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里不能看?”
“没气氛,没感觉。”
小情侣看电影,作为约会的必修课之一,自然是在公众电影院里,借着大银幕上斑驳陆离的光源,捧着爆米花,喝着可乐,勾勾小手,亲亲小嘴。至于电影说什么,音响好不好,还真是次要。老爷子在家里花大价钱整得那个私人影院,纯粹是电影发烧友站在艺术赏析的高度审视影片的场所,偌大的场子里只坐两个人,7。1的环绕声震得人头疼,回头老爷子来了兴致也跟着一起看,算怎么回事呢。
“好!那还不随你!”
齐建华眯缝着笑眼,也不恼,能这样三个人一起坐着吃顿他亲手做的饭,他已是很满足了。
“张宜,”他说:“庸正这小子,小时候跟着我没少吃苦,脾气暴了些,心肠却是比谁都软。。。。。。”
“哎。”
“回头他要待你不好,就和我说,我替你教训他!”
“哎。。。。。。他待我挺好的,齐伯伯。。。。。。”
齐庸正受不了老爷子絮絮叨叨给他开批斗会,起身拨了个电话让让司机老钱尽快过来。
“那我的车呢?”
张宜问。
“你甭管了,这两天上班让老钱送你去。”
“不用,我自己坐地铁就行!”
“我说了算!”
张宜刚要向法西斯独~裁专~制者提出抗议,余光瞥见了齐建华纵容的眼神,悻悻然把到嘴的话又收了回去。
说得再怎么好听,关键时刻还不是向着自己的儿子。
吃完饭不一会老钱就到了,还带了一个司机,管张宜要了车钥匙直接把车开去修了。
“今天就算认个门。这里空气好,就是离城远了点,下次抽个周末和庸正一起回来,住个两天,让庸正领你去上山转转。”
“哎。。。。。。”
“爸您回去吧,有时间我们一定常回来,下次记得让季婶做饭!”
齐建华佯装愠怒,巴掌压根没使力道,轻轻落在齐庸正的肩上。
“快走吧!”
齐建华站在电动铁门边,突然想起老范前两天眉飞色舞地说他儿媳妇有喜了。他儿子好像比庸正还小三岁呢!这结婚也才没多久,看看人家的速度!臭小子!你什么时候才能让我也抱上孙子呢!!
赶上暑期档,热映的进口国产大片激战正酣。张宜和齐庸正站那看了半天,也没想好到底看哪部。
这部也好,那部也不错,选来选去,都想看。
“别纠结了,随便选一部吧,档期长着呢,下个礼拜再来看别的。”
张宜点点头,就在齐庸正排队买票的当,她突然发现两个极眼熟的身影。
办公室主任赵昭?
站她身边的。。。。。。那不是副秘书长陈桦吗!
赵昭平日里一向挽着的发髻散下来,金丝边眼镜也没戴,画了点淡妆,完全变了个人。
陈桦还是老样子,背有点驼,皮鞋擦得锃亮,和赵昭一前一后走着,中间隔了点距离。
什么时候这两个人凑一起了?张宜来不及好奇,绷紧了脸跟地下党接头似地飞快挤到齐庸正身边说:“咱们别看了,赶紧走吧!”
“为什么?”
齐庸正排了半天队,眼见快到了。
“遇见熟人了!”
“那怎么了?咱俩搁那有那么见不得人吗?”
“不是!我们单位的同事!给他们看见影响不好!”
“有什么不好的?!我觉得挺好。两张,选这两个位置,谢谢!”
齐庸正说着已经把票拿到手上,拉着张宜就要去买爆米花和可乐。
张宜把他的手一丢,说,真的不好!说完就要往外走。
“我就不明白了,你怕个什么劲的?!”
齐庸正追上去,攥着她的手问。
“跟你说不清楚!”
