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中玉感微地点点头道:“凌大哥说的极是,那就先回师父的茅舍里去,小弟足伤,休养半天,大概也就差不多了。”
凌干青忽然想起了一件事,口中哦了一声,问道:“以令祖和卓老丈的武功,不可能束手就擒,昨晚离奇的失踪,茅舍附近也许会有打过痕迹,田兄可曾仔细看过么?”
田中玉道:“没有,小弟今晨只是在附近叫喊了几声,不见爷爷和师父的踪影,又回到屋里去,就发现那张字条,就一路找了来,附近没有仔细看过。”
凌干青心中暗暗好笑,这位田兄果然毫无江湖经验,一面说道:“如果发生打斗,附近必可找出一点蛛丝马迹来。”
田中玉道:“那就快走。”他腿筋负伤,稍一用力,右足就疼痛难忍,咬着牙站起身,却又迈不出步去。
凌干青道:“田兄,还是在下扶着你走吧。”田中玉几乎痛出了眼泪,只得点了点头。
凌干青伸手搀扶着他臂膀,一步一步的走出了杂林。田中玉蹩着右脚,根本用不上力,—个身子就全靠在凌干青的身上而行。从杂林走到北固山,虽然不过三数里路,但在脚疼的人走来,可就觉得远了,这一段路,直走得他汗沁衣衫。
凌干青只好扶着他慢慢的走,这样走了一段路,他感觉到田中玉的身子,绵软无力,鼻中也隐约闻到他身上竟然有一股淡淡的幽香。那时候只有纨绔子弟、儇薄少年,才作与衣衫上熏香。凌干青心中暗道:“这位田兄,当真自小娇纵惯了,连衣衫都熏了香。”
田中玉越是举步艰难,心头越觉气愤,只是不停的骂着:“红衣妖女,只要给我碰上了,我非砍下她一只右脚来不可。”好不容易走到茅舍,凌干青把他扶进屋子,在一把藤椅上坐下。
田中玉已经汗流夹背,口中吁了口气道:“多谢凌大哥。”
凌干青道:“不用谢,现在你好好休息一回。”他目光转动,果然看到板桌上还放着碗筷酒菜,显见室内并未动过手,这就回头道:“在下到外面去看看。”举步走出茅舍。
这里离凤凰池不远,是在一处山坡之上,附近并无邻居,心中不禁暗暗感到奇怪,忖道:“以龙老丈和卓老丈的武功,不可能毫无反抗,就被人擒走,何况卓老丈进去点了田兄穴道,又把他藏入地窖,分明是和来人放手一搏之意,那么怎么不见打斗痕迹的呢?”心中想着,不觉随着山径,走近山下大路。
只见一个朱衣老道,手中拿着一方布撑,迎面走来。那白布上写着:「测字看相,善断疑难」八字。这老道须发皆白,身形瘦小,但步履之间却十分轻捷。凌干青自幼就喜欢听大师兄徐兆文讲江湖上的故事,纵然初出江湖,但听也听得多了,因此看到朱衣老道迎面而来,不觉多看了他一眼。
路上只有一来一往两个人,那朱衣老道自然也注意到凌干青,尤其他身边佩着的镇山剑,剑形古拙,更引起老道的注目。两人擦身而过,朱老衣道忽然脚下一停,转身道:“这位小施主请留步。”
其实他一转身,凌干青就已察觉了,闻言故意缓缓转过身去,拱拱手道:“道长有何见教?”
朱衣老道微微一笑道:“小施主踌躇山前,莫非有什么心事么?”
凌干青心中一动,问道:“道长怎知在下有心事呢?”
朱衣老道笑道:“小施主若无心事,怎会眉峰深敛?贫道善断疑难,相见是缘,小施主测一个字如何?”
凌干青道:“道长真能指点迷津么?”
朱衣老道哈哈笑道:“贫道走遍十八省,就以善断疑难,养活了几十年,灵不灵小施主一试即知。”
凌干青道:“道长要如何测法呢?”
