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哥身体底子好,医生说恢复得不错。”阿天笑着讲,露出一口洁白整齐的牙齿,好像伤口正在痊愈的人是他自己一样。
“是么。”方晨也挺高兴,开始在心里盘算,何时才能让自己惹上的麻烦彻底结束掉。
在此之前,她还特意打了个电话给周家荣探口风,结果周家荣说:“至少还要半个月。”又笑嘻嘻地问:“怎么,难道你想我了?”
“没有。”她半真半假地建议:“比赛结束之后,你可以顺便旅游一趟,不要急着回来。”
“是啊。阳光,沙滩,还有许多比基尼美女,告诉你,我早就已经乐不思蜀了。”
如此更好。
方晨松了口气,希望他讲的都是真的,越晚回来越好。
其实平常就连她自己也极少待在家里。
想当初周家荣刚刚搬过来合住的时候,见她这样早出晚归的,曾经很惊讶地表示:“你一个女人,做这行简直就是在摧残自己嘛。”
虽然后来渐渐习惯了,但偶尔提起来,还是会说:“……方晨,我劝你还是趁早改行吧。美女们都是经不起折腾的。趁着条件好,赶紧找个合适的男人嫁了,岂不是好过天天这样风吹日晒的?”
大概在旁人眼里,这行确实太辛苦,尤其是对一个女人来讲。所以连一向不说正经话题的周家荣,尚且忍不住归劝她。
不过方晨倒觉得无所谓,因为最辛苦的日子都已经熬过去了,当撑过生理和心理的极限,现在最多便只剩下职业习惯。
这天晚上又是雷打不动的加班。
一直到苏冬打电话来,她手上还有一小部分的活儿没干完,于是眼睛盯着电脑,心不在焉地与苏冬聊天。
结果苏冬突然提议:“哎,我最近闲得很,生意也没得做,不如晚上去你家吧。”
方晨顺口就应了声“嗯”,然后才恍然想起来,连忙掩饰着轻咳一声,问:“去我家干嘛?”
“喝酒,看牒,随便了。”电话那头的声音慵懒而性感,仿佛掩口打了个哈欠,“睡了一下午,现在特别精神,不找点事做怎么打发时间?”
方晨皱着眉头想了一下才说:“那我们去看电影吧,半个小时后新天地娱乐城门口见。”
放映的是部贺岁片子,导演是在国内电影业内首屈一指的人物,所以即使全天候三四个放映厅滚动式上映,仍旧场场满座。
方晨下班已经晚了,结果又在影城和路上耗掉三个小时,最后和苏冬分手,回去的时候都已经快是凌晨。
结果一进家门发现居然还有人没有睡。
恰好又是轮到阿天值班,见她终于回来,他立刻从沙发旁边站起来。
她一边换鞋,一边笑着跟他打招呼:“你天天都这么晚睡?”
客厅里安安静静的,电视也没开,阿天没有回答她的问题,只是说:“方小姐,大哥在等你。”
方晨稍微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有事?”
阿天脸上却是少有的一本正经,也不多话,仅仅做了手势:“大哥说让你一回来就进去见他。”
这到底是在谁的家里?
难道这就是所谓的反客为主么?她让他暂住,结果他反倒才像是这里的主人……
方晨默不作声,三两步走过去,也没敲门,直接将自己卧室的门板推开了。
这么晚了,韩睿竟然也没睡,正半靠在床头翻杂志。见她进来,他瞟她一眼,目光很快就重新回到杂志上:“去哪儿了?”
她再度愣了愣,选择不回答他的问题,只是反问:“找我有什么事?”
“三更半夜才回家,不怕路上遇到危险?”
她几乎笑出声来,可是语气和神态却还是和他差不多,淡淡地反讥:“你都住在我家里了,我还能遇上更大的危险么?”
床上的男人扬了扬眉,终于肯抬起高贵的眼睛正眼看她,似乎有点吃惊,却又不怒反笑:“看来你对我很有意见。”
她觉得他一定是忘了,那晚在他的顶级套房里他是如何对待她的。那些毫不留情的讥讽,还有那个带着惩罚性质的吻,那样冰凉冷酷,没有丝毫激情与欲望,只是令人不寒而栗。
可是现在他竟然还能对她若无其事地微笑?
直觉地,方晨心里升起一丝警惕,面无表情地看着他:“听说你恢复得很好。”
韩睿慢条斯理地点头。
或许是灯光原因,一双深黑的眼睛便显得清亮异常,看起来确实精神不错的样子。其实就连面色都已经恢复如常,那个失血过多、疼得在床上痉挛的人显然已经一去不复返了。
方晨说:“既然这样,你和你的手下打算什么时候离开?”
他的唇角仍微微向上勾着,看了她好一会儿,似乎在研究着什么,然后才说:“恐怕还要过几天。”
“为什么?”她皱眉。
“你好像后悔救了我,大概恨不得我那天死在街上才好。”他一语道破她的心思。
“对。”
确实悔不当初。
“可惜已经晚了。”他不冷不热地说了句,将杂志往床头柜上一丢,突然掀开被子下床。
她一愣:“你干嘛?”
或许伤口还是会疼,韩睿坐起来之后在床边微微停了一下,才动作稍显滞涩地站起来。
他的步子放得很慢,可是并不会显得虚弱无助,反倒有隐约盛大的气势压迫过来。
他走到她面前,她却不由自主地往后退了一步。
“你怕什么?”他的眼底仿佛会发光,泠泠的一片,或许是漫不经心的,但是就这样被他看着,竟会让方晨有种错觉,似乎自己又变成了一只落入别人掌控中的弱小猎物。
就如同那天一样,在他的禁锢之下毫无反抗或逃脱的力量。
方晨抿着嘴巴不作声。
“我想请你再帮个忙。”
难得这个男人会如此客气,简直前所未有,可是她却不得不更加警觉。
“明天晚上和我一起出去。”韩睿说。
“去哪?”