张宜看见赵昭和陈桦远远就要向这边走来,自己的手又是被齐庸正牢牢抓着,急得直跺脚。
“说不清楚也得说!”
齐庸正也急,眼看电影就快开始了,小丫头突然跟耗子见了猫似的,一个劲地只顾往电影院外面跑。
“你先放开我!你放手我就说!”
齐庸正犹豫了一下,试探着松开了手。谁知手刚一松,张宜转身就跑了。
你敢骗我!!
他登时怒火中烧,长腿三步并两步跟着追,小东西跑得还挺快,被他追上得时候已经跑到了电影院大门口。
“我错了!”
眼见着逃离了危险地带,张宜极识时务地举起双手作投降状,嘴里大口喘着粗气止不住地念叨,我错了我错了我错了!
她这招一出,齐庸正的火立马灭了大半,却仍是板着脸,很不高兴地说,晚了!
下次再来看嘛!
张宜以为齐庸正说电影已经开场了,晚了,岂料人家的意思是,现在才知错,晚了!
跟我进去!
齐庸正拉着她还要往里走,张宜哪里肯干,两人站电影院门口就这样拉扯起来。
“为什么怕被人看见!你见不得人,我见不得人,还是咱俩在一起见不得人?”
齐庸正刚刚消了的火被这般拉拉扯扯重又点起来,说话的嗓门有点大。
“都没什么见不得人!可你帮我想过没有,借调去你那才短短一个半月,咱俩的关系就成了如今这样,传到原单位,领导会怎么想我,同事会怎么想我?!在那种成天没事就讲政治讲纪律讲党性的单位,你让我以后还怎么干?!”
齐庸正对她这番高调阔论简直嗤之以鼻,他冷哼道:“你还真会给自己戴高帽子,咱俩谈个恋爱,还给你升华到党性上去了,咱俩要真结婚生孩子了,那岂不全人类都不能如愿迈向共产主义社会了!!怕什么?有什么可怕的?那个单位不要你帮扶会要你,全世界都不要你了还有我要你,你说你怕什么?!”
说了跟你说不清楚,张宜腹诽,却没再吭声。她知道齐庸正是真生气了,她其实不想惹他生气,但只要一想到赵昭和陈桦还在电影院里,她又实在没有勇气再走进去。她站在那,自己心里的矛和盾来回戳戳捣捣,也分不出个胜负,就听齐庸正长叹了口气,说,走吧,我送你回去。
她心有愧疚地跟着他,也不说话,但也不觉得自己做得有什么不对。回过头想想,如果刚刚的事再发生一遍,她还是会做出这样的选择。
周一的例会,张宜坐老钱的车去的单位。她原打算自己早点走,谁知老钱已经更早地等在她家楼下。
“钱师傅,您把车停在这个路口就行,前面很近了,我自己走过去就行。”
老钱倒是听话,张宜让他停哪,他便停哪。
走进办公楼,张宜直觉人们看她的眼神不对,就连楼下收发室的阿姨,今天看起来都怪怪的。她摇了摇头,应该是自己多心了吧。
会上,刘振忠让她汇报一下去内蒙调研的情况,她把笔记里的内容挑重点说了说,刘振忠点点头说,嗯,还算有点收获。
张宜看了他一眼,觉得他话中有话,又想是不是自己过于敏感了,便没再多说。
散会后,刘振忠把她叫到办公室,说,关门,我有话问你。
张宜关门时恰巧看见赵昭站在办公室门口若有所思的脸。她把她关在门外,走到刘振忠的办公桌前,听他不疾不徐地说,内蒙,齐会长也去了?
“咯噔。”
张宜的心坠了一下,之后开始不受控制地狂跳不止。她点点头,又听刘振忠说:“你们,什么关系?”
