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什么你就说吧,我都这么大了,没什么事情是不能接受的。”纪宁直觉姐姐要说的事情跟母亲有关,或许就是她已经知道的那件事情。
果然纪言一开口,就证实了她的猜测:“其实妈妈她不是病死的,她是死于车祸。”
“姐,你怎么知道的?”
两姐妹长长地凝视着彼此,都对对方已经知道此事感到震惊不已。还是纪言先反应过来,笑着道:“以前听爸爸听起过。他跟人打电话说到这个事情,没想到被我听到了。我缠着他问个不停,他没办法只能告诉我了。他当时还叮嘱我,绝对不能把这件事情告诉你。宁宁你是怎么知道的?”
事到如今,纪宁觉得似乎不能再瞒下去了。姐姐的情况比她想像得好得多,告诉她也无妨。与其让她替自己担心,倒不如把话摊开来说。
于是她把这段日子跟俞芳菲的恩怨纠葛都说了一遍,期间免不了要提到郑楚滨。尽管她没说名字,可姐姐还是一下子就猜到了:“那个几次帮你脱险的男人,就是刚才秦阿姨的儿子吧?”
刚才见面时这两人之间涌动的暗潮任谁都感觉到了。纪言当时就觉得奇怪,这会儿再一分析,答案就跃然纸上了。
纪宁没再隐瞒,痛快地承认了:“是。刚才我说的那些都是骗你的,他人其实不错,只是我们不适合在一起。”
“为什么,就因为他位高权重吗?还是因为他跟俞芳菲曾经在一起过?你觉得这是他的污点,令你无法接受?”
“不是这样的。姐姐……”纪宁压低了声音,望着姐姐的神情变得严肃起来,“你既然已经知道妈妈是车祸去世的,有件事情我就不打算瞒你了。可你要答应我,一定要冷静,不能做出格的事情。唉,其实我也不知道该不该告诉我,如果我今天不来的话,也许一切都可以避免了。”
“你今天不说,明天或许还是要说。有些事情既然发生了,我就总有知道的一天。我知道你担心我的病情,我保证,我不会生气也不会激动,我连俞芳菲都可以抛到脑后了,还有什么事情是不能接受的呢?其实你不说我也猜到了个大概,你的那位郑先生,是不是与当年妈妈的死有关?”
纪宁慢慢把头低了下去,沉默了片刻后才点了点头:“其实当年害死妈妈的人,就是刚才跟你谈得很投机的那位秦阿姨。”
说完这话,纪宁赶紧抬起头来观察姐姐脸上的表情。她整个人变得非常紧张,两人不自觉地握成了拳,同时留意观察附近有没有医生和护士,准备着如果姐姐突然发病,能马上找到人帮忙压制住她。
可姐姐却面色平静,扯了扯嘴角露出个尴尬的笑容,良久才长叹一声:“太可惜了,世事怎会如此无常。二十几年的事情竟害得你现在要跟他分手,宁宁,其实有时候做人不用太执着。”
“姐,难道你觉得我应该对这件事情感到无所谓吗?”
“当然不是无所谓。那是我们的亲生母亲,她的死你我都很难过伤心。可是过去的事情毕竟是过去了,郑先生的母亲当年犯了错,跟他并没有关系。我看他年纪也不大,发生这事情的时候他还是个孩子。他应该为这件事情负责吗?他那时候可能连什么是车祸都不太明白吧。”
姐姐这么宽容的态度着实出乎纪宁的预料。其实她姐姐这个人一直以来都有点固执,喜欢钻牛角尖,如果不是那样,当年也不会把自己搞成这样。她是一个善良的人,却也是一个执着的人。如今她对什么都看得这么开,纪宁觉得真有点不可思议。
“姐,你真的不恨秦阿姨吗?是因为跟她接触多了有了友情,还是因为别的?”
