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质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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质子- 第17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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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说这些,他现在还面临着另一个严竣的问题。

钱快用光了。

俗话说一文钱难倒英雄汉,他这个和英雄搭不上边的弱质书生就更加束手无策了。当初谴散质子府之前他曾在街头卖字画,可是他卖的又不是名家手笔,购者寥寥,根本无法养家糊口。那还是在文人雅士聚集的京城。如今换了这边远小城,恐怕更是无人问津了。

难不成要他去行乞吗?!以前也不是没有落魄的大文豪行乞度日,静待识马伯乐,东山再起。效法前人,倒也不算辱没文人气节……

年修齐苦中作乐地想着,突如一道闪电划过脑海,他猛地站了起来。

是了,他终于知道这莫林县哪里不对劲了。

从昨天进城到现在,他连一个乞丐都没看到。

不管是治安多好多么富庶的县城,都不可能没有一个乞丐。就算县官勤勉为民,总会有一些或是贫困得过不下去的,或是游手好闲不愿劳作只想不劳而获的人四处游荡。

听掌柜的昨日所言,这里连妓院和赌场都没有?

轻儿听了年修齐的怀疑,不解道:“没有乞丐,没有妓院,没有赌场,这不都是好事吗?公子怎么会觉得不好呢。”

年修齐眯了眯眼睛,轻哼一声:“天下不存在完美无缺的事物。好过头了,必有猫腻!”

轻儿对自家公子的阴险言论不以为然。

两人又在客栈住了几日,身上银两几已用罄,再没点进项只怕连吃饭都成问题了。

年修齐要出外找工,轻儿心疼自家公子,硬是不准年修齐出门。

他将书本塞到年修齐的手里,按着他在椅子上坐下道:“公子千金贵体,哪里做得来粗活。公子既然想要念书作学问,那就安心念书吧,轻儿可以赚钱的!”他说着就走出门外,回头冲着年修齐一笑:“公子等我回来。”

年修齐看着轻儿的身影走进阳光里,不由得摇了摇头。他拗不过固执的小仆,且等着他回来再说吧。

☆、百口莫辨

轻儿出门找工,年修齐也不愿意闲着。他拿出笔墨,展开宣纸,想要作几幅画来。

直到日头西落,年修齐已完成了两幅画,轻儿却还没有回来。

年修齐放下笔,朝外看去,心里有些隐隐担忧。他将门锁紧,走到客栈大堂,向掌柜问道:“掌柜的,我那小仆上午出门,到现在也没回来,您知道他朝哪里去了吗?”

掌柜从帐册上抬起脸来看向年修齐,想了想道:“啊,他问过我哪里有招短工。公子朝东边市集上去看看吧。不过现在这个时辰,集市也该散了,那小仆想是贪玩吧,公子不用太过担心。”

年修齐谢过掌柜的,匆匆朝外走去。

他怎能不担心。轻儿年纪不大,又一直跟在质子身边,虽然身份尴尬但是并没吃过什么苦,看着机灵却没有多少处世经验。年修齐心里后悔不已,他怎能放心轻儿一个人在这人生地不熟的地方独自外出呢。

初春的白天不算长,眼看着通红的日头渐渐消失,天边只余一片晚霞,薄暮之色已经笼罩下来,轻儿却还是不见踪影。年修齐心急如焚,一路走来一路喊着轻儿的名字。

他沿途又问了几个当地人才走到东市,到了地方却一个人也没看见。白天热闹的集市早就散了,只剩下一些烂菜烂果扔在路边,无人问津。

年修齐无措地东跑西跑,病急乱投医地拉住一个路人急道:“大哥,这位大哥,您有没有看到一个小男孩,十五六岁的样子,瘦瘦的很秀气的男孩……”

