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人正是听说李珞病了而匆匆赶来的沐修琪。他站在王府的最高处略微一扫,而后嘴角一抹浅淡的笑容绽放,无声无息地融入夜空中。
紫影身法极为灵巧地潜入屋内,刚要站定之时,听得屋内一男子喝道:“谁?”
男的?声音不似菲仪,也不似雅致,沐修琪身形莫名一滞,面上忽然冷笑一声。回身之时,便见沉沉夜色中,一双明亮如星辰的眸子。多年来的习惯,他不由自主地做出了警戒姿势。
夜,静静地。
月色,朦胧着。
两个男子隔着床“遥遥相望”。
远远看过去,一个紫衣魅惑,一个青衣飘逸;一个风流倜傥,一个玉树临风。两人无论哪一个放到人群中,若在夕照,虽少了些男子的娇柔,但也不失为美男子一枚,若在明恪,那不用多说,绝对是受千人追捧万人敬仰的翩翩浊世佳公子。
两人相看数久,却都没有出声的意思。
睡梦中的李珞似乎感受到了这不寻常的气息,居然伸手用被子将整个人裹得严严实实的,连带着头都包了进去,只留下一个小缝,以供呼吸之用。
两人皆看得笑意涟涟,却依然没有人开口说任何话。
半晌后,沐修琪试探地问道:“天绝门云祈桑?!”话到最后已然是肯定句。
云祈桑淡定一笑,眉毛微微一挑:“千夕阁紫潋。”从头肯定到尾。
沐修琪心中一动,好敏锐的眼神,也好,灵敏的洞察力,居然只是随便一眼,便一语道破了自己的身份,不愧明恪第一门。
云祈桑也暗自打量着沐修琪见他面上镇定如常,眼中忽然多了抹欣赏之意。
这时,李珞又翻了个身,一骨碌似乎要滚到了地上去,惊得云祈桑沐修琪纷纷往前跃去,两人在空中几秒之内一连对拆了数招,终究是云祈桑技高一筹,将李珞稳稳地抱在了怀中。
“如影随形,果然名不虚传。紫潋今日受教了。”作为千夕阁阁主,他向来心高气傲,这次低头,却是心甘情愿。当然,只这一次,下一次,鹿死谁手,就不一定了。
云祈桑神色淡淡地道:“承让了。”
“阁下不必自谦。”沐修琪眼角的余光微微扫向他怀中睡得香甜的李珞,心知她已经被点住了睡穴,看她呼吸平稳如常,看来病情已经无碍了,故而才放心问道:“你的徒弟?”
“你认为呢?”
千夕阁的情报向来准确无误,况且,自己也亲眼见了她使出片叶不沾身,而今,他又出现在她的屋内,总总一切,皆表明着他们的关系。他想起天绝门那奇怪的门规,师娶徒嫁。他猛地抬起头来,一字一句皆是战书:“珞,我要定了。”
“是么?”云祈桑神色自若,语气却是前所未有的郑重:“那也要看,你有没有这个本事了。”
好,很好!很久没有遇见这么旗鼓相当的对手了,沐修琪只觉得全身的筋骨都蠢蠢欲动起来,一双狭长的凤眸溜溜地流转着,或许是因为紫衣的缘故,居然从中隐约地露出些梦幻的紫色。
又是一个绝色呵……云祈桑心底微叹,看向李珞的目光中多了些复杂的情绪,人不大,倒是挺会拈花惹草的。以后的日子,看来虽不像师傅那么辛苦,估计也不远了!
沐修琪自信地道:“时候到了,自然见分晓。我们公平竞争。”话虽这么说,心里却打着小算盘,自己可是有更多的时间来亲近李珞,到时投其所好,套子一个皆一个地往下套,还怕珞这小傻瓜不上钩么?
