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妳爱做什么就去做什么,我从不干涉。」他没把她的话认真听进去。「我只是要告诉妳,我很忙,没时间去接妳,闹够了就自己回来。」
「我既然已经搬出来就不打算再回去。」
「够了!」他的声音沈了几度,表示他的耐心已经用完。「同一句话我不会说第二次,如果妳还要继续玩把戏的话——」
「我没有闹,也不是在玩什么把戏,可不可以占用你几分钟时间,请你先闭上嘴,听听别人说话!」她急了,不只觉得委屈,更多的是恼怒。
在他眼中,她究竟有多丑陋、城府到底有多深?
雷拓骇住,他没听过妻子如此「强硬」的说话方式。
「我也不想一直重复同样的话,听好,离婚的事我是认真的,至于离婚手续要签哪些文件我不懂,这个星期内麻烦你务必请律师跟我联络,以后你就不必痛苦地跟我在同一个屋檐下生活了,再见!」
梁夙霏一口气把话说完,慌乱间把电话给挂断了。
半晌,她才发现自己手摀着胸口,心跳得好急,肾上腺素激增。
这可能是她这辈子胆子最大的三分钟——居然叫雷拓「闭嘴」?!
不怕、不怕,好不容易才下定决心重新开始,一旦怯懦便前功尽弃,她不能再委曲求全,不能再为了讨他欢心而勉强自己。
「不管了!」她霍地起身,继续用力清理早已窗明几净的「新家」,企图让身体的疲累冲淡即将一个人生活的惶然。
而电话另一头的雷拓还难以置信地瞪着电话——
刚刚跟他讲话的那个女人到底是谁?他不信是跟他结婚三年,比只兔子还安静胆小的梁夙霏。
她不只叫他「闭嘴」,还挂他电话?!
看来,若不是她真的拥有奥斯卡金像奖影后级的好演技,就是他根本不了解他的妻子。
原来,她也是有脾气、有个性的。
雷拓不自觉地微玻鹧郏浇腔夯汗雌稹R残恚谜腋鍪奔洌盖鬃浴垢柑咐牖檎饧隆�
「梁夙霏」这三个字,从婚前到婚后,在雷拓的脑中出现的次数少得可怜,谁晓得在她搬走之后,他却突然对她感兴趣了起来。
结婚没多久他们就分房睡了,而后一直相敬如「冰」。印象里,她最大的优点就是安静不多话,但也因为这个优点使得他对她的一切记忆都相当模糊。
这几天他仔细回想,会认为她贪图享受爱慕虚荣,将她归为母亲的眼线,对她的嘘寒问暖觉得虚假,一见到她百依百顺的模样就莫名地反感是为什么?
雷拓想不起前因后果,好像被人用橡皮擦擦去一大块记忆,没有理由,没有为什么,结论就是不喜欢她。
雷拓驾着车前往梁夙霏的新住处,不经意地想起当初娶她的原因,心虚随之涌现,再怎么不喜欢她,他都不能否认这场不幸婚姻的始作俑者是自己,严格说来,是他利用她,而不是她死缠着他。
再说,婚后他除了提供给她奢华的生活环境外,他没关心过她到底快不快乐;对她,他硬得像铁石心肠般,吝惜给予一点温暖,生怕她因此得寸进尺。
最自私的,其实是他。
车子抵达目的地,雷拓在狭小的巷弄间绕了好几圈才等到一个停车位。
停妥车后他来到地址所在处,仰起头看去,眼前是栋屋龄起码超过三十年的老旧公寓——斑驳的红色铁门,塞满广告DM的信箱,被阳光晒到褪色龟裂的对讲机,两侧停放着乱无秩序、阻碍出入的机车、脚踏车……
雷拓伸出食指按向大门,门锁坏了,一推就开。
他不禁皱起眉,对梁夙霏选择住在如此缺乏管理的公寓感到不悦,她是他的妻子,就算离婚,他也不会让她委屈至此。
