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光军是太忠厚,被惹急了又是极执拗的性子,这三个人凑在一起很容易闯祸。
他从来不怕事,但现在好不容易进入了随船水军,还是不要多生闲事为好。这也不是中国人坏,而是人类的劣根性,上学的时候,老生会欺侮新生;大牢里,犯人们会修理新进来的;军队里,老兵会折磨菜鸟新兵,这些由来已久,不新鲜了。
远远的就看到一队人晃着膀子走进了营房,高闯快跑几步,硬在房门关上之前撞了进去。
“哟,这不是咱们从九品的修武佐校尉嘛。”一只手伸了过来,在握住他手臂的一瞬间加了些不必要的力气,似乎是想掀翻他,而不是要扶他。不过高闯下盘极稳,手臂又有力,对方的阴谋没有得逞。
抬头一看,是一个年纪不轻的老兵,一张脸油光锃亮,个头不高,长相委琐。看到他,高闯突然想起了那个大牢中的李胜。谁说人不可貌相?那是有的人不会看,所谓相由心生,不是说美丑,而是说每个人由内而外散发出的个人气质,眼前的这个人,绝对不是个好东西。
“百户长大人也是的,怎么能让佐校尉大人和我们这些小兵住一个地方,这可坠了大人的威风!”那个人笑着,眼睛里却满是挑衅,显然对高闯的到来分外不爽。
高闯无视他的明捧暗踩,淡淡地道:“我寸功未立,不过是皇上的恩典,比不得诸位一刀一枪的真打实干,这官衔就是个虚名,来住普通兵营是应该的,以后做得对不对的,还要请各位多担待。”他边说边不动声色的把自己的三个兄弟挡在身后,顺便看了一下营房里的情况。
一间营房大约住三十几个兵,现在这里除了他们四个,还有二十几个人,显然是以那个老兵为首,一个个面色不善,看着像要找碴,把一天操练的疲劳发泄发泄。
高闯暗中戒备着,知道这些日子一定不会太平地度过,虽然他来到军营只有半天,但也看出了一点端倪。这里的军队是南北两军混编,北军因为是和当年的燕王、现今的皇上征战过来的,所以一直是胜利者的姿态,在军中职位也较高,南军人多,可地位相对较低。日常的相处看似平安无事,但实际上是暗流涌动、矛盾重重的。
他作为一个北方人,却被编入南军,明显两面不讨好。南军会排斥他、北军却会把他当作叛徒而不容纳他。他想这就是郑和的目的,让他不能和任何人有过分亲密的关系,而且因为他无功而又有官职,还没大头目罩着,所以成了众矢之的,自动有人替朱棣监视他了。只是这样一来,他周围必定危机四伏,也连累了身边的人,因此他无论如何也要保着三个兄弟。
“我们兄弟是小兵,只有我们不对,哪有大人的错,这说得可真比唱的还好听,我这粗人可就不明白了。”老兵再说。
“敢问这位兄台高姓大名?”高闯问。
“哟,怎么着?还要去和皇上告状啊,从九品的修武佐校尉大人。”那人见高闯退让,愈发无理起来,口口声声提那个从九品的低级官职,不仅高闯心头火起,就连一向忠厚的光军也忍耐不住了。不过他才想上前说话,却让高闯拦住了。
“既然这位军爷的名字如此高贵,不说就算了。”他指了指门边的床位,“新来的睡在这儿对吧,我虽然没当过兵,这点行事还懂,就不打扰各位休息了。光军,你们把东西拿这边来,别到处乱跑,免得无意中得罪了其他军爷。”
光军应了一声,和小星他们依言而行。高闯则镇定地站在当地不动,和那个老兵的眼神交会,态度不卑不亢。他明白自己目前是在别人的地头上混,不能在这派系严重的军队里惹事,可是让他讲礼貌、知进退可以,毕竟这里就是论资排辈的地方,但若让他低头那是不可能的。在大明,唯一能让他低头的只有朱棣,因为他是一国之主。
“这是我们戒爷,副百户长。百户长以下,全是戒爷在管事,你那一对招子放亮点,不然没你的好果子吃。这里是军营,所谓将在外君命有所不授,别说校尉,就是将军来了也是县官不如现管。”老兵旁边的一个人恶狠狠地说道。
