爷爷说去做你喜欢的事情,家里一切都好,你不必担心。
而冬天回家的时候,爷爷却病重了。
2002年的冬天好像特别更冷一些,大雪几乎覆盖了半年。
那时候老人站都站不起来了,躺在床上,时不时还能跟她们说说话。
苏志国和向彤都拿到了回B市的调令,军衔依旧是少将,但是在明眼人心里,却是升了的。老人看着儿子,心里的遗憾又少了很多。
老人不愿意去医院,怕哪一天去了就不会再回来了,也不愿动刀子,坚持要在家里治疗。
维拉晚上听到老人的呻吟声,无能为力地站在门外,泪水糊了一脸。
子慕高三了,通告都停了下来。之前接的电视剧,因为演技不错,阿尤这个角色也讨喜,积累了一定的名气。后来还接了一部电影,虽然不是什么重要的角色,但是电影是大制作,影帝影后都没缺的,子慕在众星云集中愣是没有被比下去,越来越多人打听那个有灵气的姑娘是谁。
维拉知道她有多么不容易,有时候累了还会打电话跟她哭,哭完了就挂电话。后来爷爷也不忍心了,说子慕你有什么困难要跟家里说。毕竟是嫡亲嫡亲的孙女,哪能为了面子就撩了挑子,可子慕都咬牙坚持了下来。
她说爷爷,我只想知道只靠我自己,我能走多远。
现在爷爷重病了,子慕比谁都更难过些。她等于是爷爷带大的,小时候大家都有爸爸妈妈,可她只有爷爷。
除了上课睡觉,子慕几乎没有一刻不在爷爷身边。
她说爷爷,我要考军艺,我跟姐姐一起穿军装给您看。
苏老躺在床上,早已没有往日的神气,他拍拍子慕的手说,“爷爷等着,你去帮爷爷拿相册过来。”
老人每天都会翻看相册,一遍一遍地想,他说维拉,我老梦见你外婆,老梦见,我是真的很想她啊。我做了很多错事,我对不起她。
苏老指指自己枕头下,示意维拉把下面的东西拿出来。
维拉颤抖着手把爷爷小瓶子拿了出来,她认得它,是当年爷爷去大西北的时候,在外婆的骨灰盒里敛的。
苏老接过,握在手里,然后放在了心脏的位置,泪水扑簌扑簌的掉。
维拉从来没有见过爷爷掉眼泪,即使是在最疼的时候,也没有掉过一滴眼泪。
维拉紧紧地握住爷爷的手,“爷爷,你不要这样,我看着很难过。”
“你把容与那孩子叫过来,我同你们说点事。”
72; 互相成就的岁月
一九五三年除夕夜,他们是在朝鲜的一个小村庄里度过的,因为战争的肆虐,年味少了很多。上甘岭战役后,两军依旧僵持在三八线附近。
上甘岭战役之中团长战死,祝吟北接任了团长一职。
祝吟北,行三,生父效忠党国,叔叔效忠共党。父亲为了保护他们兄弟几个,早年把他们送到了国外。回来之后,父亲被拘禁,只得隐瞒了身份跟着叔叔,念了几年的黄埔军校,之后就跟着共党打天下了。
当年叶兰效仿花木兰,代替了一个小兵跟着他们来了朝鲜,当了团里的卫生员。她只会简易的包扎,后来兜不住了就跟团长说了自己是个冒牌货,她想上战场。
叶兰是个维吾尔族的姑娘,舞跳得好,人也长得特别漂亮。一个女人,在战场上摸爬滚打到现在不容易,正是她的坚毅勇敢打动了祝吟北和苏宴。只是那样战火纷飞的日子,儿女情长又算些什么呢。
叶兰是先认识苏宴的,那时候志愿军招兵,他们同属一个地区。苏宴那时候是个大老粗,愣是没发现叶兰是个女的。反倒是后来者居上,祝吟北是第一个认出了姑娘。
