疼,真疼。
此刻孟青夏面颊都带了黑污,长发凌乱,背后是火辣辣地疼,就连每一下呼吸,都好像将一团火给带进了呼吸道一般,孟青夏直到此刻,才发觉自己整个背部恐怕都要被那热浪给烫伤了,一路上她没命地跑,直想点远离那里,那样惊心动魄情况之下,她甚至忘了顾及自己身上是否有伤,直到此刻,那所有痛觉好像才一古脑,排山倒海一般朝她袭来
闷哼了一声,孟青夏低头看着自己撑地上手背那火辣辣红块,这是纵火时候被热浪烫伤,此刻整片背部疼痛,胜过了这手,只怕要伤得重,低喘着息,孟青夏却是扯了扯嘴角,不由得苦笑,自己此刻该是副什么模样?披头散发,带着烧焦味道,身上衣衫不整,东烧一块西破一块,裸露肌肤受伤之处虽没有被烧伤得太严重,却也是红肿了起来,蜕了皮模样,一看就触目惊心,比之檀舟先前模样,只怕要狼狈许多吧?
孟青夏清楚地知道自己此刻身子无力,她只需稍稍一动,身子便火辣辣地疼,她只能低着头无力地喘息着,浑身神经仍是绷得紧紧,不让自己晕眩过去,就此时,身后忽然传来了两道脚步声,这四周很安静,所以那身影显得是那样地清晰,它向她而来,终就距离她不远不近地方停了下来,连带着停下,是那令孟青夏感到熟悉气息
049 赤子之心
淡淡血腥味和那并不陌生气息让孟青夏身子怔了怔,然后轻轻地晃了晃,终于是失去了力气栽倒下来,但那预期中痛感并没有袭来,她肩膀被人揽住,紧接着,有什么东西披了她身上,将她后背那狼狈景象遮掩住,孟青夏低喘着息,抬起头来,撞进,正是那一双孤寂冷傲嗜血红眸,方才正是他及时出手接住了要栽倒她,管那双红眸可怕,但孟青夏却不怎么怕他,见了他,反倒是放下了戒备,嘴角微微一扬,笑得有些虚弱:“礼容?”
幸好,追来不是凤眠人。
“你”礼容血眸有些闪烁,见到孟青夏这一瞬,那强烈不安和担忧,这一刻好像是刻意掩饰一般,有些突兀地敛了下去,换上了冷冽又不屑一顾口吻:“每一次见你,为什么总是这么狼狈,脏得很。”
那刻薄口吻,有些恨铁不成钢奚落,莫名,却让听人生不起气来,反倒有一股奇异暖流缓缓地至心底淌过,孟青夏笑了笑,目光落礼容那微微有些烧焦衣袍角落,就连他身上,都夹带了些浓浓火烟味,孟青夏嘴角微抬,并没有拆穿他,她身子微微动了动,终还是累得不行了,只能请求礼容道:“带我,去白起那,好吗”
这具年轻而英俊身影这夜色发亮湖泊旁蓦然一僵,他缓缓地垂下了眼帘,并没有表露太多情绪,只用冷得让这春天湖泊水都要冻结声音冷嗤了声:“不自量力。”
是了,孟青夏也知道自己不自量力,所以她竟然敢这个节骨眼上信任一个流落葛国,境遇悲惨,危险,岷山国四王子,但眼下,她情况狼狈,留葛国地盘上显然不切实际,她唯一能去地方,就是白起那里。
不等礼容拒绝,孟青夏便已疲惫地缓缓闭上了眼睛,用极轻声音说了一句:“拜托了”
“伤得真严重!白白嫩嫩小姑娘,怎么把自己伤成这样,弄不好是要留下疤痕。阿大,把前日游方大夫留下给咱们药煮了,把人抱进去,夜里凉,别又冻出毛病来。”