不等他说完,那人便摆着手:“没看见没看见。”说着挣开年修齐的手绕过他继续赶路。

年修齐急得脸红眼热,硬是忍着不让泪水流下来。

“轻儿,轻儿你在哪里啊?!”他不知道往何处去找他,只能沿着路一边走一边喊着。路边有人行色匆匆,却无人多看他一眼,更无人愿意帮忙。

年修齐想着轻儿也许回去了,他很懂事,不会不跟他打招呼就彻夜不归,便又急急地走了回去。

回到客栈却只见房门紧闭,根本没有轻儿的身影。年修齐心底的不安彻底膨胀,发酵成了没顶的恐惧。

他浑身冰冷,在稀薄的夜色中又走出客栈大门,茫然地向两边望去。无论如何,他也不能放弃寻找轻儿。

年修齐胡乱选定一个方向,缩着身体又走入冷风里。

还没走出几步,远处突然有一个熟悉的人影向客栈跑来。

年修齐心里一颤,手忙脚乱地追过去几步,离得近了才看清楚,那果然是他的小仆。

轻儿身上似乎很是狼狈,他也看到了年修齐,一边跑一边哭喊着:“公子——公子!救救我!”

轻儿身后明显有人在追赶他,几个粗壮的打手在他身后紧追不放,一边追还一边叫骂着。

年修齐跑过去迎接轻儿,不等他拉到轻儿的手,那几个打手已经追上了轻儿,两个人将轻儿细瘦的手臂狠狠一拧,满脸狰狞地道:“小混蛋!让你再跑!”

从后面追上来的人一脚踢在轻儿腿弯,轻儿脸色煞白地跪了下来,咬着嘴唇没有呼痛。

年修齐看得心痛难当,跑过去想要将轻儿抢回来。

“你们干什么?!你们是什么人?!快点放开他!”

年修齐的手还未碰到轻儿,却被人一把推开。他手无缚鸡之力,被人这么一推竟止不住地退了几步,狠狠跌坐在地上。

“公子!”轻儿哭叫出声。

这一番争执惊动了街道两边的居户和路人,有人在窗后偷偷打量,却无人敢上前多管闲事。

推开年修齐的那个打手呸了一口唾沫:“你又算什么东西?!老子教训自家家仆,轮得到你多管闲事?!快滚,否则别怪爷爷对你不客气!”

年修齐气得瞪圆双目:“什么家仆——他明明是我的小仆,什么时候变成你家的家仆?!还有没有王法?!”

轻儿朝着在暗处偷窥的那些眼睛大喊道:“我是公子的人,我是公子的人!我本来出来找短工做,这些强盗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的,非说我是逃跑的家仆。我根本不认识他们!”

眼看着好奇地围过来的人越来越多,几个打手相视一眼,一人将轻儿抓在手里,向四周一拱手道:“诸位乡亲,兄弟们是陈员外家的护院,此次只为抓捕私自逃跑的家奴,无意扰民,各位多担待了。”

年修齐看着他们道貌岸然的嘴脸,气得脸色惨白,说不出话来。

他活了这么大,受过贫苦享过富贵,形形色色的人也算接触过不少,却从来没有见过如此无耻之徒!

“你们胡说!”年修齐怒道,“他叫轻儿,是我的人。你们放开他!”他冲上去要解救轻儿,却又被狠狠推开,连轻儿的衣角都碰不到。

“公子!”轻儿一边挣扎一边叫道:“我根本不认识什么陈员外,我前几天才跟我们家公子来到莫林县,从来没有见过什么陈员外!”

“老实点。”一名打手又在轻儿身上踢了一脚,从怀里掏出一张纸来,“你说他是你的奴仆,你可有凭证?这是这小奴的卖身契,白纸黑字还按了手印,还想赖帐不成。”

他将纸一抖,向周围的人展示一圈。

轻儿哭道:“是他们逼我按的手印!公子救我。”

自从这些人抬出那不知道是谁的陈员外之后,四周围观的人就明显变了态度,看着年修齐的目光尽是怀疑和嘲弄。

年修齐看着那张卖身契,气得浑身发抖。凭证?轻儿是从云水国跟过来的,从小就跟在质子身边,他能有什么凭证?!

年修齐猛然想到了什么,大声道:“卖身契是可以伪造的——”

不等他说完,人群里突然爆出一声:“真是胡言乱语。陈员外家怎么会伪造卖身契。别说陈员外是我们云水县的大善人,就是别的富户,还缺这么个奴仆么,值得这么费心思伪造?”