“小瓜,不能那么和校尉大人说话。”老兵戒假意拦着,眼角余光却看着高闯的反应。
高闯虽然还弄不清楚大明的官衔,但却明白一个副百户长是不会和下级士兵住在一起的,所以这个老兵戒是来给自己个下马威的,现在一个唱红脸、一个唱白脸的,自然是早就商议好了,而且这十几个兵士边说边慢慢围上了高闯,似乎只要他说个“不”字,就立刻给他好看。
他心里冷哼一声,表面上却平静地说:“我们兄弟不是找麻烦来的,也不是从北军过来的搅屎棍,不过是混口军粮吃。副百户大人尽可把心放肚子里,我高闯历来是人不犯我,我不犯人,大家方便、自己方便,井水不犯河水,相安无事最好。”
他的回答不能让那些军士满意,围得愈发近了。可高闯稳定如恒的站着,高大的身体散发出凛然不可侵犯之气势,让那些兵走近后都有透不过气来的压迫感,不自禁又向回退了一步。一时之间没人说话,可空气中却似有刀光剑影一样。
老兵戒看高闯一副有恃无恐的模样,知道这不是个好对付的主儿,可是他毕竟是有官职的人,也没做错什么事,不好直面冲突,只能暗寻机会,于是皮笑肉不笑地道:“都学学,都学学,看从九品大人怎么说话。”他干脆直呼高闯那个可笑的官衔,“我是来欢迎一下的,既然见到了,我就先走了,军务繁忙啊。你们都歇着吧,明天还要练兵,别出了什么错处,那可是要军法处置的。”
二十几个人轰然答应,老兵戒向这群手下使了个眼色后就离开了,路过高闯的身边时还没忘了猛撞他一下,结果还是没有撞动,自己倒一趔趄,恼羞成怒之下,暗下决定,明着不行就来阴的。
高闯暗中嘱咐了三个兄弟几句,让他们凡事先忍,忍不住了也要等他在场时再做决定,然后四个人挤在靠近门边和马桶边的极小空间内,度过了当兵的第一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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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三十六章冲突(上)
早上起床时,光军的军服不见了,因而在校场点兵时迟到,被打了二十军棍。行刑兵的下手极重,纵然光军是打铁的出身,皮糙肉厚、身体强壮也禁不住,趴在床上不能动弹。而在高闯给光军去找军医的时候,小星在训练中被“无意”伤到了眼睛,幸好他为人机灵,躲得快,只是半边脸肿起而已,而小老虎牙则在为四个人打饭时被小瓜支开了几分钟,等回到饭堂,连一粒米也没有了。
“怪我。”高闯不怒反笑,对方这样挑战他的耐性,让他生出以强制强之心。没错,在兵坯子们中当刺儿头是很不明智,但他可不是个人家欺侮到头上还能忍的角色。他这个人发起狠来,就算鸡蛋碰石头,也要甩对方一身蛋黄子。
“怎么能怪老大,怪那些兵坯!”小星愤愤不平,“还以为只有大牢里那样,没想到在兵营也是一样。”
“错。”高闯摇摇头,“你既然叫我老大,今天老子就教你个乖。你记着,环境是人造成的,可适应不了环境就是你自己的事,男人就要在任何地方都能生存才行。所以我们今天遇到的事是我的错,因为我既然知道他们要暗中使坏,却没有想出提防的对策。”
“现在怎么办?”小老虎牙问了一句,同时肚子配合地叫了一声。他肚子一叫,像是响应似的,小星和趴在床上的光军的肚子也咕咕乱叫了起来。
“干什么,起哄啊,不许再叫,都给老子忍耐。”高闯啼笑皆非,但此时他的肚子也不听他指挥了。不过这不怪他们,这些将随郑和下西洋的水军训练极其刻苦,半天下来,不饿才怪了!