这栋旧公寓想当然耳没有电梯,雷拓直接走楼梯上楼,而每上一层他的眉头就锁紧一分。
楼梯间占据着杂物、各层住户门口鞋子乱摆一堆,公共空间狭小又昏暗,而且通风不良,凝滞不散着一股难闻的尿骚味。
在这种地方住久了就算不生病,肯定也要精神不济。
他爬上四楼,按下门铃后,听着门后传来趿着拖鞋走路的细微声响,很快,大门开启。
见到雷拓,梁夙霏十分意外,还朝他身后瞄了眼,没有其它人。「你、你怎么自己来了?」
「来看看妳住在什么样的地方。」他很自然地往屋内走,然后在入门处等着。
她立刻从鞋柜内拿出拖鞋让他换上。
太长久的习惯,一时很难改掉,即使她已经告诫过自己千万次,要有点个性,至少在他面前为自己留点尊严。
雷拓只花了三秒的时间便将她的新居一眼望穿。
小小的客厅,局促的厨房,唯一的窗户面对隔壁栋大楼某户人家晒衣服的后阳台,可以想见就算是大白天也跟现在一样昏昏暗暗。
「这种地方怎么住人?」他略带责怪地说。「我再另外帮妳找房子。」
雷家有的是土地、房子,她嫁入雷家这么多年,怎么没学到一点投资房产的基本知识?先不提风水,光是这里的光线和空气以及左右邻居的素质,住在这里神不清、气不爽,人怎么会健康,生活怎么能如意?
「这里离我工作的地方近,而且租金便宜,已经签了一年约,先住一阵子,等工作稳定后再说。」她不意外含着金汤匙出生的雷拓会给这地方如此糟糕的评价,但她了解他并非财大气粗,纯粹是成长环境使然,有那么点「不知人间疾苦」。
「还住一阵子?」他觉得不可思议。「妳能住得惯?」
他以为她已经吃惯山珍海味,住惯舒适豪宅,出入有司机专车接送,不可能回头再过苦日子,显然这次他又猜错。
「一个人住,这里够了。」她温婉地笑说:「而且,以前在育幼院,七、八个人挤一间房,现在这样很不错了。」
这次,雷拓从头到尾直盯着她看,她脸上没有勉强,没有作戏,有的是一股安贫乐道的坦然。
「以前是以前,现在妳是我的妻子,」他将盯着她的视线移开。「我会叫助理帮妳找间合适的公寓。」
她既已搬出来,看来也铁了心要离婚,他不会再多说什么,不过,怎么可能真的对她置之不理?
「谢谢你,真的不需要。」梁夙霏为他这句也许并没有其它意思,只是脱口而出的话感动不已。
她还记得,他第一次约她,那是一个接近圣诞节的周末,他见到她穿件薄薄的短外套,一开口便责备她逞英雄、不怕冷。
当他脱下自己的长大衣覆在她肩上时,那份关心让她胸口淌过一阵暖流,同时,她便已爱上了他。
她十三岁时失去所有家人,十五岁开始半工半读,十七岁便离开育幼院一个人生活,雷拓是她第一个喜欢的异性,她太渴望拥有家庭、拥有家人,以至于盲目到忽略两人之间的种种差异。
她跟自己的「想象」恋爱,跟自己的「梦想」结婚,如今梦醒,徒剩惆怅。
「我很能吃苦,何况,住在这里能遮风挡雨,并不丢脸也不可怜,真的不需要再另外找房子。」
她狠着心不去接受他的好意,因为,离开他是那样的难,再有任何牵扯,她的心便要承受再一次割舍的痛。
「我不晓得原来妳脾气这么硬?」他笑了出来,没有被拒绝的难堪,反而欣赏起她的「固执」,乐于见到她「真实的性格」。
「大概是我以前戏演得太好。」她也笑,自我揶揄地说。
就算她的外表看来再怎么柔弱,别忘了她很早就认识社会的现实,了解人生的残酷,能生存下来,只因坚韧的意志力。