云祈桑微一点头:“也好。”有你的存在,估计珞就没空胡思乱想,这样对她的身体也好,一双清冷的眸子忽然化做万千兵刃,直直射向沐修琪,声音带着远古沉寂以久的寒意,还有严厉的警告意味:“随你怎么争,但是,绝对不可以让她情绪波动过大,不然,我直接娶了她,断了你的念头。”他虽然向来都是冷冷清清的一个人,然却从未像此刻这般让人感觉寒冷入骨。
生平到大,他还从未被人这样恶狠狠地威胁过,沐修琪面上笑得愈加动人心弦:“你以为,你会有这个机会吗?”既然决定爱,便不会让她受一点委屈,这样的质疑,对他是种侮辱。“半年时间,足够了。”沐修琪敏捷地出手,运出十成的功力,趁着云祈桑愣神的那一会,出其不意地伸手将李珞抢了回来,轻柔地将她安置在怀里,凤目流出丝丝甜蜜的笑:“你不在的日子,我会好好照顾珞的。”顺便,将她的心也照顾得好好的。
“哦?”只眨眼的功夫,云祈桑已经从刚开始的错愕中清醒了过来。早知道千夕阁情报一流,没想到居然能从自己的蛛丝马迹中推断出自己的去向,紫潋他,倒真是个难缠的对手。这样也好,自己不在的日子,有这样的人在珞身边,倒是可以放心几分。想到这里,他笑道:“那么,多谢了。”
“不必客气。”沐修琪也回以一笑,笑得红尘山色纷纷失了颜色。
李珞依旧睡得沉沉的,似乎没有受到半分的影响。
次日,李珞睡得饱饱得醒了过来。意识略有些迷糊,骤然一张俊颜在她眼前放大,她下意识地唤了声:“师傅。”
于是,这一声师傅的后果,自然是换得沐修琪的一记爆栗。
“看清楚人再说话。”
虽然带着怒气,但仍可以清晰地分辨出几丝笑意。
李珞不甘地揉揉额头:一双水眸溜溜地往四处看去,心思猛然清醒了七分,忽地惊道:“怎么是你?”
见她这么排斥自己,沐修琪有些恼道:“怎么不是我?”
“我只是有些惊讶。”估摸着自己可能说错话了,李珞连忙弥补道:“照理说男女授受不亲,就算是娘让你进来的,也不会让你那么早地就呆在我房里。”那么早,不知道有没有看见师傅。不过,话说回来,师傅去哪里了?
“别在我的面前想别的男人。”沐修琪有意无意地横了她一眼。那一横可当真是似怒非怒,似笑非笑,似嗔非嗔,眼波流转,蕴藏万种风情。他伸手从从衣袖里掏出一张折好的信笺,在李珞眼前晃了晃:“你师傅给你的。”
“师……傅?”李珞瞪大了眼睛,惊讶之情溢于言表,“你见到他了?”
“废话。”他斜睨了她一眼,“没见到他,这封信凭空冒出来不成?”
“那师傅他……”李珞的心情自然而然地低落了许多,走了两个字怎样都有些说不出口。师傅,再怎么喜欢她,却也不肯为她停留啊……
一瞬间,仿佛有许多看不见的忧伤蔓延,纷纷漫过眉梢,无声无息要将人生生窒息住。看不过她这般为人神伤,沐修琪微叹了口气,只觉得自己前景一片黯淡。原本以为她只是不懂情事,哪想过,对身边的人不闻不问,却只是因为,心里早就住进了一个人。不过,如果只是这样就放弃的话,可真不是他的风格呢!他紫潋此生,还没有什么是得不到的!
“我在这里。”沐修琪微弯下腰,伸手托起李珞的下巴,一双妖艳的凤目绽放出夺目的光辉,定定地看着她,缓缓道:“珞,我在这里呀!”语气温柔得像怕吓着了沉睡中的小花。
看着李珞傻傻呆呆还未回过神来,他忽然唇角微扬,邪魅的笑如同盛开的曼陀罗,一点点地侵入人的神思,勾魂夺魄。唇角在一弯,原本的魅笑变成了些许得意的笑:“我知道我很好看,可是,你也不用这样直勾勾地盯着我看吧。”末了,摇头一晃,便成了青涩的小公子,俊脸泛着红色,声音也是涩涩的,听得人无端地失神:“你这样,人家会很不好意思的啦。”
李珞终于忍不住笑了开来,将原先淡淡的苦涩味扫得干干净净,语气是前所未有的真挚:“修琪,谢谢你。”
“恩。”他点点头,很是受用的模样,然后双手向李珞一摊,大刺刺地道:“谢礼呢?”
