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动作一滞,很快就听见外间的门被敲响了,万海生过于焦急的声音,透过门板传进来:“安之!安之开门!安之!你怎么了?没事吧?我是爸爸啊!你快开门啊!”
向安之漠视着戴苏城,脸上泛着蜿蜒的泪光,后者低低叹了口气,从她身上翻下来,背对着她坐在床沿,摸出一根烟,轻轻点上。
在万海生急得快要撞门的时候,向安之扬高了些声音,应了一句:“我没事,刚刚想去洗手间,不小心把花瓶碰掉了。”
门外安静了几秒钟,万海生才再次出声,这回声音明显平稳了许多,并没有怀疑什么。“没事就好,那你早点睡吧。”
“知道了。”
走廊里有隐约的脚步声,然后是关门声,万海生回房去了。
所有浮躁的因子褪去,夜晚宁静的如同被罩在一口大钟里。
“安之。”戴苏城吐了一口烟圈,幽幽开口,明明灭灭的红光,映出他黯淡荒芜的眼神。“不管你现在如何想我,我只能说,自从我宣布你是我妻子的那天开始,我这一生便认定了你。很多事情,我没有跟你解释,并不是有意瞒着你,只是怕你误会更深,有时候知道得太多,未必快乐,我本来是想在你不知道的情况下,把所有的问题都解决好,让你无忧无虑的生活,却没想到……”
第四十七章 刺心
他又抽了口烟,“你相信我也好,不相信我也罢,我只希望你,不要感情用事,我很珍惜我们的婚姻。”
“安之,不管当初如何,我现在对你是认真的,我只要三个月,三个月后,我随你处置。”最后,他也没能给她一个她想要的解释,说出的话云山雾罩,让她意乱神昏,她越发的看不清楚他。
向安之起得很早,一个人在花园里散步,柏林连日来的天气都不错,较前几日这两天更是减去了扎人的寒意,花坛里大丛的迎春花争先恐后的吐露出了嫩红的花蕾,大概过不了几日,就会盛开。冬季虽然漫长,一枯一荣间,春天到底来了。
时间过得真快,算算日子,她来柏林已经十来天了。
她想着,等万海生的手术做完,不管结果如何,她也一定得走了,柏林已不是她该待的地方,何况,她跟戴苏城的那一段婚姻,也总要有个了断了,她没有耐心等他三个月,更没有勇气去等,她已再禁不起一星半点的失望。
“姐姐,怎么起得这么早啊?”万黛儿穿着一身白色卡通兔子的睡衣,却上踢踏着一双毛茸茸的同款拖鞋,一崩一跳的撞进向安之的视线里,一头长长的大波浪的黑发,在她肩头跳跃翻飞,如同一个真人版的芭比娃娃,可爱又无邪。
向安之看着她,相处这么些天了,她始终没法把她当成一个单纯的妹妹来对待,是因为戴苏城,还是有其它原因,她自己也搞不清楚,总觉得跟包括万海生在内的这一家人,都有种很强烈的距离感。
并不是他们对她不好,而是除了好,她也再感觉不到别的什么,仅此而已。
“你不也起得很早。”她说,万黛儿欢快的挽上她的手,她就任由着她。
“我怎么能跟姐姐比!”万黛儿有些不好的意思挠挠头,“我是因为,城哥哥今天要带我去医院做复查,才不得不早点起来,总不好让他等着我嘛!”
向安之面无波动,内心却早已荒芜的寸草不生。万黛儿每天城哥哥长城哥哥短的在她耳边念叨,她又不能去堵上她的嘴巴,便只好努力把自己伪装得刀枪不入。
“复查眼睛吗?”向安之看向万黛儿那双清水般的大眼睛,恍惚记起,万海生曾经提过她的眼睛做过什么手术,第一次见面,她自己也说过差点看不见她之类的话。
“对呀。”万黛儿挽着她走到一旁的椅子上坐下,打开了话匣子。“说起我的眼睛,我就没法不想起城哥哥的好。姐姐你不知道,如果不是城哥哥,再过几年我可能连命都没有了!”