雷拓发现他过去根本没有仔细看过她,不知道原来他的妻子笑起来是那样好看。
不,他记起来了,记起头一次对她产生深刻的印象就是因为她的笑容。
那次他到常去的手工鞋店拿鞋,为他试鞋的便是梁夙霏。
她蹲在地上,仰起脸,笑咪咪地看向他,柔声问道:「有没有哪里觉得不舒服?」
那笑容像阳光般穿透了他的胸膛,扫去他沈积已久的烦闷。
自从和女友分手后,与母亲的关系也愈来愈僵化,生活的色彩是无边无际的灰暗,就这样日复一日,自暴自弃,但,他却被她甜美的笑和温柔的声调打动了。
不晓得哪根筋不对,那天晚上,他驾着车停在鞋店外,不自觉地等着鞋店打烊,等着那个有张温暖人心的笑脸的女孩从店里走出来,接着,他带她和店里的其它女孩去吃宵夜,然后一群人杀上山看夜景。
如此「勤劳」的安排活动来取悦一个女人,已经是很久很久以前的事了。
他还记得,她总是挂着浅浅的笑,专心地听同事说话,在一片鼓噪喧嚷中,她像一颗静静散发萤光的宝石,吸引他的目光。
后来,他经常去找她,她也从未拒绝过他的邀约,但他并不认为这是追求,他只是喜欢她的陪伴,喜欢她安安静静地听他说话。
若不是母亲太过积极地为他安排「门当户对」的相亲,他不会再次愤怒到失去理智,跑到店里向她求婚。
他冲动到连戒指都没有准备,头昏脑胀,一见到她,「嫁给我」三个字便已脱口而出。
她在店里同事的鼓噪中,眼眶泛泪,羞红着脸答应他,他随即拔下自己尾指间的戒指套住她,那一刻他还感性地告诉自己,不管爱不爱,他都会照顾她一辈子。
只是这些他都在婚后忘得一乾二净,直到此刻才记起……
现在,雷拓明白梁夙霏为什么要离婚了,她只是善良的没有说出真心话;真心话就是——因为他是个自私到极点的混蛋!
第二章
雷拓突来的沉默令梁夙霏陷入尴尬之中,虽然过去的婚姻里他们的对话也不多,但毕竟现在两人关系已经不同,他来到她的住处,就是客人,她理应好好招呼他,无奈长久以来的疏远,一时间她也不知该聊什么。
幸好,厨房里适时飘来香味,提醒她炉上还滚着菱角排骨汤。
「我正在准备晚餐,你要留下来一块吃吗?」这是她唯一挤得出来的话题。
「也好。」他当然不是为吃饭来的,只是闻到那浓郁温润的食物香气,忽然就觉得饿了。
她搬走之后,他在生活上最明显感觉到差别的地方就是「吃」,不知是少了女主人督促的缘故,家里的厨子就开始偷懒,尽管每餐的菜色仍旧很丰富,可就少了几分火候,尝起来没有以前美味。
雷拓这才明白,原来她并不是可有可无的存在。
「你先坐一下,我再炒两个菜就可以开饭了。」没想到他真的应好,她慌了,赶紧钻进厨房,打开冰箱,翻看还有没有比较拿得上桌的食材。
「我晚上还有应酬,只吃一点,不必花时间特别张罗。」听见她在厨房里窸窸窣窣的忙碌声,他难得表现体贴。
这小房子也有小房子的好处,人跟人之间的距离变近了,什么动静都听得清清楚楚,似乎连心里在想些什么都能感应得到。
他看得出来他答应留下来吃饭让她十分意外而且紧张,但紧张里却有藏不住的喜出望外,整张脸都发亮了。
换作以往,他根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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