理那个仰头在树下发呆的孤单少年,那天斑驳树荫下的光影照在他身上让她一时心软,错误地觉得那个美丽的少年脸上的神情茫然又寂寞……如果不认识他,那么,或许一切都不一样了。
她轻轻推门进去,看到他。
林以墨的容颜与当年相比并没几分大的变动.或许由那时的青涩变得老成了一些,
但是依然是一张雪白秀丽的芙蓉面,听到脚步声,他慢慢睁开眼睛,淡淡一笑:
“婉怡姐姐,好久不见了。”
他面上的笑容极为清浅,几乎让人感觉不到那是笑,婉怡看着林以墨玻璃珠子似的清澈眼睛不知为什么忽然打了个寒颤,当年的一切像潮水般的涌入脑海。事实上,至今为止她也没搞清楚,那时林以墨状如孩童般的言语为什么就能那么准确无误地将她洗脑,几乎像是一种用诡异魔法下的蛊惑,然后她便将整件事情发展到如此无可挽回。他是不是早已经看到了结局?又或者,这一切根本都是在他的操控中?整件事在他眼里简直如同一个游戏,在他们三人将他当作孩子的时候,他却将他们全部变成了手中玩弄的棋子,轻而易举地改变了三个人的命运。当年对林以墨由衷的喜爱如今已经变成了恐惧和警惕,这个一时荒诞捡回来的孩子根本就是个同时拥有着天使般纯洁的外表和蛇一样狡猾阴毒心肠的人。
他们互相客气地问了好,又寒瞪几句,婉怡方才切入正题。
林以墨如婉怡所想一样对笑笑被劫一事持否定态度:“快做新娘子的人很紧张呢,笑笑说她想一个人呆几天,你知道她有时候就喜欢当鸵鸟。”
“就这么放下生病的你不管?这不是笑笑的个性。”
林以墨淡淡说:“我这样的情况一年总有好几回别说我本人,她也早就习以为常了,是我让她去散散心别闷在这医院里。”
婉怡有些发急:“林以墨,你的确很聪明但别人也不是傻子。这是一起显而易见的绑架案,为什么你不肯跟警方合作?现在是你在当鸵鸟!”
林以墨垂下眼睛,乌黑浓密的睫毛在面颊上形成一轮新月弧形,他有些疲倦地往枕上靠了靠,似乎已经对谈话失去了兴趣:“如果你是来恭喜我们,我说声谢谢;如果不是,不好意思我现在实在没有精神回答那些没有任何意义的问题。虽然我们很久没见,但是真遗憾,我有些累了。”
说这话时,一直守候在外间的漂亮女秘书马上进来,对婉怡做了个请的姿势。
婉怡抬起头 ,紧紧抓住床栏边的金属杠:“我还有一些话,让我说完!”
看着他始终不再抬起的眼睛,她一字一句说道:“这世上并不只有你一个人爱她,不管曾经发生过什么,她始终是我最好的朋友!我知道你没有朋友,但是并不代表其他人也没有。请相信我,笑笑现在真的很危险,我们这种城市的绑匪不会像纽约的黑帮那样遵守游戏规则,收不到钱他们会撕票,可是即使收到了,他们也照样会杀人!你知不知道这两年我录过多少因为绑架而死去的人的名单?”
林以墨的脸色顷刻间变得阴云密布,他狠狠喘了口气,语气里已经掩饰不住愤怒:
“何警司,你现在是在恐吓我么?我还叫你一声婉怡姐姐,是因为记得你当年的情分,如果不是你,我不会认识笑笑.别拿这点跟我得寸进尺”
“我多不希望有你这种情分。。。。。。而且我说的是实话”婉怡的声音微微低落,却依然掷地有声:“你难道以为我会咒她么?你有没有想过你到底得罪过多少人,说不定就是那些人买通了这边的黑社会绑架她借以打击你,他们也许根本就不是要钱这么简单!林先生你难道要因为自己的过失而牵连到笑笑么?听我说,这个城市还是警察的天下,除开跟我们合作,你别无选择!”