话音一落,附和之声四起。

“这位公子看着人模人样,怎么还要抢人家家奴,自己买一个买不起么?”

年修齐知道自己一个外来之人不可能比他们本地的所谓善人更能讨得同情和信任,他嘴唇发白,对那些议论之声充耳不闻,只继续道:“轻儿自小跟着我,根本没有什么卖身契。但是我有证人。我们自从来到莫林县就在维裕客栈下榻,那里的掌柜和小二都认识轻儿!你们可以找掌柜的当面对质!”

年修齐刚说完,对面的几个打手俱都嗤笑一声。一人道:“那好啊。本来对你这种骗子无需客气,不过我家员外向来心善,咱们就让你自己心服口服。”

他们摆出这一副有恃无恐的姿态,年修齐心里又是一颤,一股不详的预感涌了上来。

此时天色已黑,夜市已上,因此街上还算热闹。越来越多的人聚了过来,有好事之人将那维裕客栈的掌柜叫了来。

年修齐看着那掌柜的凑到轻儿面前仔细打量,不由得将一颗心提到了嗓子眼上。

掌柜的直起身来,年修齐忙凑过去道:“掌柜的,我们主仆二人在你的客栈住了好几天了,轻儿更是天天到前面点菜,您一定认识他的。”

掌柜的缓缓开口道:“老夫开客栈……每天迎来送往,客人无数,这……要说哪一个人,实在是记不清楚。”

年修齐听他这样说,只觉得心底一沉,像沉到了黑不见底的深潭之下,只剩绝望。

“怎么样?!你还想怎么骗?也就陈员外心善,你们这些下九流的骗子才敢在他老人家头上动土。看在员外的面子上咱们兄弟不为难你。咱们走!”

两个打手拎起轻儿,扭着轻儿的手臂将他押走。年修齐想要追,却被人拦住围了起来,对着他指指点点。

“别追了,看着挺好的年轻人,怎么干这么龌龊的事呢。别以为陈员外心善就这么得寸进尺,兔子急了还咬人呢。年轻人干点什么不好,非要贪别人的东西。”

不知道是什么人在他耳边自以为是地训话,年修齐被人群挡住无法挣脱,他心里也知道就算他追上去又能怎么办?年修齐头一次恨自己这么无力,百无一用是书生,他读了再多的书又如何,他连自己的小仆都救不了。

轻儿明白了自己的处境,怕连累自家公子也不再开口,只死死地咬着嘴唇,回头泪眼朦胧地看着年修齐。

年修齐站在人群后面看着轻儿被人带走,定定地望着轻儿的眼睛。

他将手慢慢握起,越来越用力,连指甲都陷入肉里。

那个人有一句话说得对,兔子急了也要咬人。他就算拼了这条命,也要把轻儿救出来——

扑通一声,轻儿被人扔在地上,几近昏迷之时他只闻到一鼻子的霉味和土腥味。

有一只脚踢了踢他,轻儿闭着眼睛没有动。

“不会死了吧,兄弟们可不想白忙一场。”有人嘀咕道。

另一个声音道:“别管了,走了走了。最近壮丁越来越难抓了,连这种弱鸡也抓进来,还差点闹得尽人皆知。真是晦气……”

两人的说话声随着脚步声渐渐远离,一阵锁链哗啦的声音响过,那两人越走越远,直到再也听不到声音。

☆、表舅哟你在哪

年修齐一身落魄地走回客栈,掌柜的仍在进门处的前台边站着。

年修齐走过去,冷冷地盯着他。

“你为什么不敢说真话?你不可能不认得轻儿。”

掌柜的低着头:“公子,我真的不记得。你为难我也没有用。”

年修齐心中只觉得一片冰冷。

这是他遇见的第一件恶事,那些打手是恶人,这掌柜的又是什么好人。

他们依仗权势,颠倒黑白,欺压弱小。他们事不关已,高高挂起,不愿意为被欺压者伸张正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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