“老子再教你们一个乖,这回书叫腹式呼吸。”高闯没办法,喝了一口水,冲淡了一下胃酸,“我们喘气儿的时候,吸气时鼓肚子,呼气时是瘪肚子。现在我们给它反一个个儿,吸气时瘪肚子,呼气时反而鼓起来,这就叫腹式呼吸。”
“这是什么功夫?”光军趴在床上不好练习,于是问道。
“这不是功夫,这只会按摩胃部,让你们别那么快饿死,好歹挨到晚上那一顿。”高闯说着,然后细细想对策。
最后他决定把光军送到军医营去,刚才他找医生时见过那里的一个医生了,名叫匡愚,江苏人,四十不到的年纪,独身带着一个十七、八岁的儿子,为人温和、正派,颇有点医者父母心的仁慈感。他的儿子是个手脚灵便的小个子,活泼得很,就是长得有点对不起人,名叫匡弓。高闯初听时,还以为叫旷工或者矿工。这父子俩主管一间医账,被称为神农父子,医道好,人也不错。
光军是皮肉伤,按理是不能住在医账的,可高闯怕他们去练兵时,老兵戒的手下来找光军麻烦,现在光军行动不便,一定会吃亏。于是他干脆和匡愚明说。匡愚是名医,几个月前应招而来,为了适应军中生活一直住在军营,早就见惯了这些事,当下立即就答应了。
解决了光军的事,高闯吩咐小老虎牙和小星要与他寸步不离,就算被调开,也要马上到人多的地方呆着。而且晚饭时,不要一次装一大碗饭,先装半碗,等吃完再去装一碗,因为他观察过,只有吃得快的人才有机会吃第二碗饭,所以装得少的人可以吃一碗半,反而占了便宜。军粮并非不够,只是这帮人太能吃了,总会有人空着半截肚子。然后晚上睡觉的时候,他们轮流守夜。
在闲逛时,高闯发现马倌的头儿是津蓟关的人,也就是天津蓟县,说来也是老乡,硬攀了半天,得到了一个马铃。如果同营的家伙想一拥而上,他只要一摇马铃,在寂静的夜里,所有营房的人都得醒过来!
在他的周密布防下,接下来的几天竟然没有让老兵戒的手下得到一点机会,顺顺当当的就过了。可是安静了没几天,郑和又来找高闯了,这一次是给他看他“设计”的蛙人服——水镜是没有办法弄的,但有用特殊桐油浸过的面料做的水靠,防水而有弹性,还有保护色彩;有用柔软的竹枝做支架,以同样防水布制成的脚蹼;防止水流灌入、有回流设计的双层呼吸管,因为没有氧气瓶,只好用这个装置呼吸;还有风雨天气下防潮防滑的木底鞋。
高闯当天只是用毛笔在纸上画了个大概,没想到不过几天,大明的能工巧匠竟然全数做了出来,不仅一点没变形,甚至比他想像的还要好一点,真是智慧在民间啊!
看到高闯对那些东西爱不释手,郑和也很高兴,说起操练水兵的辘轳也已经准备完毕,明天就要正式采用新方法训练水兵了,也会和其他军官讨论登陆骑兵的战术布置、兵法、以及携带哪种火器。因为大部分火器和火药要用生石灰防潮,还要防火,但若遇到突袭或者上岸,还是要携带轻便一些的火器的。
“高老弟还有什么建议吗?”郑和问着,说到兴奋处不再像平时那么矜持端方,喊起高闯老弟来。
“郑大人,我想是不是应该请船匠再造几艘——登陆船。”因为要亲身参加中国人的这次了不起的远洋,高闯毫无保留的奉献他所知的一切,“就是那种吃水浅,又轻又快,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