毫不犹豫地挪动鼠标,关掉了柯泽车祸的新闻页面。
莎翁笔下的哈姆雷特曾吟诵过:“我即使被关在果壳之中,仍自以为无限空间之王。”
无限的世界,狭小的果壳,其实并没有太大差别。
长久以来有要坚持走下去的路,所以,永远不会便成为同一件事哭泣第二次的人。
——
注释①:阿劳,指克劳迪奥?阿劳(Claudio Arrau; 1903—1991),智利钢琴家。二十世纪最伟大的钢琴家之一。自幼有神童之称,曾到柏林求学,后定居纽约,持续其国际大师的演出生涯,誉满全球。
第三乐章
慈心医院的单人病房。
夏娜把—群的亲属都送走后,轻手轻脚地关上门走到柯泽身边坐下,却看见柯泽正睁着眼睛看着自己。
“醒了?”夏娜把艺术创作般做好的卷发拨在耳后,在柯泽身边坐下,拿了一个苹果,“我帮你削水果。”
换上病号服的柯泽瞬间没了平时野性的气势,就连板栗色的短发也只能把他的皮肤显得更加苍白。但他还是扬了扬眉,笑得很挑衅:“娜娜,我一直以为你脾气蛮倔的,没想到看错你了。”
夏娜拿刀的动作停了一下:“什么意思?”
“你哥说要你和陈美同台演出,你居然拒绝了。怎么,怕了?”
夏娜嗤之以鼻,对着他被打了石膏高高挂起的腿抬了抬下巴:“现在就因为你这腿伤,我们订婚的时间都不得不延迟了,还讲什么同台演出。”
柯泽眯着眼睛看了她一会儿:“我知道你在怕什么。”
他长得像他的母亲,有一双细长斜飞的凤眼和标准的瓜子脸,若再穿上春秋战国时的衣服,可以直接去饰演那个时代胸罗锦绣的少年军师。即便是留在现代,他英气风发的古典形象也与音乐相当般配。
柯泽确实从小喜欢听音乐,但却很早放弃了乐器。奇特的是,尽管他并没有按照父母预期的那样变成气质贵公子,但穿着名牌染发的叛逆风格,竟在女孩子里相当吃香。母亲把他送到欧洲去培养艺术情操,他在那儿待了多久就泡了多久的妞,上了多久的赌场,无聊的时候还会跟一群鬼佬吸大麻。
只可惜当年年少轻狂,再有不错的身家和漂亮的皮相,不负责的行为也让他在英国留学生的圈子里形象暴跌。尤其是跟自己的养妹妹柯诗开房的流言传开以后,他更是没过多久就回了国。别人都猜测他是因为混不下去不才不得不回来,他对此从来不曾辟谣。
当然,这一切烂摊子夏娜还是照单全收。
五年来,他渐渐从当年那个张扬又乱来的小屁孩子,变成了现在带着点邪气的坏男人。夏娜也终于修成正果和他订下婚约,无奈到这种关键时刻他却被车撞了。如果不是亲眼看见了个木乃伊,她一定会以为他是在故意逃婚。
;
“有什么好怕的。”她刻意避开橘黄色的指甲,翘着小指把苹果切成一小片一小片,送到他嘴边。
“你怕自己再也写不出第二首《骑士颂》。”
水果刀很快在夏娜的手指上划了一下,她细细地低呼了一声。柯泽立刻拉过她的手:“怎么这么不小心,我跟你开个玩笑而已。”
“还不是你,一直给我压力。”打扮精致时尚的夏娜微微皱着眉,样子真是漂亮极了,“想让我演奏,起码你要能和我一起出席订婚可以吧。”
“是,是,未来的老婆大人,我会赶快恢复的。”
柯泽指尖绕着她的发梢旋转,脑中却不受控制地出现了车祸前看见的情景。
那个人,不可能是柯诗。
柯诗虽然是他的妹妹,但打扮和举止却相当成熟,也消失了很多年。从她满十五岁开始,他几乎就没有见过她卸妆的样子——他甚至不知道她卸妆是什么样。她是那种下楼倒个垃圾都要全副武装的人。