“其实我当年就没恨过她。爸爸跟我说过,肇事者是个精神病患者。我那时候才十几岁,虽然还不太懂法律,可我也知道精神病人发起病来是控制不了自己的。她害死我妈妈我当然会难过,可要说刻骨铭心的恨,我真的从来没有过。现在我自己也得了这个病,更能体会这其中的痛苦。有时候人死了或许是解脱了,活着的人反而要受更多煎熬。我相信秦阿姨这些年来也一定时时活在痛苦和自责当中。你可能觉得我的想法不可理喻,觉得我是慷他人之慨,甚至觉得我是个不孝女,可我真心觉得,妈妈在地下也不希望我们彼此恨来恨去,每天带着负面的情绪生活。你跟郑先生分手无可厚非,姐姐尊重你的选择。但我也希望你能考虑清楚将来的生活,不要让这件事情影响你以后的日子,你还是应该积极乐观地去面对未来,努力让自己过上更好的生活。”
纪宁简直不敢相信一个病了近十年的姐姐,会说出如此有哲理的一番话来。她看上去完全不像个病人,甚至比自己更清明更睿智。
纪宁感觉有一双手正在拨开笼罩在面前多日的乌云。也许很快她就可以见到阳光了。
☆、第53章寒战
纪宁从疗养院回来后,收到了大学同学从香港发来的一封电子邮件。
大学时代的同班同学准备在香港开一个同学会,邀请纪宁去参加。纪宁自从毕业后就没回过香港,与老同学的联系也不多。大四快毕业那年发生了丽晶酒店的谋杀案,当时她狠狠地出了一番风头,反而令她与同学们拉远了距离。
很多人当时不理解她,觉得她出来指证郑楚滨完全是为利益所驱动。没有人相信像郑楚滨这样的人会杀死一个交际花。后来官司不出意料地输了,更加深了同学对她的误解。
年轻人总是气盛,好些人因此对她留下了不好的印象。但如今三年过去了,大家都变得成熟了。一个个从职场新人成长为老鸟,也做过很多不被人理解的事情,也开始理解当时纪宁的某些做法。
那些人开始反思自己,尝试着从另一个角度来解读纪宁当时的行为。也许她真的只是想把自己看到的说出来,毕竟她只是一个目击证人,上庭是为了帮助警方严惩坏人。至于抓到的是不是真凶这是警方的责任,并不能推到纪宁身上。
加上纪宁在学校的时候性格温和,并没有和人发生过大的冲突。时间慢慢推移,那些曾经的误解被淡化了,而她的好却让人慢慢想了起来。这次开同学会,很多人第一时间就想到了她,所以班长主动向她发了邀请邮件,希望她到时候能参加。
纪宁的脚已经好得差不多了,投出去的简历有几家也给了回应。她去面试过几次,有时候是对方不太满意她,毕竟她资历尚浅,有时候是她不太满意对方,觉得待遇与在唐宁时差得太远。
这么挑挑捡捡的,她的一个月假期已经过半,她还没有找到合适的新工作。这个时候老同学发来邀请邮件,倒是正中她的下怀。既然一时无法改变现状,出去走走倒也不错。三年没回香港了,纪宁也有点想念那里的人和物。有时候碰上香港来的客户,跟人家用粤语交流几句,也有令她颇为高兴。毕竟在香港的四年,还是欢喜大过苦闷的。
纪宁跟父亲交代了几句,又去疗养院看了趟姐姐,回家简单收拾了点东西,就订了机票飞去了香港。她做这些事情的时候,郑楚滨派来的两个保安一直暗中跟着她,她却从来没有发现过。
此时已是一月下旬,今年过年有些晚,但此时香港的大街小巷也已是年味十足。商场借着过年搞的促销如火如荼,路上行人也时常能看到提着大包小包满载而归的。纪宁走在香港熟悉的街道上,时光好像一下子退回到了七年前。
那时候她一个人拎着箱子就闯了过来,两眼一抹黑去了学校,一路磕磕绊绊办了入学手续,又在不停地出错中摸索了许多,一直到两个月后才算勉强适应了香港的生活节奏与方式。
