纹布巾与澄水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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观其名,这两件物事是两件织造之物。一件雪白、一件透碧,没有半花纹饰品在上,简简单单的仍然是两件绢布。看上去很是不起眼,摸上去也没有太大的感觉,但是却偏偏有那么一个人把它看得比任何珍宝稀物都贵重。当萍影把盛有两件绢布的锦盘端到他的面前时,这个年近七旬的老先生激动得差点没有哭出来。抖嗦着双手是一点一滴的轻轻触碰着那两件东西,轻柔的比摸自个儿的眼珠子还在精细。这样的执迷,实在是让佟霞有些不能理解。
这两样东西到底有什么好啊?
为什么只织就了这么短短三丈?为什么先帝那么个挥金如土的人却把这样东西珍藏了十数年,并且最后将其遗留给了最疼爱的小女儿?那个逸乐公主自己见过一面,也听人说过不少她的事情,从小在珠玉堆里滚大的她对任何宝物都不放在眼里,但算起来她得到这玩艺儿也十数年了,却仍然将它保持在原状,没有用过?
纹布巾?澄水帛?
到底什么玩艺儿啊?
若还在宫中,自己尚可让星柔翻翻古书,知晓一下这玩艺儿的来历。但可惜的是自己携萍影咪咪已然出宫十数日了,在离京都近千里的图兰城。这里,怕是除了眼前这个老头,无人可以给自己解释一下这东西的来历了。
“娘娘果然守信,只是不知这一年的期限是从何日开始算起?”当初说好了,明后给自己借来这两样物事,自己就答应她的条件。从京城到图兰城,虽然送物的时辰不过十日,但是有些时候,一天也是珍贵的。
古怪又小气的老头!佟霞很想笑,但是碍着对方古怪在外的名头,还是忍下了一肚子的狂笑,只是略略挑挑唇角:“于坊主请放心,本后不是小气之人。既然说好了一年,便是实打实的一年,从明日算起,直到这东西离开你那天。”一年整,经不虚言。只是:“您也知道,这东西并不是本后的,而是逸乐公主的。时限是有,但东西却一定不能损坏。否则不好交待。”虽然佟霞不明白这东西到底珍贵在哪里,但是能让这么多人重视,想必是不好得到的。尤其是眼前这个于纨于老头,织坊主耶,什么珍材稀料没见过,他都宝贝成这样,肯定是再也找不到了。
关于保存一事,不用明后细说,于纨也是舍不得将这宝贝损伤一丝半分的。细细心心的将两件织物重新锁回锦盒内后,终于是开始了正式的谈判过程。
“明后大驾光临织坊,想必是为了雾缠纱而来吧?”听说这个明后居然将那么稀罕的东西扔进了菜棚里,在万博园里试验什么大棚养殖。冬天也能长出青绿鲜嫩的蔬菜来。虽说浪费是浪费了些,但是用在那样的地方,又有了那样的成就,也算不得怎样浪费了。
果然姜还是老的辣,一下子就捅到重。
既然于家怪老头说话这样直,佟霞亦不拐弯抹角了:“于坊主猜得不错,本后是为了雾缠纱而来。但一不是想与你分赃,二不是想和你合伙,只为了一个承诺、一笔交易。”
“噢?说来听听。”这样利言快语的皇后,一嘴的商人口气,纵使听说过不下万遍,但是这样相谈之下,于纨实在是不得不对其刮目相看。
“想必于坊主也听说本后将雾缠纱用到哪里去了!效果很好,只是产量太低、价格太贵,一般农户根本是连梦都不敢梦的,更不要说把那玩艺儿用到菜棚里去了。这次本后前来,有两个要求,一个是加大产量,二是降低价格。价格降到多少呢?听说东西这似乎不经剪便不会坏?那么它到底能用多久呢?”定价是与时限脱不开关系的。总要知道它能用多少来好定价的。
用多长时间?
很怪的一个问题。于纨仔细想想:“据老儿所知,好象没有人把雾缠纱用到那种地方过去。从来都是织穿衣料,据盗墓者记载,仿佛可以千载不坏。它不怕水不进风,娘娘是知道的。”既然不怕水不进风,自然不存在腐蚀的现象。“至于您用到那个地方,能用多久,那老儿就不知道了。”史上从无前例,从哪里考证?
大实话!虽然有些象说没说,但是这样的回答,佟霞也早想到了。确实也没人舍得把那么贵的东西用到那种地方去。“千载不坏,有些夸张也无从考究,百年不腐就已经很是难得了。既然这东西可用一百年,那么十两纹银一丈的价钱如何?”再贵,怕就是能用一万年也没农户买得起,而如果再便宜的话,实在好象是有些夸张了。佟霞自认为这个定价还算可以,却不曾想到这个于老头将嘴是差撇到脑勺后面去,怪声怪调的说道:“十两纹银一丈?娘娘是把雾缠纱当裹脚布来卖了吧?那东西一年才能织三百尺。”十两纹银就想买一丈?活抢啊?
“于坊主先别急,这桩买卖您确实是亏了些。但本后所要的雾缠纱上可不需要那些个花纹图案。”送贡而来的雾缠纱,透着阳光隐隐可以看到百鸟朝凤、牡丹宝贵等等各种各样吉祥图案。织那玩艺儿,自然费事。“我只要一种类似雾缠纱的绢纱,挡雨挡风可透阳光。至于它的厚度颜色等等均不计较。”这样的话,成本会降多少?
于老头思思想想后,回复:“成本可降七成。但是娘娘那样的价钱仍然是不可能的。”纵使无花无色,单指材料与秘工两项,成本就绝对高出那样的价钱了。
关于这一点,佟霞也知道:“本后知道这桩买卖对于您来说是亏本的。所以,本后还为于坊主准备了两样大礼。”话罢,萍影便是从怀中取出了一只厚厚的信囊,递到了这个居然敢和娘娘平起平坐的于老头跟前。
于纨拆信一看,不由得一怔:“这、娘娘可是戏言?”
“本后虽不是君帝,但凤令又何曾朝令夕改过?为了弥补于坊主的损失,除却将霓裳阁现已有的十七处分厂和蕾丝织造术全部献给天织坊外,还将赠送一百台新式缝纫机。”
新式缝纫机?
那是什么东西?是那些个大木箱里的东西吗?有什么好用的地方吗?
于纨没见过,自然也不明白,但只算霓裳阁一项,报偿便已经足够丰厚了。只是明后似乎存心要在自己跟前显示一下她最值钱的代价,便是命人将一只木箱抬进了主屋之中。然后由萍影是当场示范。
其实示范的项目很简单,就是将两块白布缝合。按说这种速度上的事情是需要对方的,但骄傲的明后却根本不曾提过要于纨将织坊中最快手的织娘带来怎样的话,只是要来了两块白布,然后随着哗哗啦啦的机器声响,绝对不可置信的事情发生了。十丈长的两块白布如果手工缝纫,怎样也需要一天的时间,可在这个样式古怪的机器之下,却连四分之一柱香的时间都不曾用到,便紧紧实实的缝在一起了。不但快速,而且针脚大小完全一样,松紧程度更是丝毫不差。
“这样的礼物,于坊主可还满意?”佟霞问得很不厚道。其实根本不需要问的,单从于老头捧着白布已然傻掉的模样,就已经知道了他满不满意了。
而自己所要的答案则是:“这笔交易,于坊主该按手印了吧?”
一纸合同,早已然备下,而已主的签字手印早已经覆在其上,所剩下的便只有天织方一方的印信了。
如此自信、如此强势的手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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