“这个简单。”朱衣老道道:“小施主随口报一个字来就成。”
凌干青伸手一指道:“这北固山,那就「山」字好了。”
朱衣老道问道:“小施主要问什么呢?”
凌干青笑道:“道长可以凭字猜猜看?”
“哈哈。”朱衣老道大笑道:“小施主这是要考考贫道了,好,贫道就凭字猜上一猜了。”
“山”他抬目望北固山,右手指头向空一圈,嘴里念念有词的道:“空山不见人,但闻人语响,空山不见人?小施主莫非寻人乎?”
凌干青心头不觉一怔,问道:“寻人如何呢?”
“这么说贫道莫非猜中了?”朱衣老道深深的看了凌干青一眼,手指又向空划了个圈,说道:“空山不见人,这句话上有一个「人」字,但闻人语响这下面又有一个「人」字,莫非有两个人走失了?”
凌干青心中暗暗称奇,说道:“道长请说下去。”
朱衣老道又道:“小施主方才是指着北固山,说的「山」字,但第一个说出口来的应该是「北」字,找人就得往北,此时午牌还不到,正当己时,己者蛇行之貌,蛇行曲折,小施主要找的人,往北而去,而且经过十分曲折,小施主说的是「山」字,要找的是「人」,「山」字再加「人」字,是为「仙」字,那么以此推断,小施主应该往北去,遇「仙」而止,就可以找到要找的人了。”
说到这里,不觉呵呵一笑道:“贫道只是就字论字,测字全在触机,这机就是天机,天人合一,心诚则灵,小施主读书相公,也许不信怪力乱神,但也别以贫道的话为河汉也。”说完,打了个稽首,转身飘然行去。
凌干青心中暗道:“这老道说的倒是丝毫不错,除非他是神仙,否则那会说得如此准法?但这老道身上没有一点道气,笑的时候,脸有谲诡之容,分明只是一个走江湖的人。”
“那么他要自己往北去,「遇仙而止」,莫非是有意把自己引往北首去的了?这是镇江城北,若是再往北去,岂非就是扬州了?自己原是打算到扬州去的,这倒和自己心意不谋而合。”想到这里,就转身朝茅舍回去,跨进门,却不见了田中玉,忍不住叫道:“田兄,你到哪里去了?”
只听田中玉在里面应道:“凌大哥,小弟在这里。”声音从厨房中传出。
凌干青走入厨房,问道:“田兄在做什么?”
田中玉在灶下应道:“小弟在烧饭。”原来他正在烧火煮饭。
凌干青道:“田兄脚痛,怎不多休息一回?这时还早,待回在下到城里买点吃的东西来也就是了。”
田中玉道:“这里有米,小弟淘了米,很快就煮好了,凌大哥,你怎么去了这许多时间呢,是不是有什么发现么?”
“没有,这附近居然没有一点打斗痕迹。”凌干青接着道:“但在下却遇到了一个朱衣老道。”
“朱衣老道?”田中玉好奇问道:“那是什么人呢?”
凌干青道:“他会测字。”
田中玉嗤的笑道:“凌大哥也相信这些?”
凌干青道:“我从来不相信测字算命,但这老道说的话,却使我相信。”
田中玉笑道:“那你还说从来不相信的?”
凌干青道:“我不是说相信测字,而是相信他是江湖人,他说的话,可能是有意的。”
田中玉探头问道:“他怎么说呢?”凌干青就把刚才测字之事,一字不漏,说了一遍。
田中玉睁大眼睛,奇道:“真有这么灵?”
凌干青笑道:“据我推想,这老道如果不是和劫持令祖、令师的人有关,也可能是劫持令祖的贼人支使来的了。”
田中玉道:“既然如此,凌大哥方才怎么不截住他呢?”
凌干青笑道:“无证无据,怎好截住他?如果他真是贼人一党,他已指明要我们往北首去,我们只要依着他的话往北,还怕找不到他么?”