又是城哥哥!向安之的太阳穴开始隐隐作痛,心不在焉的敷衍了一句:“是生了什么病吧?”
“不是的。”万黛儿摇摇头,仰脸看着天空,似是认真想了一会,才道:“你也听爸爸说了吧,我妈妈是一名警员,而且是很出色的警员哦,她呀,因查案手段高明,所以历年来破获了不少大案,抓了很多坏人。后来,那些坏人的同党就集结起来报复妈妈,有一次趁我出门的时候,就把我绑架了,在我脑子里植入了一枚芯片,它会让一个人在十年之内,失明、失聪、失语,最后可能还会死掉。”
万黛儿特有的糯糯的声音,讲出的话也是柔风细雨的,向安之却已听得目瞪口呆,她一直以为,像这种极富戏剧化的情节,只有电影或小说里才会有,从来没有想过,有一天会她的妹妹坐在她身边,跟她讲着这样科幻的经历。
“后来怎么样了?”人类天生是好奇的动物,就连向安之也不例外,可一不留神,就把自己带进了努力躲避的圈套。
万黛儿正在兴头上,听她发问,马上接着讲道:“那时候,我才认识城哥哥不久,他知道这件事后,就请了医学界许多著名的专家,想过各种方法,想帮我把芯片取出来,最终都失败了!因为那种芯片是一种特殊的矿石制成的,它必需用另一种与它相生相克的矿石把它吸收掉,我才能得救,可据说,那种矿石在古代就极其罕见,现在几乎没有。爸爸妈妈无头苍蝇似的找了一年,什么也没找到,我的视力不断下降,我很害怕,也很绝望,后来,甚至连爸爸妈妈也不报任何希望了。”
“只有城哥哥,一直都没有放弃,他对我说,只要是这世上有的,只要是我需要的,他一定会拼尽全力为我办到,他让我不要害怕,开开心心等着就好了。他从来不会让我失望,这次也一样,不久前,他果然帮我找到了那种矿石,我才重新得见天日,才可以继续这么无忧无虑的活下去,也才可以看到姐姐你!可这期间,他经历了多少的辛苦,他却从来没有提过半句。”
“我觉得能遇上城哥哥,是我这辈子最大的幸运,即使,他最后没帮我找到矿石,我十年之后便死了,此生也没什么遗憾的了!姐姐,你说是不是?姐姐?”万黛儿一回头看见向安之正一动不动地盯着前方某一处发怔,轻轻晃了晃她,咬了下嘴唇小心道:“姐姐,我……我是不是话太多了?”
朝阳穿透树木的枝杈,零零碎碎的照过来,金黄的光,看上去很暖,却没有丝毫温度,像一面跌碎的铜镜,徒留一地的斑驳陆离。
“没有。”向安之极力保持着面容的平静,撑着椅靠站起身,抬头看了看天,浅浅道:“时间不早了,快去进去洗漱吧。”
“对哦!”万黛儿惊呼一声,“蹭”地从椅子上跳起来。“我差点忘了,等下还要出门呐!姐姐,我先进去了啊!”
万黛儿一溜小跑,奔出花园,直到她拐过转角,消失在她的视线里,她才重重跌回椅子里,一脸惨白的捂上绞痛的胃部。
只是要是世上有的,只要是她需要的,他都会替她办到。
原来,这就是他们的故事,像一则美丽的童话,演绎着王子公主的至爱情深。
那么,她又算什么呢?他既然早有了万黛儿,为什么还要跟她结婚?为什么偏偏是她?她到底是什么地方开罪了他,他要这么残忍的对待她!
胃部的绞痛越来越严重,她支撑不住的佝偻下身子,眼眶阵阵热胀,有液体涌出来,混合着额头的汗,一滴一滴的掉下来,落进脚下的草坪里,了无痕迹。
“安之,你怎么了?胃又痛了吗?”