“还是我来吧。等她情况好转,我们便会启程,给你们添麻烦了。”
这几日孟青夏都是昏昏沉沉,似乎是因为伤口炎症,一路上她总是反反复复地发烧,礼容神色也一天比一天凝重,迷迷糊糊之中,她似乎听到礼容与牧民交涉声音,礼容本就生得相貌俊美,敛去了那一身戾气,却也足够欺世惑人,这里人恐怕还不知道眼前这个红眼睛年轻人,发起狂来该有多么可怕。而他也一向骄傲,拒人于千里之外,孟青夏也知道,若不是为了她,他不会这样放下身段,有求于人。
管偶然也有好心牧民愿意收留他们自己群落里落脚直到把病治好,但孟青夏却是固执得很,外头天色已经有些蒙蒙亮了,礼容将药端进来时候,看到正是孟青夏正踉跄着要掀开毛毯起身一幕。
那帐子掀开,外头零星晨光便洒落了进来,孟青夏一手撑着身后,一手要将身上毛皮掀开,她身子昏昏沉沉,脸色也不怎么好看,白得没有一点血色,仅仅是掀开皮毛要起身动作,对她而言竟然都是这么费力。
礼容清瘦高大身形便站那,没有动,也不上前帮她,他是只骄傲刺猬,从来不会任何人面前展现他温柔,这几日,他对孟青夏态度仍是不冷不热,甚至不怎么和她说话。
孟青夏早已习以为常了,她欲起身动作一顿,就这么坐那,抬起头来,仅仅是起个身,便足以让她气喘吁吁地看着他,那情况看上去虚弱极了,但见到礼容时候,孟青夏还是若无其事地扯了扯嘴角,露出了个难看笑:“礼容,你来了。”
礼容微微皱了眉,这个俊美而危险得如同一只小兽年轻人,沉默着走了进来,然后将端来药“啪”地一声放了离她不远桌子上,然后转身便往外走,他也知道自己劝不动她,索性也懒得劝了,看这样子,是打算去将马牵来。
礼容态度一向如此傲慢,就像心底柔软也是善意孩子,常常会为了保护自己而将那善意掩饰,总是对人恶言相向,冷嘲热讽,孟青夏无奈地轻叹了口气,唤了一声:“礼容。”
终于,那道泛着寒气不怎么搭理人背影即将要离开这间帐篷时候,他脚下一顿,停了下来,只是他并没有回过身来看孟青夏,仅仅是侧过了脸,那嗓音低沉而暗哑,好像正沉沉地压抑着自己不悦情绪一般:“你就这么急着见那个人?即便因为他,将自己弄成这样人不人鬼不鬼样子?”
孟青夏也是被问得一愣,因为这是这么多天来,礼容对她说得长一句话,要知道,这几日,他可不怎么想搭理她,甚至不曾给过她一个好脸色,沉默了片刻,孟青夏亦是缓缓地垂下了眼帘,将那黑眸中闪烁华光遮掩,她仍维持着那个撑着手臂坐那姿势:“我有重要事要告诉白起,我只是,不想因为自己并不严重伤,耽误了重要事,酿成不可挽回后果。”
若是天意如此,孟青夏也无话可说,但若是因为自己没有力而没有改变那事实,那情况可不怎么好受。
“重要事?”从孟青夏这角度看去,可以看到礼容那漂亮嘴角像是听到了什么笑话一般,揶揄嘲讽地向上勾了起来,他冷笑了一声:“因为葛国凤眠暗自和九夷人串通一气,你便为了那个人安危急成这个样子?”
孟青夏怔了一下,猛然抬起头来,毫无意外地,她神情惊讶,目光闪烁,几乎是有些不可思议地看着眼前这个毫不留情地嘲笑她男人:“你都知道了?”