张宜的大脑开始高速运转,她首先想刘振忠是怎么知道齐庸正去内蒙的消息的,白日那会说,那些参加座谈的孩子会说,甚至连范长江都会说,这便没什么可想不通的了,她又想,齐庸正去内蒙并不能表示他和她就一定是什么关系,刘振忠这样心里算好了几斤几两后再来问她,自然是已经听到了什么风声。那么风声是怎么传来的呢?范长江知道,兴中的同事知道,抑或,昨天他们到了还是被赵昭和陈桦看见了?
没有不透风的墙,人人一张嘴,谁能堵得住呢?如今想这些又有什么用!
“我问你话呢?!”
“没什么关系,借调单位的领导和职员。”
张宜脸色一阵红一阵白,说出的话倒还镇定。
“没什么关系?!哼!我看你是不见棺材不掉泪!你看看这个!”
刘振忠说着丢给张宜一封信,白色信封包着,没有邮票,没有寄件人,收件人写得机关纪委。
张宜的手已经不受控制地开始颤抖,她哆嗦着打开信纸,里面用电脑打印出短短几句话:
现举报青年创业就业帮扶会借调干部张宜与会长齐庸正不正当男女关系,望组织彻查彻办,急杀不正之风。
“谁寄的?”
张宜焦急地看向刘振忠问。
“幸好不知道是谁寄的!如果知道你就死定了!机关纪委说了,匿名举报不予查办,把信直接给了我让我调查清楚后向他们口头汇报,你就实话实说吧,大家都痛快!”
“我们真心相爱,没有任何不正当男女关系。”
“啪!”
刘振忠这回拍桌子的劲,几乎要把桌子都拍通了。
“张宜你到底有没有脑子!!你和齐会长会真心相爱吗?会吗?!你信吗?你信了我会信吗?我信了别人会信吗?!那么大个万花园,齐会长为什么就独独看上了你这根杂草呢?!要我告诉你为什么吗?因为你勾引他进行钱色交易,或者他勾引你玩玩不正当男女关系!你做事不想后果的吗?你不给自己留退路的吗?别人对你稍微好点给你个甜枣吃你就流着口水跟着跑吗?!和基金会合作是多么敏感的事,难不成你想当张美美吗?!”
“蠢不足惜!!”
张宜哭了,从刘振忠刚开始拍桌子的时候就没忍住哭了。她最害怕的还是来了,昨天分手的时候齐庸正一直没消气,今天这里的情况更是遭透了。她不知道该怎么办,能怎么办,急哭了。
“哭!哭能解决问题吗?!”
“回去写个交代材料,把前因后果写清楚,只写该写的,不该写的你一个都别给我写!!”
22
22、22 。。。
“刘秘书长!”张宜也顾不上擦眼泪了,哽咽着说:“我只想问您,为什么我和齐会长就不能真心相爱?!为什么我们谈个恋爱还要得到组织的允许?!如今都什么年代了?难不成组织连我个人的婚恋大事也要包办吗?!你让我写的材料我会写,实事求是的写,好了就是好了,谈恋爱就是谈恋爱,我张宜行得正站得直,就不怕别人告!”张宜越说越激动,说到最后眼泪也没了,开始大口喘着粗气。
刘振忠没想到张宜的态度会如此强硬,一时竟愣住了不知怎么接话。今早被机关纪委叫去数落一通他心里也有气,原以为这样吓唬一下张宜怎么也能有所收敛,没想到这孩子,竟是摆出一副死犟的脾气顶风上。
“还有,您刚刚对我说的那些话,已经构成了人生攻击,侵犯了我的名誉权,我保留提起民事诉讼的权利!”
张宜说完摔门而出,留给刘振忠一腔怒火不知冲谁发,他怎么想都得把这火撒出去才算完,竟不管不顾地打开办公室大门站在楼道里对着张宜的背影破口大骂——滚!滚出去了就别想再回来!!
逆境里,人的潜能是无限的。一旦你万事皆放下,万物皆舍得,便没什么挫折再能将你击败。张宜想着昨天齐庸正对她说的那句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