一双宽厚的大手,突兀地落在向安之肩头,头顶有阴影笼罩下来,这个人是谁,化成灰碎成粉向安之都认识。
“请把你的手拿开,你要找的人在里面。”她头也未抬,冷淡的给他指了一条明路。
“你先忍着点,我扶你进去。”他像没听见她的话,执意的把她拉起来。
“请你放手。”她说。
他却皱着眉帮她拭去额头的汗,一脸严肃的问她:“止疼药有没有带来?”
好像多紧张她似的,那么逼真的关切的表情!
向安之咬牙,肉体蓦然加剧的疼痛,也敌不过她心底冒出的那一团说不清道不明的躁恸!他就像个阴魂不散的魔鬼,她躲也躲不开,避也不避不掉,连片刻的安宁的都吝于留给她!
万黛儿的话又适时的钻进脑子里,他所有的情深意重,爱意缠绵,倾付的不过只是那一个人。而可笑的是,她却一直错误以为那个人就是自己,他把她变成一个愚蠢之极的人,让她自作多情了那么久,给了她一场欢喜,一场空。
“戴苏城!”再也忍无可忍,情绪被激化,力气也大得惊人,一把便将他推开了,嗓子嘶哑着:“你不许再碰我!”
他冷不防的趔趄两步,站定后,脸色难看极了,用杀人的眸光直直睨在她脸上,仿佛想要生吞活剥了她。
“这辈子除了我,我看谁还有胆子碰你!”他猛的欺上前,干脆一弯身把她抱起来就走。
“戴苏城!”向安之低呼一声,被他的举动惊到了。“你非要把事情变得不可收拾是不是?”
“那也是你逼的!”
“戴苏城,你放我下来……”
他却走得更快,步子颠颠簸簸的,她又急又气,胃里一阵阵激烈的痉挛抽蓄,她痛得直抽气,几乎是挣扎着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你、这、个、疯、子!”
“你才知道么?晚了!”他脸色铁青,嘴上毫不客气的跟她吵着架,但瞧见她布满汗水、皱成一团的苍白的小脸,还是忍不住放稳了步子,将她往怀里贴了贴。同时一种埋伏已久的无力感也突袭上来,她的固执和冷硬,实在令人发指,让他抓狂,他到底该怎么去对待她才能避免伤害?
戴苏城匆匆抱着已痛得连吭都吭不出声的向安之冲进厅内,万黛儿刚换好了衣服,从楼上下来,看见厅里的两个人,一只脚还没落下去,就那么停在半空中,原本就又大又圆的两只眸子,瞠得更加浑圆,傻愣愣地僵在那里忘了任何反映。
“苏城?哎呀,安之怎么了?”万海生刚刚晨练回来,从另一个侧门进来,迎头碰到他们,本来还有些搞不清楚状况,当看到戴苏城怀里缩成一团痛苦万分的向安之,手里正擦汗的毛巾都掉了到了地上,大跨步冲上前,吓得脸变了色。“这……这又怎么了?安之?安之!”
“伯父,你别担,她只是胃疼。”戴苏城简单解释着,模样还算冷静,紧锁的眉头却一直没有松开。“家里有没有止疼药?”
“有有!我去拿!”万海生连连点头,说是去拿药,却在原地打起了转,惊乱的不知道往哪个方向走了。
第四十八章 你逼的
这时凯蒂也闻声从厨房里慌慌张张的跑出来,看了眼向安之的状况,便扬眸对楼梯上的万黛儿嚷了一句:“黛儿,你发什么愣啊,止疼药我房间的抽屉里有,快去给你姐姐拿!”
“哦……哦!”万黛儿终于解冻,煽了煽睫毛,把钉在戴苏城身上的目光收回来,返身便往楼上跑。
“伯父,那我先把安之送回房了。”
“哎哎!你快去吧!凯蒂!凯蒂!快倒杯水来……”
“好!”
戴苏城很快上楼,一脚踢开卧室的门,把向安之小心的放在床上,她马上就缩成小小的一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