后来她在这里生活了四年,逐渐习惯了这里的一切。开始听得懂当地的方言,慢慢的也学会了说一些,到最后已经能操着粤语流利地与人交流了。
在香港的这几年纪宁的英语也有了很大的进步,她一直觉得这是唐宁当年雇她的最重要的原因。她既会说中文,也会说英语,甚至会说粤语,可以与天南海北来的顾客做很好的沟通。这是她最大的优势。
当然,现在的她可能不会这么认为了。自从知道郑楚滨很久以前就了解了自己的身份后,纪宁就相信自己进唐宁完全是他一手的安排。难怪她工作后总有人说她运气好,难怪同事间有人对她不太服气,暗地里说她是靠裙带关系上位的。
当时纪宁听了觉得那些人实在想像力丰富,她除了一个整天只知道做实验的父亲外,一点有用的关系都没有。她可不认为她那个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只知做实验的父亲,会抹着老脸托人走关系。
可现在一切都不一样了。原来这世上真没有空穴来风的事情,很多当时认为是无稽之谈的言论,事后证明都是有道理的。
纪宁忍不住撇撇嘴,窝在酒店的房间里给纪教授打电话报平安。电话一接通对方刚说了个“喂”字,纪宁就觉得哪里有些不对劲儿。
“爸,你又喝酒了?”
“没有没有,我正吃饭呢,你别打扰我。参加完聚会赶紧回来。”纪教授说话微微有些含糊,强打起精神应付了几句,赶紧挂了电话,然后长长地舒出一口气,“这丫头贼精,真是什么事情都瞒不过她。我说小郑啊,你下次别带这种酒来找我了。这酒太香了,我总忍不住多喝,回头闺女知道了,非骂死我不可。”
“您别让她知道就行了。”郑楚滨一面替纪教授倒酒,一面笑着道。他在纪教授面前一点儿也不觉得尴尬,和从前一样泰然处之。抱歉的话没说一句,直接拎着两瓶酒往桌上一放,纪教授就有些招架不住了。
这酒让人上瘾,他喝了几次后就有些惦记上了。可郑楚滨毕竟是害死自己妻子那人的儿子,纪教授虽然几杯酒水下肚,脸上的表情依旧难以放松。
“小郑啊,以后别来看我了,你这样我很难办啊。”
“其实我应该早点来看您的。几年前知道我妈当年的事情后我就想来的,可当时不知道该怎么上门,也担心来了之后会令你们勾起伤心事。上次送纪宁回来,我厚着脸皮上来了,就想看看您这几年过得好不好。我这个人嘴皮子不利索,煽情的话也不太会说,只能陪着您喝喝酒。您要是觉得心里苦闷,就向我吐吐苦水,兴许这样会好受一点。”
纪教授眯着眼睛盯着着他看,最后又端起酒杯喝了一口:“你太谦虚啦小郑,明明很会说,怎么这么看轻自己。”
“那是您看得起我,不跟我计较。”
纪教授真心觉得郑楚滨是个很会说话的青年。如果不是因为他母亲当年做的事情,他其实是很乐意招他做女婿的。无论从哪方面看,他配自家的二丫头都绰绰有余了。他本以为是他家撞上大运,坟头青烟直冒了,没想到到最后这人却有一个致命的弱点。
“小郑啊……”纪教授顿了半晌又开口,“这个事情不好办哪。”
“确实挺难办的。您不用为难,您已经做得够好了。我今天来这儿您没拿大扫帚打我出去就很给我面子了。我没想来为难您,您千万别放在心上。我来就是陪您喝酒的,这些菜合不合胃口?”
桌上摆了一堆精致的热炒,都是郑楚滨让人送来的。用料简单味道突出,很适合一边眯小酒一边吃。郑楚滨一口一个“您”的叫着,话里话外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