林以墨的脸色一变再变,过了一会忽然眯了眯眼睛,轻声道:“你很恨我吧,何婉怡?”
婉怡怔了怔,低声辩驳:“现在扯这些做什么?我又为什么要恨你?”
“你觉得如果不是我的话,一切都不会变,你和笑笑还是好朋友,康雷还会在你们身边,就像几年前那样。可是你有没有想过,就算没有我,现在这个局面也迟早会变成现实……只是时间早晚的问题。林以墨,没有神通广大到可以改变不变的结局,一切都是你的心魔作祟,我不过是比你自己更早发现了你内心的贪念,人在想要得到某样东西的时候,同时也是要付出代价的,这是孩子都明白的道理,而你,竟然贪心地既想得到爱情又不失去友谊。。。。。。呵,怎么可能?”
婉怡觉得自己像个在夏天的毒辣烈日下步行了良久的人突然掉入了冰窟,寒冷与酷热同时席卷而来让她像打摆子似的抖起来,林以墨轻而易举地挑起了她对他无法容忍的痛恨,她咬牙切齿地道:“是!我恨你,上帝知道我有多恨你!”
林以墨面对她的激烈言辞倒是忽然笑了,他疲惫地拿手撑住额头:“你瞧,这才是你的真心话,我并没有要激怒你的意思,只是不喜欢你头先假惺惺的样子,何必装出一幅道貌岸然的姿态呢?大家又不是才认识三两天。”
他时常自诩自己是世界上最爱笑笑的人,因此很讨厌婉怡那种高高在上好象她是世界上最关心笑笑的模样,于是忍不住刻薄了她几句。可是赢了她又怎么样呢?笑笑还是不会回来,婉怡的话更是让他止不住的胆战心惊……如果笑笑真是因为自己的错误受到了伤害怎么办?自己这边虽然已经在彻查,但是到底比不上警察局人多势众。要不要跟整方合作呢?他生平第一次有了种进退维谷的感觉。
他沉吟了一会,慢慢说道:“我不想跟你继续斗嘴,你先回去吧,我考虑一阵再与你联络。”
婉怡自然不肯,刚要开口说话,林以墨枕头边的电话突然毫无预警地响了起来。他一把抄起来,看到那个号码脸色比先前又苍白了几分,也顾不得上婉怡在场便道:
“喂?”声音竟然微微发起颤来。
看他如此神情,婉怡马上便明白了来电的人是谁,大气也不敢喘紧紧守候在一旁。她听得他说:“你还好么?。。。。。。多少?。。。。。。美金?欧元?。。。。。。好。。。。。。我明白了。。。。。。”
挂了电话,林以墨一声不吭地闭目重重靠到枕头上;眉头紧蹙;无意识地将食指关节在唇边轻轻嗜咬起来;似乎在思索着什么至难理解的天大疑团。
婉怡心急如焚,几乎恨不得要把他摇一摇:“是不是绑匪的电话?他说了什么?”
Cindy乔看了看林以墨的神情,一把拉住她:“安静一点,让他静一静。”
过了好几分钟以后,林以墨缓缓睁开眼睛,用极为微弱的声音道:“我。。。。。。要求跟警方合作,与你们一同将犯人绳之以法。”
面对这样的骤变,婉怡和Cindy同时一惊:“刚刚那个电话?似乎因为那一阵冥思苦想,林以墨已经精疲力竭,面上气色明显灰败下去,但还是
强撑着吃力地坐起来:“我想我已经知道他们的大概位置了,何警司。”
“什么?”婉怡又是一惊。
他的眼睛像秋夜碧空里破碎的星子,抿了抿淡的不见颜色的嘴唇继续说道:“我可以告诉你们……条件是我必须同行。”
婉怡和林以墨身边的保镖都被吓了一跳,却费尽心思也打消不了他这个危险的念头,他虚弱地靠在床头,单薄得几乎变成了一个剪影,但是却倔强、强硬得像磐石,冷冷说道““如果你们不同意,那我就只好自已去了。”
婉怡没办法,只得硬着头皮打电话回警察局请示,队长很恼怒:“瞎胡闹,不能答应!林以墨什么身份,万一出了什么岔子谁当得起这个责任?我们这边已经有点眉目了,你先拉住他再说”
她挂了电话,还在思量该怎么把上级意思传达,便听见Cindy在请医生准备:“对.我们需要一名大夫同行还有配备齐全的医疗车和一架轮椅…不适合移动?