大概是因为这些年不断重复的梦,他才产生了幻觉……
梦里,他总是回到落叶飞舞的伦敦。
空气很清新,连深秋即将凋零的叶都呈现着金色,草坪还是迟钝了一些的翡翠绿。当那些落叶完整地掉在草地理,就像是金子掉在大片翡翠制的地毯上。
少女身着深黑的连衣裙,踩在这片翡翠与金子中。她锁骨上架着一把雪白的小提琴,左手轻轻按动弦,右手缓慢而优美地拉弓,整个世界就只剩下了来自天堂的音乐……在她演奏的时候,落叶金子一样漫天卷席,黑玉般的短发也在风中颤舞。她唇角露出自信的微笑,眼中容不下任何人。
多年来,他一直想说服自己,他喜欢的是感性的、活生生的女人,而不是与音乐为伍时才会激情活着的疯子。
可是,她还是形影不离,犹如魔鬼一般跟随了他十多年。
当年那样激烈的争吵后他们都筋疲力尽了,但他不会想到,那一次转身后,就再也不会有机会见到她。
原来,人生中最让人遗憾的事,并不是得不到想要的东西。
而是你永远不知道,哪一次转身是永别。
*** *** ***
在夏承司身边工作了几个星期,每周裴诗都会被彦玲发配到维多利亚女王购物中心,拿一堆奢侈品上交。
这天下午艳阳高照,原本是夏柯两家联姻的重要日子,却因为柯泽临时的事故改成了家族聚会。夏承司、彦玲还有一群穿着黑西装的保镖打算一起出席这场聚会,而裴诗这个新来的无关人士只能随他们下楼,目送他们远去。
电梯在透明的玻璃中穿梭。
身后是高楼大厦的丛林,犹如蚂蚁般穿梭的车辆,而在那么多摩登建筑中,最为显眼的莫过于那栋在阳光下泛着光芒的金铜色的大楼。旁边有再多的高楼,最多也只能在它身上留下浅浅的倒影,全然盖不住擎天圆顶的华丽。
那就是柯娜音乐厅,夏承司砸了重金去修筑的东西。
虽然平时他就是万年面无表情,但彦玲说了,早上上班时他多看了两眼那个音乐厅的顶,这说明他对这事有些不高兴了。因此,这一整天公司都乌云笼罩,气压很低。那些在夏承司面前说话小声的人开始发抖,说话发抖的人都快尿裤子了。
本来所有计划都已经在进行中,夏承司特别聘请了翻倍的室内装修师、宣传组工作人员和乐队造型设计师等等,甚至还请了十来个交响乐团供夏娜和她未来的婆婆选择。结果,柯泽这一撞可真是把他的效率工作成果全回了起点。
裴诗看了看站在身边穿着镶钻西装的夏少董,他的眉目深邃完美得几乎没有生机,更不要说流露什么人类特有的情绪了。她忽然觉得,要是自己去拽一下他的脸皮,很可能底下暴露出的真身是一台电流乱跳的高达或是银河系ET。
盛夏集团门口。
夏承司的一系列黑色轿车齐崭崭地等候。这些车被擦得锃亮,在阳光下会发光,这和他带银钻黑西装非常相配,只是后面跟着一群系着黑领带的墨镜保镖,说他们这会儿是去参加葬礼都比聚会要可信得多。
上车前,彦玲把又一批维多利亚购物清单和一张纸条递给裴诗:“今天我要跟少董一起出席聚会,你把这些东西买好了送到这个地址去。”随后她又递来了一张空白卡片,“还有,别忘了这张卡片。”
裴诗接过卡片一看,上面赫然是彦玲简短的字迹:
给美丽的源莎。
夏承司
裴诗又看了一眼手中长长的清单,忍不住再次询问确认:“这些,都是要送给源莎女士?”
“是。”彦玲跟着夏承司钻进轿车。
到底是什么人,要夏承司用自己的署名又让彦玲代笔写贺卡,再附送上这么多昂贵的东西?