三人真正结缘是在上甘岭战役,他们祝吟北所在的团和叶兰、苏宴所在的团一起直捣敌军腹地,眼看胜利却在眼前了,却功败垂成,竟是中了敌军请君入瓮的计策。当时团长代领大家排除万难,冲出了敌人的包围圈。还没等他们松一口气,又接到上面的命令,为掩护我军后方撤退,他们必须拖延时间,尽可能的阻挡敌人的脚步。
经过前面的苦战,他们这几个团的剩余兵力缩减到了一个营。面对着敌人强大的兵力,他们简直就是螳臂当车。雪上加霜的是,政委和团长均在撤退的时候先后牺牲,他们面临着群龙无首的局面。那时候作为营长的祝吟北被推举为临时团长,苏宴也被推举为临时的政委,代领着大家继续抗战。祝吟北是少有的军事天才,巧妙转换着攻防战术,迅速占领了一处高地,并集我军所长,因地制宜地使用着游击战、攻坚战、蘑菇战分化敌人兵力,用最微小地代价拖着敌人,把敌人拖在原地将近两个星期,为后方的撤退赢得了足够的时间。
可是面对着敌人源源不断地加派兵力,他们终于抵挡不住车轮式的进攻,原本只剩下一个营的兵力迅速减少到一个排。面对着敌人百倍的兵力,死神随时可能降临。
叶兰作为一名侦查兵,在这十几天里把周围的地形摸了个遍。叶兰告诉祝吟北,在后方的山地有一处崖,崖下是一条河,看看是不是能突破敌人的防线冲到那一边,或许还会有一线生机。祝吟北和苏宴当机立断,把剩下的兵力化整为零,化成一把利剑滑开了敌人的防守,迅速往崖边撤去。
叶兰来自大漠,不会水,要不是祝吟北和苏宴,她几乎要在河里丢了性命。三人在下游上岸的时候,已经跟最后几个队友失去了联系。
当时已经是深秋,叶兰毕竟是女孩子,比不得他们,长时间高强度的作战和溺水,得了急性肺炎,情况有些严重。祝吟北和苏宴两人轮流背着姑娘,另一个打着掩护,迅速往我方大本营撤去。
可那里的地形复杂、人烟稀少,而叶兰几乎终日昏睡,他们的地图遗失了,没有办法辨别方向,最后几人迷了路。
雪上加霜的是他们被敌方巡逻兵发现了,他们仅剩的子弹不超过三颗,以对方的人数,他们是无法逃脱的。看着祝吟北背上只剩一口气的叶兰,只得委曲求全做了战俘,想着到时候再想办法逃脱。叶兰的病已经不能再拖了,至少国家公约规定了给予战俘必要的医疗救助。
在关押战俘的集中营那几个月,他们几乎想不到会有明天。身上所有的枪支利器被收缴,几乎牢不可破的看守体系,唯一的乐趣就是看着叶兰的身子一天天好转。
叶兰给他们讲故事,祝吟北教他们唱歌,苏宴什么都不会,只是笑嘻嘻地看着他们。
别看叶兰冰雪聪明,可是学起歌来一等一的笨。祝吟北一首一首地教着,最后不得不从起点开始教她唱儿歌。教了好久好久,叶兰才学会唱那首《小黄鹂鸟儿》。
小黄鹂鸟儿呀,你可曾知道吗?马鞋上绣着龙头凤尾花,两朵花呀绣一只写呀,只有两朵花。
花开并蒂,可他们有三。
此时的三人已经是生死相交的好兄弟了。苏宴跟他们说自己是怎么在夜阑人静月黑风高的晚上收拾了包裹就跟着共党革命的,还说家里有一个童养媳在等着他回去,还笑着说童养媳都是些什么事啊,不如早改嫁了免得守寡。
叶兰说家里儿女多,养不起,她很早就跑出来了,从新疆走到北京走了四五年,后来就参加了志愿军。那么吟北哥哥你呢?
吟北你呢?