我知道;但是还是劳烦你们。。。。。。没问题.这是林先生自已的决定,我们不会追究医院的责任。”
婉怡心急如焚;一把拉住她:“你这时槟还凑这热闹?他坐都坐不稳了.你让他去那么危险的地方?”
Cindy看了一片漠然的林以墨一眼,再把眼光转向她,缓缓说道:“那么你认为现在世上还有谁可以阻止他?”林以墨对她们的谈话充耳不闻,完全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不知绞尽脑汁地思考着什么,记忆与思考本就极为累人,他平日里如玫瑰花瓣一般的面容这时已经显得憔悴无比,过了一会Cindy告诉他已经装备妥当了,才缓过神来说:“现在几点?”
“下牛五点。”
他点点头:“去人民南路。”
婉怡疑惑得很,忍不住说:“人民南路?你怎么可以确定他们在那里?”
虽然明显已经疲惫得不想再多说之言片语,林以墨总算还是耐心回答:“因为我相信自己的记忆力。”说完这话他就不再作声了,显然是告诉大家不管愿不愿意相信都必须服从。
而事实上林以墨真的拥有着可怕的惊人记忆力,他是那种极少数甚至能记得二三岁时发生的事情的人,头先接到电话的瞬间,除开笑笑和一个男人的声音,还有一个声音一晃而过,那是一种典型的江南小贩的叫卖声,拖长了声音:“甜酒,小钵子甜酒~小钵子原甘甜酒~”几年前,当他往返穿梭于中美两国之时,经常陪笑笑一起回家,路上也曾经听到这把声音,当时他对这种奇怪的广告语不甚了解,笑笑对他解择道:“甜酒是一种食物.用陶瓷小钵子装成一碗碗的,北方也叫醪糟。”
“他的语调好奇怪,和你们的发音一点也不像。”
笑笑忍不住笑:“卖甜酒的大叔本来就不是本地人,南方方言十里不同音,你听不懂一点也不出奇,离这里五十公里地方的话连我都听不懂。”
他哦了一声又随口问道 “他经常都在这一带做买卖么?”
“嗯,除开过年那几天休息其余360天都在,风雨无阻,很执着的一个人呢。”笑笑为此感慨了一会:“真快啊,小时候我经常在他那里买甜酒,那时候他还挺年轻的,现在都变成大伯了。不过也是,这么辛苦,头天晚上和上午要制作,下干四点准时从人民东路出发、五点左右到人民南,最后一直到人民西………不过还好,他生意不错.差不多都能卖完。”
林以墨说:“如果我是他,就去黄兴路,那里住宅区比这边要多,能卖得更多更快一些。”
“去,如果他是你还卖什么甜酒啊。”
这是他们一段无足重轻的小对话,但是谁也想不到这段对话对往后竟然会有如此深重的影响。
五点,人民南路!只希望那个卖甜酒的男人还像当年一样执着,永不改变自己的路线。
婉怡知道自己拉不住林以墨,她就算是警察也没办法限制别人的行动,只好再次打电话回警局求援同时汇报林以墨提供的消息,刘队接到她的电话迅速说道:“你安抚住他;告诉他我们已经知道疑犯大概的方位,我们会尽快将人质解救回来。”
“你们也查到了?”
“嗯.仔细询问了报案的大婶,她回忆起另一个重要线索,当晚有一台出租车停在院外,一直到早上都没离开,那个司机的形迹非常可疑,我们已经查到了司机的住址正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