“别人的寿宴。”
“……就以你现在这副样子?”她的神色里有着明显的怀疑,或许还有一点点鄙夷。因为尽管气色恢复得不错,但是看他走路的样子,分明还是有些困难。
“所以才需要你一起。”他理所当然地陈述,语气十分平淡,“那种场合,需要一个女人,我觉得你就是最佳人选。”
这算不算是一种夸奖?
方晨显然并不这样认为,不过还是笑起来,眨眨眼睛无辜地望着他:“如果我不同意呢?”
她在挑衅他,可是他却似乎并不在意,停了停,便慢声说:“我想我会有办法让你同意的。或者你愿意试一试?”
她沉下脸不说话。
见她这样,他反倒笑了笑,瞬间柔化了冷峭的嘴角线条。
那双狭长的眼角都仿佛蕴藏着深不可测的光,他伸出修长的手指抚在她的下巴上,语气温和而又耐心,如同老师在教导着幼儿园的小朋友:“其实你这么聪明,应该知道,现在帮助我对于你自己来讲,绝对利大于弊。”
越是严肃的话题,他的语气便越是云淡风轻。
他明明是在笑,却像一个十足的恶魔,总是轻而易举地便让她的呼吸失去正常的节律。
他说得对,现在后悔一切都已经为时过晚了。
那夜她或许就不该在路上停下来,管他是死是活。她也不该为了苏冬的事情自己送上门去。又或许追溯到更早一些的时候,那个在PUB里仿佛随口提出来的邀约,其实就像一张强大细密的网,早在她答应他的那一刻就已经自上而下地笼罩了下来。
于是在那以后的一切,都是有因果关系的。
她惹上了他,仿佛是注定的,只不过是时间早晚的问题罢了。
最后韩睿从她身边绕过,走去浴室之前又像是忽然想到了什么。他停下来,说:“差点忘了,我还应该向你说声谢谢。”他彬彬有礼,姿态神情都犹如欧洲中世纪那些受过最严格□的绅士,朝她微微点头,然后优雅地转身离开。
结果第二天却出了桩意外。
方晨正在外面跑新闻的时候,突然接到来自慈恩孤儿院的电话。张院长在电话里焦急地说:“小方,你最近有没有见过小伟?学校里说他已经旷课一个礼拜了……”
靳伟?
方晨这才想起来,自己都已经很久没有见过他了。最后一次见面还是在公安局门口,他甩下她,径自穿过马路坐上公交车,就此消失在她的视线里。
连靳慧的后事他都没有通知她,更加没有要求她去帮忙。
而方晨自己,则因为一件又一件的突发状况,也无暇时刻关心那个男孩子。
“学校的老师刚才告诉我,小伟先是请假缺课,到后来干脆连假也不请了,这几天也不知道跑到哪里去了。”张院长很是担心:“除了我这边,他平时好像也就跟你亲近,你也不晓得这事?”
方晨斟酌了一下,C市这么大,靳伟一个高中生又没有任何可以联系到他的通讯工具,倘若他存心逃离学校,要找起来恐怕实在很困难。
她也只好安慰张院长:“等我工作结束了,先去学校问问情况再说。您别急,我们一起想办法找找。”末了又说:“……靳伟一向懂事,应该会有分寸的。
”
其实连方晨都不知道这话说出去到底有没有说服力,又或许只是为了安慰一下对方和自己罢了。
失去了这世上唯一的亲人,对于一个心智还不完全成熟的少年来讲,究竟意味着什么?
经历过陆夕的死亡,所以她知道什么叫做悲痛欲绝。
更何况,现在靳伟只是孤零零一个人,不像那个时候,好歹她与父母还能互相支撑和安抚。
当悲伤有人一起分担,总会好上许多。
后来方晨和同事老李打了个招呼,便坐上出租车赶去靳伟就读的寄宿制中学。
接待她的是高三年段的年级组长。问明身份之后,这位胖胖的中年女士给她倒了杯水,坐下来说:“靳伟这孩子平时表现十分不错的,可是最近好几位任课老师都反映说,他上课常常开小差,甚至趴在桌上睡觉。而且,”年级组长停顿了一下,脸上的神色说不上太好看,“有几次熄灯后查寝,都发现他不在宿舍里。”
“有这种事?”方晨听了不由微怔。
要知道,这所全封闭式的寄宿制学校,完全属于半军式化管理,所以对于寝室方面的纪律要求十分严格。
方晨脱口问:“那他都去哪儿了?”
年级组长却摇摇头。在没有证据之前,她也不想就这样轻易地去怀疑一个平素表现优异的学生。
“可是自从这周一开始,他就没来学校了。现在已经是周四,他已经无故旷课将近一周。鉴于这位学生的情况特殊,早前我也打电话去张院长那里问过了,可是张院长也没有任何关于他的消息。”
“我们是寄宿制学校,学生不见了,校方是要负责任的。根据学校的规章条例,如果在星期六之前仍没有靳伟的消息,我们可能会考虑请相关部门协助找人。另外,旷课一周,即使他回来了,也要记过处份,并且录入档案里。”
最后在方晨的要求下,年级组长带来几个平时与靳伟玩得比较好的学生。可是不论是男生还是女生,他们对于靳伟可能的行踪都一致摇头,完全不知晓。
年级组长说:“该问的我都已经问过了。其实只要他不是出了什么意外,只要他肯乖乖回来,一切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