祝吟北笑呵呵的——我?我爷爷当过军阀,我爹是党国的,我叔是共党的,我跟的我叔。
叶兰笑嘻嘻的,吟北哥哥你说话也不打草稿,那时候全国的军阀能有几个啊?
祝吟北大笑,捏叶兰脸颊,就是骗你的,怎么着?
苏宴却是微笑着看天,很多时候最真实的话说出来都像个笑话。
他们等到逃离的机会是平安夜。祝吟北在国外生活过,知道平安夜对他们的重要性。他们那么多天的蛰伏为的就是今天,守卫的战士少了一半,精力也大为松懈。守卫以为他们听不懂英文,所以说得很肆无忌惮也很大声。他们在讨论着溜去参加平安夜的舞会,听说有不少慰安妇在等着呢。
祝吟北为他们轻声翻译着,三人俱看到了对方眼中的笑意。
他们逃出来的时候天边已经要破晓,叶兰是个奔放的姑娘,拉着两人在树林里蹦着,笑得特别美。
他们等不到交换战俘了,与其坐以待毙,不如自己来掌握自己的命运。
最后回到我方大本营的时候,大家都表示了极大的惊奇,原本以为他们都阵亡了的。国家授予了他们几个团很高的荣誉,死亡的战士全部被追封为烈士。死者已矣,但他们会得到尊重与感激。
重归自由的日子过得有些快,一眨眼就到了中国的新年。在这个大年夜里,前些日子的紧张的气氛降了下来,几人合计了,要给大家表演节目。军里文工团的姑娘不多,加上卫生员也不过几十个姑娘。当兵的女人特别美丽一些,不管是扭捏大方或是多才多艺如叶兰。
那天叶兰穿着朝鲜大妈为她缝制的红裙子,给他们跳起了新疆舞,一颦一笑几乎把所有远征军的心看化了。大家围了一个圈在边上看着,祝吟北和苏宴也看着圈子中心的姑娘,眼神很深很深。
扭头,目光流转,两人看着对方,虽说是兄弟,好像另一场战役又要打响了。
历经了多少生离死别回到祖国的后,祝吟北和苏宴被委派到了某个军区,而叶兰却是在另一个地方。
在朝鲜的时候不敢想这辈子会白头,可如今呢?如今就可以了吗?
叶兰对着他们两人挥手,说我这辈子都不会忘记你们。
火车慢慢启动,祝吟北感觉自己的心一寸一寸地空了起来。他几乎无法想象以后没有叶兰在身边的日子,祝吟北跳了上去,他说抱歉,阿宴,我要先走一步了。
或许祝吟北骨子里就有一种浪漫的气息,他更懂得抓住幸福。
而苏宴……更多的责任压着他,有一个童养媳还在家里等着他。
晚上苏宴找团长喝酒,两人说了许多话,后来苏宴喝醉了,拉着团长胡言乱语。那晚大多事情苏宴不记得了,之后却觉得这是这辈子做得最失策的几件事之一。其他的,好像也都因叶兰而起。
叶兰。叶兰。
后来祝吟北把姑娘带回来了,姑娘被祝吟北牵着小手,脸通红通红的。
后来叶兰留了下来。
后来他们结婚生子了。
某年某月的某一天,中央给他们下达了一份机密文件,知情者不过三人。司令员找到了团长(当时已经晋级为师长),说我们列了几个人,你看谁合适。
师长想了一宿,终于想起多年前的一晚苏宴对他胡诌的那些事。他说祝吟北显赫的家庭会为他摆平很多事情,他可以肆无忌惮地去追叶兰,但他不可以,他是草根,他需要很努力很小心才一帆风顺。
祝吟北当年被介绍入党的时候他也在,关于祝吟北的情况他也知道一些,只不过当时没太往心里去。现在一连起来,情况就明朗了。
建国后,党国一部分残军撤退到了金三角,企图以毒养军。这是个不容忽视的毒瘤,无论是对共党还是对国际的影响都挺大,他们需要一个最合适的人打入内部,正好可以利用祝吟北的身份大做文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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