礼容那嘴角恶意嘲讽弧度终于渐渐地淡了下去,此刻那清晨微光透过那掀了一半帐帘落了进来,朦朦胧胧地笼罩了他身上,连带着,他那线条深邃俊美容颜,也好像覆上了一层神秘微芒一般,让孟青夏一时无法看清他脸上表情,无法看清他此刻心里想些什么。
“夏后氏白起手段高超,有时候就连我也常常自愧不如。你以为他会看不清葛国凤眠欲坐山观虎斗把戏?”此刻礼容说话口吻已经不再是嘲笑,这种政治戏码,对于他这个出生于权力中心,又沦落到如此狼狈落魄境况贵族而言,一点也不陌生,甚至,这是他们从降生开始,就要参与血腥游戏,唯有这个女人这样天真,才会相信,那个男人将她留葛国,是因为并不知道凤眠那点把戏。
可笑是,那个男人步步算计得清清楚楚,他掌握大权之前,就一贯善于隐忍,冷酷无情时候,哪怕对待自己也是狠,何况只是区区一个女人,难道她愚蠢到相信,那个天生帝王,会被儿女情长冲昏了头脑?即便他看起来若无其事地日日与她缠绵,但玩弄政治人,头脑永远都是清醒和理智,足够理智人,又哪里会沉迷于儿女情长此刻她这样天真地以为凤眠那点计俩会让那个人吃亏,自顾不暇了,还一心一意想着要向他通风报信,实是可笑
他怎么会不知道呢,他将她留葛国,可不就是混淆视听之计?白起一向不是个沉迷于女色人,那些日子,又怎么会公然凤眠等人面前百般地宠爱她伯益贼心不死,勾结了九夷人,令九夷人假意向白起投诚,实际是设了一个大陷阱等着白起送死,若说凤眠狡猾,他充其量也不过是打了隔岸观火主意罢了,凤眠既不想与九夷人公然对着干,也不想和白起为敌,凤眠期望,无非是那两虎相斗,两败俱伤为佳,就是伤了其一,对凤眠而言也是好事。
白起又哪里会不知道凤眠心思?他如此行计,混淆视听,亦不曾拆穿凤眠,不过是将计就计罢了,这一回,他恐怕是打了要彻底覆灭伯益,顺便收拾收拾西域形势主意。白起这般“信任”凤眠举措,只会让伯益和九夷人以为自己胜利望罢了,事实上,凤眠或许也早已猜出了白起心思,隔岸观火,以免惹火烧身,反倒是他稳住葛国形势聪明举措。
不仅孟青夏是白起局中一颗棋子,恐怕就连微生和霁他们,也是清楚得很,自己这棋盘中作用,也难怪了,难怪这些日子,微生他们会那样安静,没有任何动静,安安心心地留葛国,只怕是早就胸有成竹了。
这么多人中,唯有她是愚蠢那一个,如今想来,也难怪了,礼容会那样嘲讽地看待她,人人都对眼前局势胸有成竹,唯有她如被蒙鼓里,什么都不知道,还自以为是地反倒担心起白起处境来,擅作主张地闹出了这样大动静,连带着将自己也弄到了这样狼狈境地,果然是个很好看笑话
孟青夏脸色不大好看,也不知道是因为身子本来就虚弱,还是因为礼容那番话。管她或许自己也清楚,白起会那样放心地将她和微生他们一起留葛国,便是能确保他们安危,凤眠还没愚蠢到局势未定之前就做出可能会得罪夏联盟事,所以凤眠不仅不会对他们不利,反而还会可能地维护他们周全。
于情于理,白起这般安排,都是理智也无可挑剔。可莫名,孟青夏心中仍是感到了有些狼狈,那种滋味,太复杂了,一时间,连她自己也理不清楚,只觉得,好像这个世界上,所有人都是聪明人,玩弄政治人没有一个不是聪明人,唯有她,好像是被感情冲昏了头脑蠢女人,她只一心一意地惦记着白起安危,无论是自作聪明纵火烧了葛国首领庭,从凤眠那逃了出来,还是如今一身是伤、狼狈不堪,还一刻也不想休息,就想着点把凤眠和九夷人勾结一起消息告诉白起,唯独她自己,好像闹了一场大笑话一般
是了,她是安逸惯了,所以无法时时从理性和利益角度算计人心,她没有七窍玲珑,即便白起安排,并没有让她身陷险境,反倒确保了她安危,她似乎没有哪一点有资格埋怨白起,可这种被蒙鼓里感觉很不好,让自己看起来完全就是个傻瓜,白起心中,终究还是政治利益重要一些吗,那么他和自己说那些好听话,做着那些亲密事时候,意乱情迷,也只有她自己吗
她苍白脸色任谁看了都会心生怜惜,沉默了许久,礼容终于偏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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