带着满头的问号,裴诗在最短的时间内赶到了源莎的住址。
在花园式小别墅外按了几下门铃,一旁的监控器里传来了女子不带善意的声音:“你是谁?”
“夏先生的秘书。他派我来送东西给源莎女士。”
几秒之后,“嘀”的一声响起,大门打开。花园里种满了含笑花、白薇和黄刺玫,虽然不大但很有旧时法国宫廷慵懒的气息。裴诗正想着别墅主人是个有闲情雅致的人,就看见坐在花园里穿着睡裙的年轻女子。
女子的睡裙是玫瑰红色,由于是真丝质地而泛着华贵的光泽。她的身材瘦高,皮肤跟深冬的雪一样,年轻、白皙、毫无瑕疵,再配上那双妩媚又有些冷漠的眼睛,就好像是中世纪西方油画中的贵族小姐。
裴诗上前去问道:“请问是源莎小姐吗?”
原本以为对方会冷冷地回答“是”,谁知自己话音刚落,得到的回应竟是不带好气的白眼和谴责的口气:
“你又是谁啊,彦姐去了哪里?”
裴诗把手里大包小包的奢侈品购物袋放到石桌上:“彦小姐和夏先生一起出席家族聚会了,今天抽不出时间,所以临时让我把这些东西给你送来。”
来这里的路上提着这些印有一线品牌显眼商标的袋子,裴诗几乎被路边的女子羡慕嫉妒恨的目光看穿了。这一大堆袋子扔到任何懂点时尚的女人面前,对方都不可能不心动。
可眼前的小姐看了一眼桌子上的袋子,居然一掌把它们全部推到地上!
珠宝盒子被摔开,白金钻石的手链和耳环滚了满地,昂贵的上等丝巾也粘满了泥泞。源莎提高音量怒道:
“又是这些东西,要买这些东西我自己会买!夏承司把我源莎当成什么了?他如果真的想和我爸做业务,就让他拿出诚意来谈!以前还好,还叫彦姐,现在连随便一个实习小秘书都给我派过来,他把我当什么了? ! ”
脾气居然是超出想象的火爆。裴诗平静地答道:“源小姐,夏先生现在忙。如果有话想要转告他,我可以代劳。”
源莎怔住。
以往彦玲来送东西的时候总是好言相劝,甚至连哄带骗。但这—回,这小秘书的态度却不热,深黑的双眼像是镀了薄冰一样漠视着她。
她忽然冷静了很多,但语气中依然尽是嘲讽:“转告?转告是吗?你告诉他,如果他今天不出现在我这里,和我爸的业务就别想谈了。”
源莎扫了一眼地上零散的东西,从里面拿出那张只写了几个字的小卡片,转身走了。
*** *** ***
从源莎那里出来以后,手机刚好响了起来。裴诗一看上面闪烁的号码,接听的时候忍不住笑了一下:
“裕太。”
果然如她所料,电话那一头传来的是裕太热情洋溢不太标准的中文:“诗诗,你那边事情进展得如何了?”
裴诗回头看了看那个花园式小别墅:“你知道源莎是谁吗?”
“源莎,百源董事长的女儿吗?她是夏承司的女朋友。”
裴诗瞬间僵化。
她设想了千百种夏承司和源莎的关系,有商场劲敌,合作伙伴,同父异母的兄妹……甚至他连父亲的又一个情妇都有想到,就偏偏没想到是男女朋友。
回头一想,源莎有提到自己父亲和夏承司的合作。裴诗想了想说:“他们是联姻?”
“联姻?百源虽然是大企业,但和盛夏比规模小太多了,联姻应该不大可能吧。源莎是夏承司母亲介绍认识的,他们应该是真的在交往。”
脑中又一次出现了夏承司在办公室看期货的淡漠目光,半夜三更把她从被窝里吵醒、用充满磁性的嗓音说一句:“明天早上八点直接去市场部拿资料
小提示:按 回车 [Enter] 键 返回书目,按 ← 键 返回上一页, 按 → 键 进入下一页。
赞一下
添加书签加入书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