田中玉问道:“往北去,要到哪里去呢?”
“扬州。”凌干青不假思索说了出来,但接着道:“不过田兄腿伤未痊,要去也不用忙,今天且休息一天再说。”
田中玉道:“小弟明天就可以好了么?”
凌干青心中觉得好笑,一面说:“田兄腿弯只是中了毒针,现在针已起出,剧毒已解,只好好休息一天,大概也差不多了。”
田中玉道:“饭已经烧好了,只是没有菜肴。”
凌干青道:“找到街上买些卤菜来。”
田中玉点点头道:“也好,我们在这里要住上一天,你可得连晚上的一起买来。”
凌干青道:“那我就走了。”匆匆往门外走去。
田中玉忍着脚疼,站起身,双手扶着土灶,单足点地,走到灶上,取出一只碗筷,从水缸中舀了半面盆清水,把碗筷洗干净了,正待回身放到桌上去,忽见一个人影悄无声息的站在厨房门口。他因脚疼不好转身,随口问道:“凌大哥,你还没走?”
那人徐徐说道:“我不是你凌大哥。”
田中玉吃了一惊,倏地回过身去,站在门口的赫然正是那个断眉的汉子,不觉一怔,说道:“你找到这里来,还待怎的?”
断眉汉子冷冷的道:“还是一句老话,在下找卓大侠和田大侠来的,你是卓大侠的门人,田大侠的令孙,会不知道他们的下落么?”
田中玉怒声道:“告诉你不知道,就是不知道。”
断眉汉子微哂道:“你如果不知道掌中双杰的下落,怎会一点也不着急,还会回到这里来么?明人不说暗话,小兄弟也不用在饶某面前打过门了,咱们对掌中双杰并无恶意,他们藏在哪里,小兄弟还是老实说出来的好。”
田中玉气极,大声喝道:“你们不信拉倒,难道还要我赌咒不成?你给我出去。”
断眉汉子冷笑道:“你不肯说,那就休怪饶某对你不客气了。”田中玉冷哼道:“你能把我怎样?”
断眉汉子道:“在下不妨告诉你,饶某奉命行事,找不到掌中双杰,就得把你带走。”
“凭你也配?”田中玉自知右腿弯疼痛,行动不便,不能和他近身相搏,心里早已有了预备,话声出口,右手一抬一支竹筷脱手电射而出,朝断眉汉子咽喉打去。他爷爷是出名的「掌中指」,练的就是指上功夫,这支竹筷,就当丢手箭使出,劲力相当强劲。
断眉汉子大笑一声道:“小子,你当真是班门弄斧,饶某面前,还使这些手法”他两个指头轻轻一夹,就把那支射来的竹筷夹个正着,随手一甩,那支竹筷又嘶的一声朝田中玉回敬过来。
田中玉不敢怠慢,右手一抬,同时射出—支竹筷,对准射来的竹筷射去,但听「拍」的一声轻响,两枝竹筷筷头撞在一起,同时跌落地上。这用竹筷撞击竹筷,须得眼力、指头、和指力,缺一不可。断眉汉子没料到田中玉指功上功夫,竟然不在自己之下,口中嘿然道:“好功夫。”
田中玉手上拿着两双竹筷,本来是洗干净了准备吃饭用的,他打两支,手上还有两支,第二支击落第一支之后,五指连丢,又把手中两支竹筷同时打了出去。断眉汉子方才说话之时,自然也看到田中玉手中拿着两双碗筷,他既然打出了第一支、第二支,自然也会打出第三支、第四支来。
因此他也早有准备,双手一探,迅速抓住了田中玉打出来的两支竹筷,随手往地上一掷,口中大笑一声道:“你打完了吧。”双足一点,一个箭步,朝田中玉直欺过来。
这一着,田中玉自然也早已防到,他迅速放下一只碗左手一竖,饭碗当胸,右手食指叠着中指「叮」的一声弹在饭碗上。他自知右腿疼痛,不好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