“谢礼?”李珞看了眼屋子里的东西,只觉得囊中羞涩啊!他那么富有,什么东西没有啊?
“是啊!难道你还想赖掉不成?怎么说你也是夕照国最被女帝看重的世女,所以谢礼也不能太拿不出手是吧。其实我的要求也不高,金银财宝我不缺,才子佳人我也不缺,只要独一无二的来一份就好。比如……”
“比如什么?”
笑眯眯地凑上漂亮的侧脸:“亲我一下啊。”
李珞一愣,随即顺手就朝着他的头就是一拍:“想得到美。”唇刚张开的时候,那张俊脸依然她亲密接触了,再她来不及反应过来的时候,他的唇已然在她的唇上流连了,吻得霸道,吻得浓烈,似要将什么人的痕迹抹去一般。而待她反应过来之时,沐修琪却早已经退回到了一个安全的位置,似是不在意的道:“师傅动得,我动不得?”他想不在意的,可是,他偏偏在意得要死。看到她红肿的唇他心里就像是扎了密密的刺一样的不舒坦。她的身上,只可以有他的印记。
好日子啊 ˇ好日子啊ˇ
李珞浑身如电击一般的僵硬,只是死死地盯着沐修琪看,一时间,什么话都说不出来。
沐修琪修长挺拔的身影立在屋中,依旧笑得多情,笑得魅惑,笑得似妖精一般动人心魄,目光虽然清冷,但见不到一丝利刃的痕迹。眉眼间似乎带着浓浓的张扬,然再细细看过去,却又仿佛在那眼底,沉淀着厚厚的哀愁。
就这样静默了半晌,李珞心中无比的挣扎,红肿的唇在灼灼地疼着,她忽然觉得心里好委屈。自己这是招谁惹谁了,有的没的什么事情都会惹上身来?被自己当弟弟哄着疼着的雅致,背叛了;莫名其妙地病倒了;好不容易师傅来了,柳暗花明之时,却又不见踪影了;这下,刚醒来却要面对这样让人捉摸不透的沐修琪,更可恶的是,还……
她越想越委屈,眼泪便这样轻易的落了下来。这次哭,不是伤心,不是难过,只是一场发泄。一场,从穿越至今,压抑许久的情绪,终于如同滚滚黄河之水,波涛汹涌地爆发了开来。
一颗一颗透明的珠子,不停地往下落,落在粉色的薄被上,染出一片瑰丽的红色。
“你,你不要哭啊……”
耳边想着沐修琪慌乱不堪的声音,李珞却是哭的更加大声了。
他七手八脚地将她抱在怀中,不停地将她的眼泪拭去,口不择言的安慰着。
“都说女子有泪不轻弹的,不要哭好不好啊?”小心翼翼地。
“……”哭得愈发的厉害了!
“不要哭啊,再哭下去,别人会以为是我欺负你来着。”愤愤不平地。
“呜呜……”本来就是你欺负我!李珞心里恨恨地想着。
“你为什么要哭啊?就算是我强吻了你,可是名节受损的人是我……就算该哭也是我哭好不好?”无可奈何地。
这是什么鬼话?李珞心一横,继续大哭,哭的天崩地裂,哭得酣畅淋漓!
无数记忆从心底蔓延开来,那些或者明亮,或者灰色的记忆,鲜明的仿佛发生在昨日。她终于意识到,有些事情,是想忘也忘不了的。无论时隔多久,它总是躲在心底隐秘的位置,在某些时刻,清晰地跳出来,无处可逃!而且,事实似乎是,即使是最伤人的记忆,她也不想忘掉。她想起曾经对好友说过的话:与其让别人对自己残忍,还不如自己对自己残忍。至少那样,忍受得心甘情愿!
只是现在,她忽然觉得,也许自己,其实错了。如果没人对自己好,为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